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闯敢试的开拓精神
敢为人先的创新精神
埋头苦干的务实精神
1980年,中国设立经济特区。40多年来,深圳、珠海、汕头、厦门、海南五个经济特区,像五颗闪亮的明珠镶嵌在祖国大地上。各经济特区解放思想、改革创新,勇担使命、砥砺奋进,孕育了特区精神。
2020年10月14日,习近平在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庆祝大会上的讲话中,对特区精神进行了精辟概括:“要弘扬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继续发扬敢闯敢试、敢为人先、埋头苦干的特区精神,激励干部群众勇当新时代的‘拓荒牛。”
习远平回忆父亲主政广东:“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能跟上他如此紧张的工作节奏”
1978年,国门初开。在毗邻香港的广东宝安县,日趋严重的逃港风潮让中央十分头疼。这年1月至11月,仅宝安一县,外逃人数就达1.38万人,逃出7037人,一些基层干部甚至带头出逃。1979年,情况更甚,逃港风潮蔓延至广东全境,宝安一地就堵截收容了外逃人员4.6万多人。由于大批人员外流,宝安县丢荒土地20多万亩。
外逃者的动力来自内地与香港巨大的经济落差。仅一河之隔,1978年宝安县农民人均年收入只有134元人民币,而对岸的香港农民收入为1.3万元港币。
在宝安,两种社会制度与两种经济体制以一种最直白的方式碰撞、交锋。
对于“逃港潮”,邓小平在1977年11月视察广东时就直指本质:“最大的问题是政策问题。”粉碎“四人帮”之后,人心思改革,人心思开放。在中央层面,这点早就形成共识,问题是如何在不失控的前提下开局?
1978年12月,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拉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幕。
习仲勋是广东改革开放的主要开创者和重要奠基人之一,为广东改革开放“先行一步”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1978年,习仲勋南下主政广东,先后担任省委第二书记、省委第一书记,省革命委员会主任、省长,广州军区第一政委、党委第一书记,一直工作至1980年11月调回北京,襄赞中枢。习仲勋主政广东仅两年零八个月,但贡献卓著,影响深远。习仲勋之子习远平回忆:
父亲复出后一直到他最后离开工作岗位,从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特别是主政广东期间,他一天的工作长达十几个小时,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的觉,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能跟上他如此紧张的工作节奏。父亲是1978年4月5日离开北京南下主政广东的。当时他已经65岁了。从北京飞往广州,一下飞机,他就从机场直接到了广东省党代会的会场,马上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在父亲的意识里,就是希望把一天当两天用,将十多年不能为党工作失去的宝贵时间夺回来。
当时的广东,满目疮痍。习仲勋住处门口有个卖鱼卖肉的小档口,要凭票购买,起早排队,有些老人凌晨三四点就去排队。有时习仲勛也在早上五点多钟去排队。他在省委会议上说:“广东四季常春,是鱼米之乡,鱼米之乡没鱼吃。一定要解放思想,搞社会主义不是贫穷,要尽快提高生活水平。”
张志功曾担任习仲勋秘书20年,他在《难忘的二十年——在习仲勋身边工作的日子里》一书中回忆:
习仲勋同志初到广东时,面临着如何认识和处理当时出现的逃港风潮问题。长期以来,广东的偷渡外逃问题被视为阶级斗争在边界上的反映,被当作敌我矛盾来处理。为了弄清楚群众偷渡外逃的原因,习仲勋同志亲自到宝安县进行调查。他看到对面的香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晚上灯火通明。而我们这边大片土地荒芜,村里只留下老少妇孺,个别村子甚至十室九空,许多村子没有通电,晚上一片漆黑。
看到路途上因外逃被押解回来的一队队群众,看到收容所里恶劣的生活条件,习仲勋同志不禁潸然泪下,他痛切地批评道:“当年我们对胡宗南的俘虏都要讲政策,对群众就更要注意执行党的政策和纪律。”对于外逃群众问题,根据当时特殊的历史环境,习仲勋同志直率地说:“我们自己生活条件差,问题解决不了,怎么能把他们叫‘偷渡犯呢?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不能把他们当敌人!”“要怪就怪我们没有把群众生活搞好,没有制定好的政策来维护他们的利益。”
通过这场走访,习仲勋思想深处受到极大的震撼,他决心彻底解决广东的逃港问题。他首先通过开展从省委至全省党员队伍的整风,从思想上进行拨乱反正,统一了全省党员干部队伍的思想,使大家从“文革”的阶级斗争政治氛围中迅速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习仲勋认为防范外逃要标本兼治,“标”,是反偷渡外逃的专项斗争,但这只能一时奏效;“本”,是要对外开放,发展生产,改善人民生活,尽快缩短与香港的差距,才能稳定人心,有效刹住偷渡外逃风。正是由于习仲勋为主要领导的广东省委制定了正确的政策,妥善处理好逃港事件,为深圳等经济特区的创立及发展奠定了基础,扫清了障碍。
1979年1月,宝安撤县建市,改名深圳。
“让我们放手大干”“三五年内就可以从根本上扭转”
吴南生,当年的改革开放闯将之一。20世纪70年代后期和80年代初期,吴南生担任中共广东省委书记,还兼任过深圳市委第一书记、深圳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广东省经济特区管理委员会主任,是广东改革开放先走一步和创办经济特区的重要领导者和见证人。他曾接受媒体采访,回忆了当年创办广东经济特区的有关情况:
1979年1月8日至25日,广东省委召开四届二次常委扩大会议,研究贯彻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会后,按照省委的分工,我率领一个工作组奔赴汕头市,传达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开展调查研究工作。
汕头是我的故乡,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1936年,我在这里参加革命工作。1944年,由党组织安排,赴延安进中共中央党校学习。日本投降后,和许多老同志一样,我们凭两条腿从延安奔赴东北。1949年随解放大军南下,参加解放汕头市,担任市军管会副主任。1952年,我奉命调动,离开了汕头地区。
这时,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呈现在我眼前的情景,简直令我不敢相信,我看到一派贫穷落后的景象,不禁为之心寒:那些我所熟悉的楼房,残旧不堪,摇摇欲坠;街道两旁,到处都是用竹子搭起来的横七竖八的竹棚,里面住满了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这些人一些是在那“备战、备荒”岁月随工厂迁到大小三线去的汕头人,一些是一次又一次上山下乡到海南、粤西的知识青年。而今他们又返回家乡汕头,由于没有房子住,没有工作,只好住在大街小巷临时搭建的竹棚里,人们故意把这些竹棚戏称为“海南新村”。汕头过去有限的骨干工厂,已迁到三线去,经济很不景气。城市公共设施落后,道路不平,电灯不明,电话不灵,经常停电,夜里漆黑一片,市容环境卫生脏乱不堪,由于自来水管年久失修,下水道损坏严重,馬路污水横流,有些人甚至把粪便往街上倒,臭气熏天。眼前情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汕头曾经是中国南部一个对外开放历史悠久的港口城市,早在五口通商时就开始了。恩格斯也知道汕头这个地方,他在其著作中这样写道:“其它的口岸差不多都没有进行贸易,而汕头这个唯一有一点商业意义的口岸,又不属于那五个开放的口岸。”解放初期汕头还是一个商业很繁荣的地方,和香港的差距并不大。30年过去了,香港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高楼大厦林立,经济一片繁华。而眼前的汕头市,却如此贫穷落后,满目凄凉。重返故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心痛地说:“眼前的汕头,比我们是小孩子的时候还穷啊!”
我意识到,非改革不可,不改革就是死路一条。这次我在汕头呆了两个多月,先后参加了汕头地委常委扩大会议,各县市三级干部扩大会议,对汕头当时落后的状况有了较深刻的了解。这段日子我晚上睡不好觉,闭上眼睛就想:我们当年豁出性命扛起枪杆闹革命,可不是为了换取眼前这一幅江山啊!解放都30年了,人民群众生活还如此艰难,我感到十分内疚和困惑,特别有愧于那些当年舍生忘死、鼎力支持革命的父老乡亲。
我内心非常焦虑,感到我国搞了那么多年穷社会主义,将国家搞到这么穷,这么绝对化,觉得非改革开放不可。这几年,我较多地见到叶剑英元帅,他多次焦虑地对我说:“南生啊,我们家乡实在是太穷啊,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快想想办法,把经济搞上去啊!”
这不仅是老一辈革命家的嘱托和期望,也是国内老百姓和海外爱国同胞、港澳同胞的呼声与愿望。用什么办法尽快把广东的经济搞上去呢?我征求过许多老同志和各界人士的意见,也和从海外、从港澳回来的朋友交谈,寻找改革开放的方案。有一位朋友对我说,你敢不敢办像台湾那样的出口加工区?敢不敢办像自由港这一类的东西?如果敢办,那最快了。他说,你看新加坡、香港……他们的经济是怎样发展的?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在上世纪50年代,我曾分管过香港的部分工作,在海外有许多爱国的朋友,经常往来。我对港台等海外经济信息了解比较多。这一提醒,我的脑中立即闪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我急着征求汕头地委领导的意见,征求乡亲们的意见,大家都举双手赞成。
1979年2月21日深夜,我正感冒发烧,但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地向广东省委发了一份长达1300字的电报。电报在指出汕头存在的突出问题后,我写道:“来后,我还同地区有关部门的同志研究了利用外资发展经济和扩大对外贸易的问题。汕头市解放前是我国重要港口之一,货物吞吐量最高年份达400万吨,海上的客运达35万人。汕头地区劳动力多,生产潜力很大,对外贸易、来料加工等条件很好,只要认真落实政策、调动内外积极因素,同时打破条条框框,下放一些权力,让我们放手大干,这个地区生产形势、生活各困难、各方面工作长期被动的局面,三五年内就可以从根本上扭转。我们已拟定了一个初步意见,待报省委研究。”我提出在汕头划出一块地方,彻底开放,利用外资发展经济,要打破计划经济的旧框框,把市场经济引进来。
2月28日下午,我从汕头回到广州。晚上,省委第一书记习仲勋就到我家中,两人交谈了很久。3月3日,在省委常委会议上,我在汇报工作时说,现在老百姓的生活很困难,国家的经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应该怎么办?三中全会决定改革开放,我提议广东先走一步。我是喜欢下象棋的人,懂得先走一步,叫做“先手”,就先掌握主动权。先走一步那个“子”怎么走呢?我提议在汕头划出一块地方搞试验,用各种优惠的政策来吸引外资,把国外先进的东西吸引到这块地方来。因为:第一,在全省来说,除广州之外,汕头是对外贸易最多的地方,每年有一亿美元的外汇收入,搞对外经济活动比较有经验。第二,潮汕地区海外的华侨、华人是全国最多的,约占我国海外华人、华侨的三分之一。其中许多是在外面很有影响的人物,我们可以动员他们回来投资。第三,汕头地处粤东,偏于一隅,万一办不成,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太大。我说,如果省委同意,我愿意到汕头搞试验。我义无返顾地说,如果办不成,要杀头,就杀我好啦!当时常委们都表示赞成,省委在这个问题上意见是一致的。习仲勋同志当即表态:要搞,全省都搞。他说,“先起草意见,4月中央工作会议时,我带去北京”。
4月1、2日,在杨尚昆同志的主持下,常委会议同意向中央提出要求允许广东“先走一步”的意见。但对深圳、珠海和汕头“先走一步”的三个地方怎样“正名”,一时定不下来,最后只好勉强安一个“贸易合作区”的名称,先上报中央。
1979年4月5日至28日,中央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据张志功回忆:
1979年4月8日,在中央工作会议上,习仲勋同志针对广东改革发展中遇到的困难与阻力,在华南组的讨论中直言:“现在仍然是权力过于集中,这个问题并没有解决。”“现在地方感到办事难,没有权,很难办。”他提出:“广东邻近港澳,华侨众多,应该利用这个有利条件,积极开展对外经济技术交流,这方面,希望中央给点权,让广东先走一步,放手干。”时任中共中央主席的华国锋同志听了问道:“你们想要什么权?”习仲勋同志说:“如果广东是一个‘独立国家(当然是借用的话),可能几年就搞上去!”这就是后来广泛流传的“习仲勋同志向中央要权”的佳话。
会上,广东省提出要“先走一步”,在深圳、珠海和汕头设立对外加工贸易区,引进外资。福建听后,也很心动。经过讨论,中央决定在广东深圳、珠海、汕头和福建厦门等地划出一定区域,单独管理,作为改革开放“排头兵”。
深圳大学中国经济特区研究中心原主任钟坚在《大试验:中国经济特区创办始末》中指出:“中央首先选择在广东、福建两省创办经济特区,主要是因为两省具有扩大对外贸易、加快经济发展的有利条件。”两省靠近港澳台,地理位置优越。港澳居民中,多有广东和福建籍。两省与港澳的经贸关系一向密切,有利于利用港澳台市场、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另外,广东、福建华侨众多。当时,广东旅居海外的华侨和华人有800多万人,福建有500多万人,共占全国华侨总数的65%,有利于利用侨资。
少有提及的是,建立经济特区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中国解决香港、澳门以及台湾等历史问题作准备。
1994年,时任国家主席江泽民在视察珠海特区时说,香港就在深圳对面,如果它不搞特区,到1997年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了,两边一比较,就显示出经济上的反差。珠海面对澳门,搞特区有利于澳门1999年回归。还有厦门,它遥望台湾。事实上,深圳特区成立后,“逃港潮”骤停。
最初,广东省委为特区的命名很伤脑筋。如果叫“出口加工区”,就和台湾新竹的加工区重名;如果叫“自由贸易区”,明晃晃的“自由”两个字,像把资本主义的标签贴在脸上;叫“工业贸易区”,似乎又太局限。邓小平听说此事后,说“广东那几个地方就叫特区,陕甘宁就是特区”,并明确指出,“还是叫特区好,中央可以给些政策,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
“特区”的名称确定后,一开始,中央文件中写的是“出口特区”。但到了1979年10月,吴南生建议将“出口特区”改为“经济特区”,理由是特区不是单纯的进出口加工区,特区不仅要办工业,还要办农业、科研、商贸、旅游、房地产和其他经济事业。中央接受了他的建议。
同时,这一命名也具有政治上的意义。国务院原副总理田纪云回忆,中央反对办特区的同志听了邓小平的“陕甘宁说”,攻击道:“陕甘宁是政治特区,不是经济特区。”这话很快传到广东,广东的领导人脑子反应很快,说:“对,叫经济特区好。”吴南生回忆说:“用经济特区这个名字,应该说是摸到了一块大石头。名字一出来,反对的声音好像也少了些。”
1980年8月,党和国家批准在深圳、珠海、汕头、厦门设置经济特区,1988年4月又批准建立海南经济特区,明确要求发挥经济特区对全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窗口”和示范带动作用。
经济特区血液里流淌着“闯”的基因
邓小平曾指出:“深圳的重要经验就是敢闯。”即坚持在解放思想中闯“禁区”、闯“盲区”、闯“难区”。经济特区从一建立,血液里就流淌着“闯”的基因。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经济特区始终站在改革开放最前沿。
1979年,中国第一个对外开放的工业区——蛇口工业区基础建设项目动工。在蛇口半岛上的微波山下,建设者点燃了移山填海的“开山炮”,拉开了深圳经济特区建设的序幕,也打响了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炮”。
时任招商局集团办公厅主任李亚东讲述了改革开放之初的两件小事。当时招商局需要打电话与外商联系,但是按照规定需要到广州打,打个电话就得耗费一天时间,效率很低。招商局提出可否自办微波通讯,去有关部门请示时,一些领导就痛斥招商局,说这是“胆大包天”之举。另一个故事是关于粮食配给的,当年蛇口工业区的工作人员没有当地户口,缺少粮食配额,招商局有外汇储备,希望可以自购粮食,可也被一些领导批评为“异想天开”。一个“胆大包天”,一个“异想天开”,可见创办蛇口工业区、探索一条不同于计划经济体制下的经济发展路子,最大的障碍当数人们思想观念的束缚。
蛇口的发展离不开一个人——改革开放闯将袁庚。他1917年出生,广东宝安县大鹏镇(今深圳市大鹏新区)人,一生充满传奇,参加过抗日战争,干过情报工作,为新中国外交事业作过贡献。这种丰富的经历,练就了袁庚身上那股担当敢为的韧劲儿。
1973年9月底,在周恩来的亲自过问下,被无端关押在北京秦城监狱长达五年半的袁庚,终于被释放出狱了。他被安排到交通部工作,不久又担任了交通部外事局局长。这期间,他多次陪同交通部部长叶飞出国考察。在走过欧美许多发达国家后,他感受到中国与先进国家的巨大差距。途经香港时,更被两地间的落差所震惊:香港已非儿时记忆,一片繁荣;一河之隔的深圳却是一片荒滩。
1978年6月,正當袁庚考虑退休时,叶飞交给他一项特殊任务——赴香港检查交通部所属的香港招商局工作,在此基础上向中央提出如何进一步办好招商局的意见。
就是这样一项任务,袁庚被再次推向历史前台。袁庚回忆:
我对香港发展起来的路径有些感悟,香港趁中国内地动乱的十年,利用港口这一优势,最终成为国际金融商务中心。由此我想,与香港仅一水之隔的深圳,能否也通过开放港口,引入外资,利用香港的经验来办一个对外开放的港口?
两个月后,我带着调研报告返回北京并向交通部党组作了汇报。几天后,交通部党组向中央报送了《关于充分利用香港招商局问题的请示》。这份文件提出了招商局历史上著名的24字经营方针,即“立足港澳、背靠内地、面向海外、多种经营、买卖结合、工商结合”。
更重要的是,这份文件还建议授予招商局就地处理问题的机动权,招商局可以一次动用当地贷款500万美元从事业务活动;对港澳派去海外进行业务活动的有关人员可以就地批准,不必报国内审批等。
这份大大扩充了招商局的经营自主权、从而使其尽可能地摆脱旧的经济体制羁绊的文件很快获得批准,招商局从此开始再度启航。与此同时,交通部开始重组招商局的领导团队,交通部副部长曾生兼任董事长,袁庚任常务副董事长。1978年10月,袁庚赴香港主持工作。
1979年初,经过一番考察,袁庚向中央建议在深圳蛇口设立工业区。当年7月,中央批准了这一建议。袁庚任蛇口工业区管理委员会主任,成为蛇口工业区的创始人。那时,蛇口还是一片荒山野岭。袁庚率领第一批创业者在这里迈出了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步。多年后,谈起这片工业区,袁庚不无遗憾:
当时,中央同意把整个南山半岛都划给工业区,这相当于整个深圳面积的一半。但那时我哪有这么大的胆量,承担这么大的范围,最后只要了2.14平方公里。除了土地外,国家财政不再拨款,资金要靠自筹办法解决,压力挺大的……香港汇丰银行看好内地发展,一再说,需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开始从汇丰银行贷款1亿元。我当时还一直担忧能否还上这笔钱。
现在有人开玩笑说,如果当时能够预判到现在的房地产和土地价格,拿下所有的土地,或许招商局也不会经历如此之多的波折,最不济卖地也能生存。我也后悔,当时胆子太小了,要不蛇口开发区的面积就不会是今天这么小了。
就这样,蛇口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试管”,袁庚也成为“中国改革开放最初实践者之一”。
见证当年这段历史的王今贵(曾任蛇口工业区管委会副主任)介绍:“国外都在搞出口加工区,袁庚也想搞一个,按照海运需要的那一套,办五个工厂,拆船厂、氧气厂、船舶油漆厂、钢丝绳厂等等,重振招商局。但香港的地块太贵,看了很多都买不起,就退而求其次,到了蛇口。”
袁庚曾把蛇口的改革比喻成爱迪生实验的八分钟亮灯,给之后的世界带来了一片光明。忆及当年蛇口的改革,袁庚坦言,“每向前一步,都是对既有制度的挑战与突破”。因此,除了在改革实操上“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在意识形态上也坚定地“要破除恐惧心理”,把人从思想的禁锢中解放出来,为此他将“敢闯敢为”的魄力发挥到极致。
袁庚在蛇口开始改革时说过,要“以晚年的政治生涯孤注一掷”。他带领蛇口人,硬是凭借“敢想、敢言、敢试、敢闯、敢为天下先”的“蛇口精神”,披荆斩棘,冲破计划经济体制的重重障碍,进行了一系列经济体制和政治体制改革试验。
袁庚和王今贵们就是开路先锋。后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拓荒牛”。第一批到蛇口的“拓荒牛”吃饭时还坐不满两桌,都是交通部从全国精挑细选的。当时,蛇口的条件非常艰苦。没什么人,地里全是荒草。没地方住,他们就住在蛇口公社的办公室里,一个二层小瓦房;电不够用,就买来旧发电机发电;没有水,就用潜水泵从水塘里把水抽来使用。蛇口工业区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起步了。
王今贵对“五通一平”(通给水、通电、通路、通讯、通排水、平整土地)印象最为深刻,最难的是通讯。“要吸引外资,电话打不到香港、打不到国际上,我们就跟邮电部商量。邮电部说,这不行,你们一个小小的工业区,怎么能给你们开通国际专线?全国就两个出口,一个北京、一个上海,其他地方都不行,你们的要求太过分了。”王今贵说。最后,汇报到国务院副总理谷牧那里,由他亲自协调才予以解决。当时,蛇口引进了800台自动交换机,国内领先,可以直接拨打越洋电话。
当时还有一件事轰动全国——4分钱超产奖励。建设蛇口工业区首项工程蛇口港时,刚开始工人们每人每天8小时只能运泥20至30车,工程进展缓慢。袁庚开创性地打破“大锅饭”,实行定额超产奖励制度:完成每天55车定额,每车奖2分钱,超额每车奖4分钱。工人们干劲大增,平均每人每个工作日运泥达90车,有的甚至达131车,工人的奖金加工资最多一月能拿到110多元,有的人月收入远超蛇口工业区中层干部。工地上热火朝天,进度大大加快。
这一奖励制度立即遭到了不少非议,到1980年4月便被勒令停止了。袁庚拍案而起,为这几分钱的“官司”一直打到了中南海胡耀邦的案头,后来经批示,奖励制度在这年的8月又重新恢复。结果,工地运泥量又从每人每天20多车猛增到了100多车。
由于当时并没有“招商引资”这个概念,国家只给了蛇口工业区政策,并没给钱,而招商局当时的资产只有2亿多港元。为此,袁庚提议搞了一个投资简介,提出了一系列对外资企业投资的优惠政策。可以说,招商局是第一个制定了详细的为外国资本服务政策规定的内地机构。袁庚摒弃了“一无外债,二无内债”的传统观念,突破了“不用西方世界资金”的思想禁锢,郑重提出“多方吸引港澳与海外游资”等大胆设想。
在他主政蛇口的14年里,招商局的资产增长了150多倍,从1.3亿元增至200亿元。招商局除了开发蛇口工业区外,还率先创办了中国第一家股份制中外合资企业——中国南山开发股份有限公司;创办了中国大陆第一家股份制商业银行——招商银行;倡导成立了中国大陆第一家由企业合股兴办的保险公司——中国平安保险公司……从1979年到1984年,蛇口工业区创新了24项“中国第一”,探索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路徑,成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
为了让经济的身形上不要承载过多的负担,袁庚以公开招聘的形式,开创了新中国人事制度改革史上的先河。
1983年4月24日,蛇口工业区第一届管理委员会成立。这届管委会由民主投票产生,并规定管委会两年一届,每届均由民选产生,每年由群众对管委会成员投票,不信任票过半就下台,包括袁庚自己。袁庚在报告中说:“干部进入工作岗位以后,也就是进入了大大小小的‘权力圈子,在国家法制不健全的情况下,‘习俗移人,贤者难免,有些人就可能滥用权力,以权谋私。这就必须加强人民的民主监督,人民必须有权选举和罢免干部。”
1985年2月28日,《蛇口通讯》发表《该注重管理了——向袁庚同志进一言》的文章,指名道姓批评袁庚。袁庚对此不但不恼,反而大为赞赏,还鼓励报纸要登批评文章,特别是批评领导的文章。他认为:“权力必须受到制约,领导必须受到监督。在蛇口办报,凡批评工业区领导人的文章,只要不是人身攻击,都可以不审稿。”很快,蛇口形成了良性的民主氛围。袁庚说:“我们提倡蛇口人的政治风格和民主风度,蛇口人要有良好的透明度,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这样的蛇口才会朝气蓬勃。”他认为新闻监督是人类创造的政治文明,资本主义可以用,社会主义也可以用。在袁庚离休前的10多年里,蛇口工业区的领导干部虽然掌管人事权和数以十亿计资金的财权,却没有出现过贪污受贿一类的案件。
袁庚1992年离任后,留下了身价200亿元的蛇口工业区和几个著名的股份制公司。他说,“能够给后人留下一些财富是自己一生的幸事”。他一再强调:“不能夸大我个人的作用,没有改革开放,蛇口是不可能成功的。我正好是碰上了好时机,碰上了邓小平这样一批国家领导人,应该说,机遇选择了我,我抓住了机遇。”
今天,微波山下的小广场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被刻在石碑上,吸引着游客前来合影。王今贵见证了这句口号的诞生,他回忆:
袁庚刚到香港时,给招商局买了一栋楼——以6180万港元购买香港中环干诺道上一幢24层大楼,先交定金2000万元。买卖双方敲定的交易时间刚好是周五。招商局原想下班前交支票,然后双方一起吃顿饭,对方却坚持要下午两点之前交钱。最后,双方签字完毕,对方三个人便匆匆下楼,跳上没有熄火的汽车,直奔银行。因为周六、周日银行不办公,如果不在周五下午3点之前将钱存进银行,就要损失三天的利息。这让袁庚大为震撼。
还有一件事,1980年,蛇口工业区第一个招投标项目蛇口铝材厂由日本企业中标,日方只来了27个人,甲方要求23天内完成厂房安装。安装过程中,立柱还没吊正,日方工人就开始往上爬,争分夺秒,看得中方人员目瞪口呆、感动不已。
也许是受这些画面的“刺激”,在给蛇口工业区想口号时,袁庚写下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然而,口号提出后,遭到一部分人的强烈反对。还有人给它贴上了资本主义的标签。但袁庚依然力排众议,1981年底,一块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巨型标语牌第一次矗立在蛇口工业区最显眼的地方。
口号提出后,袁庚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大压力。他开始就这个问题求教一些领导和专家,希望得到正面支持。1984年1月26日,邓小平视察蛇口。在“海上世界”游船上,袁庚向邓小平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邓小平随之作了肯定的答复:“做得对。”这个颇具争议性的口号,获得了邓小平的肯定。
袁庚提出的这一口号,用一句话诠释了市场经济,大胆突破了当时的思想束缚。就在1984年建国35周年国庆游行的近百部彩车中,唯一的企业彩车——深圳蛇口工业区的彩车上,有一幅醒目的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之后这句口号迅速传遍了全国各地。
2016年1月31日,袁庚走完了99年的传奇人生,被追授“改革先锋”“最美奋斗者”等荣誉称号。
邓小平曾深刻地指出:“没有一点闯的精神,没有一点‘冒的精神,没有一股气呀、劲呀,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作为“试验田”,破解当时计划经济带来的某些过度集中的弊端,并对外发展经济技术交流,探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继而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进程,从先行先试到先行示范的经济特区,处处都彰显其敢闯敢试的开拓精神。
“创新永远是第一动力”
一个国家的发展新潮流总是在最具创新精神的城市和地区萌芽、成长,经济特区就是这样的地方。在荒原上创造未来,犹如在白纸上作画,经济特区从开始就包含有开拓创新的基因。
以厦门特区为例,当时中央只给了5000万元启动资金,这对于建设一个新型的经济特区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尽管困难重重,尽管带有困惑,但厦门特区人靠着一股英勇无畏的冲劲和改革创新的闯劲,凭借着先行先试、敢拼敢闯的精神,创造了特区的辉煌。不仅多次开创了厦门特区建设的“第一”:第一家外资企业落户、迎来第一个投资的台商、成立第一家外商企业招商中心……且多次书写了中国对外开放的“第一”:创办全国首家中外合资银行——厦门国际银行、在全国率先利用国外政府贷款修建高崎国际机场、组建第一个地方航空公司、设立全国首家台商会馆,等等。
再如汕头,1981年11月14日,汕头经济特区刚刚成立的时候,30多个工作人员、600多万元启建资金,加上一辆破旧吉普车,就是汕头特区人全部的“家当”。在一片荒芜沙丘上,“拓荒牛”们硬是“啃”下了一块块硬骨头,短短数年间完成土地“五通一平”,迅速发展电信、能源、交通等基础设施,为经济特区的招商引资之路扫清了硬件障碍。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汕头特区人充分利用自己巨大的侨乡资源,鼓励、吸引潮籍侨胞回乡投资建厂,在招商引资、机制体制改革、改善投资环境等方面积极探索,开创了一个个富有汕头特色的招商引资项目,兴办了一大批“三来一补”和三资企业,充分发挥了“试验田”和“窗口”作用,为经济特区发展积累了经验、打下了基础。
2020年,习近平在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庆祝大会上强调:“要坚持发展是第一要务、人才是第一资源、创新是第一动力”“要坚定不移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培育新动能,提升新势能,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和产业创新高地”。
40多年来,经济特区坚定不移的发展方向就是保持创新。
2006年,大多数人对消费级无人机产业还闻所未闻。在深圳的一所民房里,汪滔创立了大疆,心无旁骛扎进飞行控制技术研发之中。如今,以大疆为代表的无人机产业正在茁壮成长。深圳市南山区副区长王殿甲说,包括大疆在内,南山区有无人机企业80多家,年产值200多亿元。深圳全社会研发投入占GDP比重达4.9%左右,处于世界领先水平。
“地区生产总值从1980年的2.7亿元增至2019年的2.7万亿元,改革开放以来,深圳实现了由一座落后的边陲小镇到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化大都市的历史性跨越。”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郭万达说,“创造新的发展奇迹,创新永远是第一动力”。
5G让世界“变得更小”,产业“变得更大”。在深圳一段近十公里的公开测试路段,一辆自动驾驶轿车正在车流中进行一天8小时的往返行驶。研發者元戎启行科技有限公司副总裁刘念邱说,5G技术为自动驾驶搭建了施展“舞台”,利用5G可真正实现自动驾驶汽车的车路协同、远程监管。已建成5G基站超4万个,实现5G网络全覆盖;交通、电力、工业互联网等5G应用示范场景持续推进;5G用户占比排名全国前列……从基站布局到应用孵化,再到市场培育,深圳围绕产业链部署创新链、围绕创新链布局产业链。
双手佩戴手环,像敲键盘一样敲击桌面,面前的电脑屏上出现所想字样……这样的“隔空打字”“读心术”并不是科幻电影。来自深圳的心流科技有限公司,正试图将“脑机结合”技术带入家庭。心流科技首席运营官俞雷说,大脑与肌肉间传达“意图”的电信号非常微弱,研发中对识别材料和算法进行了突破,解析关键信息并开发了相关应用,如提升专注力训练的智能头环,以及智能仿生手医疗康复产品等。
脑模拟与脑解析设施、合成生物研究设施、材料基因组大科学装置平台……规划总面积达99平方公里的光明科学城正在崛起。作为深圳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的核心承载区,光明科学城重点布局大科学装置集群、科教融合集群、科技创新集群。
在汕头市澄海区,瞄准文化创意,这里走出了“巴啦啦小魔仙”“超级飞侠”等知名动漫形象。该区2019年玩具产值达580亿元,约占全国玩具产业规模的21.8%。
面对疫情挑战,经济特区打造新平台、寻找新路径,在克难奋进中重构产业链供应链。在汕头澄海区经营的广东宏腾商务展览有限公司总经理许泽荣说,疫情期间,在当地政府支持下,企业既为玩具厂商搭建产品展示、报价单制作的平台,又为采购商提供图片搜索、厂家现货信息查询等服务,撮合全球采购商线上挑中样品数量超过70万款。
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之下,不少特区企业在“背水一战”中迸发强烈的担当意识。2022年第一季度,全国范围内疫情多点暴发,位于珠海的格力电器先后为全国60多个地区提供10万多套空调、热水器等抗疫产品。从基础防疫物资到高端医疗装备,为满足抗疫需要,格力均不计成本,为其注入了科技力量。
培育新动能,提升新势能,经济特区持续吹响创新驱动号角。基于飞腾中央处理器和麒麟操作系统的技术和产业体系(PK体系),被称为计算机软硬件和网络安全的“中国架构”。在海南自贸港生态软件园,中电(海南)联合创新研究院牵头数十家骨干企业和机构,打造“PK生态村”,力争孵化千款产品,打造万人产业。
在海南,南繁“种业硅谷”孕育良种,“天问一号”飞向火星,“深海勇士”潜入深海……“陆海空”科技产业齐头并进,自贸港建设逐渐舞出“科技范儿”。
经济特区正以创新带动开放,与世界分享发展成果。厦门美图公司以人工智能为驱动,创造了一系列如美图秀秀、美颜相机、美拍等产品,海外热度持续飙升,业务范围扩展至100多个国家和地区。
“紧盯产业链和价值链高端,走‘小而精的精细化发展之路,是厦门的不二之选。”厦门市副市长张志红说。改革开放之初,电子、机械、轻工曾是厦门的支柱产业。厦门有取有舍,主动放弃粗放型产业,在转型发展中重塑产业格局。目前已培育形成平板显示、软件信息、航运物流等8条规模超过千亿元的产业链。
“越是艰险越向前,面对一些基础研究的创新‘瓶颈,经济特区要加大基础研究和应用基础研究投入力度,主动融入全球创新网络,续写更多‘春天的故事,努力创造让世界刮目相看的新奇迹。”深圳市政府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吴思康说。
深圳、珠海、汕头、厦门、海南等经济特区自成立以来,创新之路越走越宽广。从制造到创造,从跟跑到领跑,一个个市场主体在创新浪潮中千帆竞渡、勇攀高峰……今天的经济特区,有足够大的舞台供企业去创新、创业,有足够宽容的环境让人才去探索、挑战。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2012年11月29日,习近平在国家博物馆参观“复兴之路”展览时,深情阐述中国梦,其中特别提到“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这一激励人心的口号。12月7日至11日,习近平首次离京视察广东深圳、珠海等地,再一次强调“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诞生于1992年邓小平的“南方讲话”。
1988年,中国的改革开放已进入到关键阶段。尽管邓小平在1984年春就肯定了深圳特区的改革开放成果,并且题字“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让特区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但是长久以来,关于特区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从未停止。1990年,部分中央媒体发表了一系列质疑文章,认为“市场经济,就是取消公有制,这就是说,要否定共产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制度,搞资本主义”。随之,一场关于特区姓“资”、姓“社”的诘难风起云涌。
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88岁高龄的邓小平视察南方,发表了重要的“南方谈话”。
1月18日,邓小平在汉口火车站对时任湖北省委书记关广富说:“第一,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实践证明只有改革开放才能救中国。第二,发展才是硬道理,成天去争论什么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有啥意思?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路线不能动摇!要管一百年,对,一百年不动摇。”讲话针对人们思想中普遍存在的疑虑,从中国实际出发重申了深化改革、加速发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1月19日到23日,邓小平视察深圳。他充分肯定了深圳在改革开放和建设中所取得的成绩:深圳发展这么快,是靠实干干出来的,不是靠讲话讲出来的,不是靠写文章写出来的;并再次强调,要坚持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方针政策,坚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这次谈话,拨开了许多人思想上的迷雾,凝聚了改革共识,一个加快改革开放的生气蓬勃的舆论环境很快在中华大地蔚然形成。
3月26日,一篇题为《东方风来满眼春——邓小平同志在深圳纪实》的长篇通讯在《深圳特区报》发表,一夜间风靡大江南北,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也就是在“南方谈话”之后不久,作为我国改革开放前沿陣地的深圳蛇口工业大道竖立起了继“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之后的第二块标语牌:“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直至如今。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从深圳喊出的这句口号,为姓“资”、姓“社”的争论画上了休止符。30年来,这块标语牌一直矗立在蛇口。它深情地守望着这片充满传奇的南国热土,默默地见证着特区经济社会的发展历程。
经济特区开始建设时,要做的事很多,广东省委决定先抓制订特区条例。据吴南生回忆:
中央决定试办特区之后,海外的朋友对我说,你们中国是没有法的。无法可依,无规可循,要人家来投资,谁敢来?我感到当务之急就是要起草拟定一个由国家最高立法机构审议批准的有权威的法规。特区要同国际市场打交道,我们不能在试办特区问题上开国际玩笑。
可我在这方面一点也不懂,其他人也不懂。怎么办?还得请海外朋友帮忙。当时主要是通过香港南洋商业银行董事长庄世平先生、香港《大公报》社长费彝民先生等老朋友,收集世界各地出口加工区和自由贸易出口区的资料。我们对这些收集来的海外许多有关的法规进行了分析研究,适用的就照搬过来,要修改的就修改后再用。印象最深刻的是关于“地租”的问题。
有人说,我们是社会主义,打倒了地主,怎么又要收地租呢?后来我们就改称“土地使用费”,大家都觉得很好,很社会主义,反对的人也没意见。
《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这个只有2000多字的条例,从起草到公布,却用了一年的时间,作过13个草案文本。
《广东省经济特区大事记》中记载:1979年7月15日,中央、国务院决定试办出口特区。8月15日,由省委书记吴南生主持,邀请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院、省委党校、中山大学、暨南大学部分学者起草特区条例;8月21日又邀请港澳经济界及有关人士45人举行座谈。
1979年12月27日,广东省五届人大二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这一条例。以后,国务院又责成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组织研究论证。吴南生回忆:
1980年4月14日,我向广东省五届人大三次会议作了《关于我省设置经济特区和制定特区条例的问题》的报告,会议审议通过了《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草案)。这时全国人大委员长叶剑英正好在广东视察。我请他把条例提交全国人大常委会讨论通过,叶帅非常支持。
同年8月26日,叶帅亲自主持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次会议,国家进出口委员会副主任江泽民代表国务院作关于《条例》的说明。会议批准国务院提出的在广东省深圳、珠海、汕头和福建省的厦门设置经济特区,并通过了《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至此,中国经济特区正式诞生,并有了法律保障。与此同时,我们还起草制定了海关法、投资法、土地管理法、治安保护法等一系列单行法规。
《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的公布,意味着中国正式揭开了试办经济特区的序幕,使人们看到了希望。
1980年8月深圳经济特区成立。深圳开局谋篇,百废待兴,急需建设队伍。于是,两个师的基建工程兵被调入深圳参加特区经济建设。从1982年冬到1983年春的几个月内,一百多列军列从全国各地开往深圳,两万基建工程兵官兵连同大型机械装备、大量施工材料等进入深圳。
当时的深圳极其荒凉落后,除了罗湖东门老街有又短又窄的马路、少量破旧的房屋外,多数地域萧条破败,荒无人烟,废弃的农田荒草没腰、鼠蛇窜行。干部战士们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毗邻香港的深圳,连内地普通的县城都不如。
当时的深圳特区内只有2万多居民,而部队官兵加上家属达到4万多人,超过了当地居民数。这么多的人来到深圳,吃穿住行遇到了极大困难。部队进入深圳第一天,在地上挖坑支锅,露天烧饭;深圳缺水,部队驻地不通自来水,只能挖井取水,但是许多地方的地下水水质不行,不但不能饮用,洗澡冲凉身上都会出水泡、溃烂。没房子住,就用毛竹搭起了竹棚,一住好几年。竹棚冬不挡风,夏不避雨,冷时睡觉打哆嗦,热时像蒸笼。部队艱苦安家、艰苦创业,在深圳摆开了战场。
退休多年后,老基建兵、原深圳市物业集团董事长马成礼还不时会和家人一起上到国贸大厦的旋转餐厅,俯瞰城市繁华。这座53层的大楼,是他一生最为骄傲的成就之一。
1979年11月,基建工程兵第一支队的马成礼与战友们从鞍山出发,一路向南。马成礼回忆说:“一开始,大家穿着厚厚的棉衣裤,头戴绒帽,到了韶关就只能穿绒衣。过了韶关之后就只穿单衣,到了深圳,骄阳似火,装卸时很多战士只穿了背心。”
火热的年代,火热的城市,战士们开始了一场热火朝天的建设。在深圳,先头部队2000多名基建兵承接了市委(府)大楼、友谊商店、文锦渡口岸停车场、电子大厦等多项基建任务并出色完成。马成礼说,刚进深圳的时候,深圳市民看他们的眼神还有些顾虑和怀疑,但在实际行动中,这些年轻的战士们不怕脏、不怕难、不怕苦、不怕累,改变了市民对他们的看法。
1983年,两万基建工程兵在深圳就地转业,马成礼转业来到新成立的深圳市物业公司担任经理,开始筹建国贸大厦。他回忆:“53层的国贸大厦,是中国第一座超高层建筑。当时我们没有国家的计划投资,更没有外汇指标。是特区的政策,市委市政府和各部门、各单位的支持,以及我们物业公司的努力,创造了这样一个‘深圳速度。”
“建设国贸大厦的过程中,我们还发挥了改革创新精神,采用奖励机制,正是有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观念,才有了‘三天一层楼的速度,成为了深圳速度的象征。”马成礼自豪地说,国贸大厦还在旋转餐厅、电梯、玻璃、直升机停机坪等设计和材料质量上领先世界水平,创造了“30年不落后”的传奇。
劈山开路,移土填海,平整土地,创业者们让深圳的高楼像雨后春笋般地拔地而起,让这座城市不断“长高”,最终成为国际知名的大城市,创造了“一夜城”的奇迹。这支两万人的队伍在深圳建成了深圳第一栋高楼深圳电子大厦等高层、超高层建筑上千栋;参加了福田中心区、深圳机场、盐田港码头、皇岗口岸保税区等众多项目的施工;完成了深南大道、北环大道、滨河大道和深圳体育场馆、市民中心、南山高新区、西丽大学城、人民医院等基础公共设施、文化教育项目的建设。可以说,深圳的每处土地上都有官兵们洒下的汗水。
大力弘扬特区精神,续写更多“春天的故事”
时间是伟大的书写者,也是忠实的见证者。40多年间,深圳走过了国外一些国际化大都市上百年走完的历程:从黄泥土路到柏油马路,道路里程超过6000公里;从“水草寮棚”到摩天大楼,已实现100%城市化,创造了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发展的奇迹。
珠海曾经也只是一个落后的边陲小镇,设立为经济特区之后,屡开全国风气之先:开创“科技重奖”先河,开办全国第一家“三来一补”企业,创建全国第一个跨境工业区。如今,珠海已成为初具规模的现代化花园式海滨城市。
汕头经济特区一开始被称为“巴掌特区”,刚成立的时候,面积只有1.6平方公里。如今随着规划350万平方米的龙湖中央商务区启动建设,宜居宜业宜创新的现代化城区初具规模。
厦门率先探索利用外资搞基建,成立中外合资银行,开创招商引资多元化格局……凭着“敢为天下先,爱拼才会赢”的劲头,全市GDP从1981年的7.41亿元增加到2020年的6384.02亿元。
海南经济特区虽然起步稍晚,但广大干部群众发扬特区精神,在农垦体制改革、“多规合一”改革、省直管市县的行政管理体制改革、航权开放等方面走在全国前列。如今,海南全岛正在稳步推进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迎来了全新的发展机遇。
深圳、珠海、汕头、厦门、海南5个经济特区发扬特区精神,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历史进程中谱写了勇立潮头、开拓进取的壮丽篇章,为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
在新起点上,经济特区仍在大力弘扬特区精神,努力续写更多“春天的故事”,创造了让世界刮目相看的新的更大奇迹。
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邓江年认为,敢闯敢试关键在“闯”,就是聚焦体制性障碍、机制性梗阻、利益性藩篱,勇于闯关;敢为人先关键在“创”,就是勇于打破常规,解放思想,善于创新;埋头苦干关键在“干”,就是求真务实,以“功成不必在我”的精神境界和“功成必定有我”的历史担当持续奋进。
经济特区的建设者们珍视特区精神这一宝贵财富,正以一往无前的奋斗姿态、风雨无阻的精神状态,在更高起点上推进改革开放,推动经济特区工作开创新局面。
红树林枝叶茂盛,深圳河绵延流淌。在横跨深圳和香港合计3.89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河套深港科技创新合作区应运而生。“河套深港科技创新合作区的使命就是要开展制度创新,促进科创要素便捷高效流动。我们将继续发扬特区精神,强化深港协同,积极争取更多的改革试点,深港联手加快共建国际科技产业创新中心。”深圳市福田區副区长欧阳绘宇说。
在珠海横琴,华众联创设计顾问(横琴)有限公司总经理闫澍说:“不到1年时间,我们就有超过100位港澳建筑工程师和数十家港澳专业企业在横琴备案和执业。”机制的“软联通”加速人员、货物、资金、信息等创新要素流动,激发创新创业活力竞相迸发。
特区精神激励了一批又一批特区建设者拼搏奋斗,也必将推动经济特区进一步解放思想、大胆创新、真抓实干、奋发进取,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责编/黄梦怡 责校/张超、李希萌 来源/《特区精神》,陈金龙、蒋积伟主编,中共党史出版社2019年7月第1版;《永葆“闯”的精神、“创”的劲头、“干”的作风》,刘伟/文,《光明日报》2020年10月28日;《创办特区:为改革“杀出一条血路”》,霍思伊/文,《中国新闻周刊》2019年第39期;《蛇口拓荒,特区炸响“开山炮”》,佚名/文,《北京日报》2021年6月18日;《特区精神 敢闯敢试勇立潮头》,胡国胜/文,《中国教育报》2021年11月18日;《发扬特区精神 深化改革开放》,欧阳洁、林丽鹂、罗珊珊/文,《人民日报》2021年8月30日;《特区精神:敢为天下先 勇当“拓荒牛”》,靳晓燕、王忠耀、党文婷、严圣禾/文,《光明日报》2020年10月28日;《“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是如何从深圳喊响的》,杨世国、程全兵、林坤城/文,《人民日报·海外版》2013年6月19日;《“闯”“创”“干”一个不能少——特区精神述评》,靳晓燕、严圣禾、王忠耀、党文婷/文,《北京日报》2021年8月31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