纤纤匠

美桦

蓝天如洗，阳光明媚，和风习习。市慈善总会捐赠现场，一派祥和景象。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拉住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说：“我要捐点衣物，可以吗？”

“好啊！”工作人员拿出登记表格，打算帮老人填写。老人竖起手掌，摇摇头，朗声说道：“不用不用，我把东西给你们就成了。”老人指着停靠在会场外面的一辆面包车，说：“东西都在上面，你们来几个人，帮帮忙吧！”

老人指挥驾驶员打开车门，眼前的情景却让工作人员大吃一惊：车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毛衣！

工作人员把这些毛衣抱下来，仔细一清点，竟然有287件。这些毛衣款式不一，但大都是新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开过封。

“前辈，这些毛衣是你买的？”

“不是。”

“是你子女给你买的？”

“不是。”

“那你怎么想起来捐这么多毛衣？”

“嘿嘿，也没啥想法，就是一点小心意。”老人开心地笑起来，那头白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一个不愿留下姓名的老人，一次捐了几百件毛衣，他为什么只捐赠毛衣？其中有什么感人的故事？这一连串的问题，引起了记者的好奇。

“哪来这么多毛衣？这事，三两句话还真说不清楚。”在一幢单元楼里，老人泡上一壶茶，说起了他的往事。

老人姓万，是一名老师。万老师年轻的时候，在厂矿子弟学校任教，他的妻子是矿上的技术员。日子清苦，小两口把寒碜的家经营得温馨无比。遗憾的是，一场意外的车祸，夺去了他爱妻的生命，给他留下一个年幼的孩子。

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靠万老师打理，孩子的缝缝补补自然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昏黄的煤油灯下，万老师批改完学生作业，还得拿起针线，给孩子缝补衣服。万老师无师自通，大到剪裁衣服，小到钉纽扣、补拉链、纳鞋垫，统统不在话下。

矿山的冬天来得早。凛冽的寒风拼了命往门缝里挤，把寒碜的房子变成了冰窖。别人家的孩子都穿上了毛衣，万老师买来毛线，剔了几根竹签子，翻动着他修长的手指，开始织起了毛衣。

同样是戳纤纤，万老师和别人不一样。万老师的手灵巧无比，他织毛线的速度非同一般，剑指偏锋，笔走龙蛇，唰唰唰一圈，唰唰唰又一圈。主体部分织完，再点缀三两个图案，一件风格独特的毛衣就呈现在眼前。最让人羡慕的是，万老师随便加几根不同颜色的毛线，就可以织出不同款式的漂亮毛衣来，让周围那些天天戳纤纤的大姐们羞愧不已。

山里的孩子穿得单薄，一个个瑟缩着身子，嘴唇冻得乌青，挤在教室里用颤抖来抵御冬天的寒冷。

万老师想用这双灵巧的手，给孩子们织几件毛衣御御寒。

遗憾的是没有毛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万老师动员学生，把家里的旧毛衣拿出来，甚至发动学生，把工人丢弃了的线手套捡回来，洗净拆成线，用来织毛衣。但，光靠这些，还不够。

万老师找到了厂里的劳保科科长，说：“科长，能不能把厂里的线手套，批一点给我？”

“不行！”科长黑着脸，斩钉截铁地拒绝，大手摇得像蒲扇，“一线的工人还不够发呢，怎么可能给你？”

万老师涨红着脸，结结巴巴说出了他的打算。

“嗨，你这个纤纤匠呀！”

万老师对学生的关爱，科长早有耳闻。万老师说得恳切，科长那张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摇着头给他批了一麻袋手套。不过，科长也提了要求：“这些手套拿回去，不能搞平均主义，得先满足贫困家庭的孩子！”

万老师组织学生拆手套，把班上的女生发动起来，教她们帮着打下手。万老师遵循科长的原则，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对于贫困学生，一人织一件毛衣;家庭条件稍好的，一人也织了一件背心。

好在班上学生不多，万老师熬了若干晚上，才完成了这项浩大的工程。孩子们有了新衣服，个个欢天喜地，家长们也个个喜笑颜开。以后，每教一届学生，到了冬天，万老师都会给孩子们织一件毛衣。

时过境迁，矿山资源枯竭，退出了历史舞台。厂矿子弟学校交由地方管理，万老师也退了休，在家颐养天年。

子弟学校的孩子一年年长大，遍布全国各地。当年，万老师对他们的关爱，成为呵护他们一生最温暖的回忆。孩子们成家立业，每每回到万老师居住的小城，总会来看看他们的恩师。到了冬天，就会有一件件毛衣，从不同的地方寄来。孩子們用自己最朴素的心意，让这座四季如春的小城更加温馨。

“怎么说呢？可能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吧！”老人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为这件事画了个句号。

就为这件事，沉寂多年的万老师一时声名鹊起。

当地建起了博物馆，他们听说万老师的事迹，希望万老师捐献一些当年的实物参加展览。万老师一听，双手一摊，说：“没有！”

这怎么可能呢？

万老师摇摇头，朗声笑道：“那都是等米下锅的事儿，谁还会把那些东西留着？要是当初想着把那些东西留下来，说不定当时就不会那样做了。”

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