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游牧”于爷爷奶奶与姥爷姥姥家的。爷爷是大学老师,姥爷是农民,所以对于教育孩子,各自秉承自己的原则。奶奶极严厉,要求干净整洁,做什么事情都要一板一眼,丝毫不能马虎;姥姥就不一样了,她喜欢让孩子该玩的时候疯玩,该学的时候认真学。所以童年时期我最爱住姥姥家,无拘无束,可以敞开了玩儿。那会儿我是真不知道累,整日呼朋引伴,爬树、捉迷藏,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在玩。整个村子因为孩子而沟通在一起,那种充满了生机的热闹千百年来未尝变化。
我的童年分为两个阶段,以学会自行车为分割。在五年级之前,我不会骑自行车,甚至连小我五岁的表弟已经骑着带辅助轮的自行车满胡同地加速冲刺,我都没有学骑车的想法。
五年级暑假那个夏天,作为老师口中的高年级学生,我和同学们也自认为是学校里最权威最成熟的孩子了,不再满足于那些“小儿科”的游戏,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地界儿早就没有了吸引力,我们开始准备新的探索。
走出村子,自然就成了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其实能去哪里呢?往往是几个要好的同学相伴着骑车“远行”,到住在其他地方的同学家里。我当然是爱玩的,但是不会骑车,起先同学们轮番带着我,后来谁带着我谁就会落后,拼了命地赶也赶不上,便开始抱怨,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坐人家的车。可不去玩吧又心有不甘,于是我开始苦练自行车,那辛苦劲儿甭提了,屡屡摔跤,可摔了还是不会。后来还是弟弟,以丰富的经验告诉我,在大门口供车子走的下滑坡往下溜,然后借着劲儿使劲蹬,准成!别说,还真骑起来了。可有一样儿,骑是骑起来了,停却停不下来。我“啊啊”大叫,弟弟在后面喊:“哥,捏刹闸啊!”我狠劲捏一把刹闸,前轮猛一停,我从车上翻出去了。就这样我学会了骑车。
真学会了骑车吧,我突然就对和同学们拉帮结伙出去玩不感兴趣了,我更愿意自己慢慢骑着车游逛。我们家所在的区实际上算是大学集中的地带,师范学院、农经学院、管道学院、技师学院,加上那两所军校,是我最常逛的地方,总是走不够似的。当年的旧楼、台球案子、热热闹闹的食堂或是澡堂门口,真是一个时代最难忘的印记。
小学毕业,我“晃晃悠悠”的童年正式结束,永远埋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其实,往事并不如烟。
初中时光,算是少年时代的余韵,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旧是充满了天真与温柔。绕着外环线的长跑、自行车后座上的大声欢笑、老师院里自习的旧梦……一切那样模糊又那样清晰,每每回想,总是遗憾里写满满足。
长跑,是初中时代最深刻的记忆。那时候的体育考试容不得丝毫马虎,学校自然重视,所以在初三一开始,便要求每个班自行安排跑步训练,同时还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拉练”,其实就是绕着环线跑,一群中学生排起长龙,在盛夏的尾端挥汗如雨。现在回想,当年学校真是大胆,那可是车水马龙的环线,哪怕是在盲道上跑也充满了未知,竟然就那样每周两次地安排了下来。
我们是最后的“皮实”的一代,虽然也算是温室里的花朵,但偶尔还是会有风有雨的。甚至我们还在语文老师的带领下坐上绿皮火车南下三峡,只为在三峡大坝正式放水前见一下真的“托孤堂”,在那里讲授《出师表》,背诵《隆中对》。这难忘的经历,与那江南的烟雨,一起融入了我宝贵的人生记忆。哦,对了,那位大胆的老师,就是颇有名望的特级教师冯淑娟先生。
说回长跑,比起学校的统一加练,我们班还结成了互助跑步小组,每天早晨在塑胶操场上风雨无阻。沫寒是我的好友(沫寒是他的真名字),初中就长到一米九二,长胳膊长腿的,跑得自然快。他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帮助我的职责,暑往寒来,日复一日,长长的塑胶跑道直通往记忆的海。时光无情,我们已经在兜兜转转中失去了联系,但那奔跑的身影、回眸皱眉的样子,却未曾黯淡。
中学毕业的时候,同学们纷纷留影纪念,我们不约而同地跑到跑道上,以晚霞为背景,照了无数奔跑的照片。后来,我开始了漫长的求学路,年纪一点点地长,日子一点点地长,那长长的伴着无数衰草的跑道却成了我回老家时永远怀不完的旧,宛如那杯醇香不散的冷咖啡。往事怎能如烟呢?人会长大,但不会忘记是如何成长的。我的少年时代,因为长跑,奠定了一生不懈追逐的基调,这是我永恒的密藏。
回忆,确乎美好,尤其是花開未满的少年时,那里斑斓着我们生命的底色,挂着最温柔的月亮。
陈曦 作家、评论家。出版有《隔日沉香》《男旦》《穆桂英挂帅》《玄冰之心》等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