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欣欣
接到《梦华录》出演邀约的那一天,柳岩本能地代入孙三娘一角,很快便看完剧本。
在表演层面上,柳岩觉得这个角色不难驾驭,当即决定出演,“基本上没有任何阻力和压力,就这么简单”。
对柳岩而言,孙三娘的身份、外形和气质是真正的挑战所在。这位出身底层的母亲与观众印象中的柳岩大相径庭,就连一些同剧组的演员都以为,柳岩要演的是类似张好好的角色。
为了让大家“相信这个角色”,柳岩从古装姿态入手,捕捉人物性格蜕变与气质养成过程中的特点。同时,她回归现实,从嫂子、侄女以及身边已为人母的朋友身上,汲取关于母爱与亲情的灵感。
柳岩没有白白付出。《梦华录》播出后,她收到了很多演员朋友和导演发来的赞许。害羞的她不好意思多作回复,但心内已盛满感恩。
生活中,父母是柳岩最想感谢的人。不论事业还是爱情,他们都不曾对女儿有过一丝一毫的阻碍。
即便演员这份职业有时会招致非议,父母也从来没有责怪过柳岩。在他们眼中,柳岩是自己的女儿,她走的路一定不是弯道,做的事一定正大光明。
“也不见得父母为我做了什么,”柳岩说,“但是他们不做什么对我已经是很大的支持了,这一点我非常感谢我的原生家庭。”
面对一些将她塑造成一个被迫为家庭负担所累的女儿形象的报道,柳岩自省:“可能是我自己的表达有问题,或者是有时候转述有问题,其实不是这样的。”
实际上,在传统的家庭观念的影响下,柳岩主动把自己赚到的钱拿给家里人花,但父亲和哥哥从不“领情”,哪怕是一件生活必需品、普通家具或庆贺小侄女平安出生的红包,他们都会严词拒绝。
“他们认为妹妹即使挣到了钱或者挣的钱比他们多,那也是她的辛苦钱,他们没有任何资格去接受这些好意。”
虽然觉得“打脸”,但柳岩还是会“觍着脸”给家里添东西、送礼物:“我妈说电视又没什么问题,我说电视太小了,也用好多年了,我要给你换个大的电视,你赶紧好好给我追《梦华录》!”
柳岩并非从小就这么“接地气”,她也有过天马行空的时光。
上小学时,柳岩是哥哥的小跟班。哥哥喜欢看书,她就跟去租书店和书摊,有模有样地捧着小说和小人书看。就算书页又脏又破,孩子们也乐此不疲。
没过几年,柳岩就看完了金庸、古龙和梁羽生的武侠著作。后来,柳岩走进了香港武侠片的世界,被戏里那些又酷又厉害的侠客,以及浪漫神秘的江湖所吸引。
这等渊源,似乎造就了旁人眼中泼辣、直爽、犀利的柳岩,但她听到这样的评价,惊讶而費解:“我当时觉得这些形容词怎么能用在我身上呢?我已经是我们班最文静的女孩了,我是文艺委员、学习委员、班长,我怎么会这样?”
湖南有句俗语:“吃得苦,霸得蛮。”柳岩想,湘妹子能吃苦、肯出力、不服输,会给人“辣妹子”的印象一点儿也不奇怪。
长大后,柳岩通过《正大综艺》接触到外景主持人这个职业,渐渐萌生当外交官或主持人的想法。
“我母亲是语文老师,虽然我出生在湖南,但她从小要求我和哥哥在家里必须讲普通话,不能讲家乡话,所以口音问题就解决了,而且我似乎有一定的语言天赋。”
柳岩开始朝主持人方向努力。她加入了学校的红领巾广播站,参加了各类演讲比赛,通过了普通话水平测试,考取了播音主持上岗资格。她在北京广播学院(后更名为中国传媒大学)进修,以弥补没考上专业院校的遗憾,还参加了主持人大赛。
彼时,柳岩的父母双双下岗,父亲南下广东打工,而她在一所私立学校就读,学费较为昂贵。眼看父亲50岁生日将近,寿星本人却失联了。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电话铃声终于响起。父亲说,他其实过得并不好,拿到5000元报酬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才有脸面给家人报平安。
“我永远记得,我妈妈接那个电话的时候是泪流满面的,我也永远对父亲、对家人抱着一颗愧疚和欠债的心,所以我回馈家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柳岩随家人迁至广东。
在新环境里,语言是横在柳岩面前的第一道坎。为了尽快融入当地生活,她再次发挥语言天赋,用3个月学会粤语,并从护理专业顺利毕业。
越好的工作岗位,竞争越激烈,没有任何捷径或后门可走。柳岩从小就明白,只有自己的真本事最可靠,“你坦诚的工作态度,你的努力上进是会被看到的,你的人生只能靠自己来改变”。
柳岩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医院,拿到了工作后的第一笔季度奖金。可即便如此,柳岩仍在开发自己的潜能,她读夜校,报培训班,学电脑、英语和汉语言文学,甚至参加选秀比赛。
柳岩年轻时的上进心令人惊叹,她笑言:“那种上进心现在被人解读为野心,但我一直认为上进心和野心是两码事,不要对它作文字的过度解读。”
她只是单纯地让自己“一直都是在准备当中”,因为人生可以更多元化,她要为不同的可能性、不同的行当打好基础。
2005年12月4日,柳岩北上,内心有个声音说:“我要跟这个城市拼了!我一定要留在这里。我离梦想很近了,所以我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北京的严寒率先跟柳岩唱起反调,可她就是不妥协,哪怕感冒一个月,她还是秉持“打死不穿秋裤”的理念。
送走严寒和感冒,柳岩凭借两档节目的主持机会,得以留在公司,之后便有了她在公司10分钟步行距离内租房,以便“随叫随到”的故事。乍一听,故事主人公为求“上位”费尽心机,但凑近看,空余一把辛酸泪。
公司一开始给柳岩的标签是“内地版小S”。对“不那么风趣幽默”、主持风格“比较传统”的她而言,这无疑又是一道坎。
柳岩豁出去了。她跳出自己的安全区,无所畏惧地调侃和被调侃,尽可能地衬托节目嘉宾。经过吃亏、得罪人、说错话、不得体的历练之后,她渐渐从主持人的群体边缘向中心靠近。
每次迈步她都抱着“踢馆”心态,用无可挑剔的表现为自己争取机会,“所以就是这么一点一滴地有一个量的积累,后来就成了质变”。
质变的巅峰出现在“美女主播”称号降临之时:“我当时并没有觉得这个标签有任何不妥,我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物化女性的标签,我还觉得挺好的——哇,我是美女了!因为我从没觉得自己美。”
美女也好,其他也罷,柳岩并不排斥大众赋予的标签。她反而非常珍惜,因为标签能使她被人记住,这样她才能跳脱“普通”的范畴。
“性感”标签亦然。她说:“这个标签我一直都想要,我甚至想拥有到老。我觉得有一天我80岁的时候走红毯,我还要穿着非常性感,保持非常曼妙的身姿,让大家看到女性之美。”
不可否认,这类外貌层面的标签和既定印象,会给演员道路造成一定反噬。
部分人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柳岩不能驾驭某类角色或只能演某类角色。为了获得表演机会,柳岩只能“硬着头皮上,尽量完成好”。直到2014年,她在张黎执导的电视剧《少帅》中获得了饰演表嫂的机会。
这个只拍了3天、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不仅获得圈内好友的一致认可,甚至为她带来白玉兰奖最佳女配角的提名。柳岩倍感震撼:“原来角色真的不分大小,只要你投入地演好每一个角色,就一定会被看到。”
是时候乘胜追击了——倘若一切顺利的话。可命运又给柳岩设了一道坎。2018年,父亲病倒了。
“父亲从生病到过世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我没有接任何工作。我每天都守在病床前,珍惜跟父亲相处的最后时光。那段时间我有点想放弃我的演员工作,我并没有那么执着,因为我总觉得似乎有时候努力过就无悔了,至于结果怎么样,就顺应天意吧。”
柳岩的灵魂被噩耗掏空了一半,她突然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行将四十的自己到底是该继续追梦,还是该脚踏实地地好好生活。她试图用3个月的海外游学时间厘清思路,但事与愿违。
“说实话,父亲过世之后,我为了分散自己焦虑的心情,去学潜水,去学滑雪,去学一些其他的户外运动,它们当然会让我开心,但是我觉得我心底的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还是并不来自这些外在(的东西)。”
三年多前的一天,微信提示音将迷茫的柳岩拉回现实,她的“终身闺密”大鹏发来电影《受益人》的剧本,附言:“柳岩,我终于找到一部电影我们俩可以一块儿演了!我很喜欢这个剧本,也觉得很适合我们俩演,你要不要看看?”
挚友的殷切和剧本的质量打动了柳岩,她以近乎放空的松弛状态进入剧组,表演欲望被大鹏、导演申奥等同僚重新点燃。
转型成功的那一刻,柳岩也想清楚了一件事:她心底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仍旧来自一份热爱的事业。只有把本职工作做好,她才能对自己有一个交代,才能达到心安理得的安逸状态。
柳岩为这个状态付出了太多,但她觉得拼搏理所当然:“我的教育背景也好,我的原生家庭给予我的成长环境也好,都不允许我‘摆烂或者放弃,我只能往前冲,这是我骨子里、基因里就有的(态度)。”
最近几年,柳岩看上去不如之前那么活跃。她觉得这不是什么低谷期,而是她静下心做演员的表现。她欣然接受这种慢下来的状态,因为“一个沉下心来磨炼自己演技的演员,不可能让自己那么热闹”。
柳岩将更多的目光留给自己的生活:“因为我这些年真的没有好好生活过,我所有的生活都在为了工作而准备着,所以会发生一些状态的改变吧,这个变化没有什么不好。”
享受生活跟做一个好演员非但不冲突,而且能积累他们的阅历,激发他们的感悟。柳岩多年前的困惑终于被化解。
回首浮浮沉沉的境遇,柳岩开怀一笑:“命运对我还不好,那其他人该如何是好呀?我觉得命运对我很好,这个行业对我也已经很好了。我还在这个行业有饭吃,也得到大家的认可,还有拍戏的机会。我也赚到钱了,能够养活自己,我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柳岩仍在打拼,她说当下最重要的是事业,如果拍戏有空档,那她就好好生活,为下一部戏积累生活阅历;柳岩也在学习,那些“剧抛脸”前辈、默默无闻的实力派演员,等等,都是她的榜样。
柳岩还有两个期待:一是古稀之年的母亲健康平安、快乐满足;二是有可能的话去相个亲,“要不然我觉得我真找不着对象”。
如果要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柳岩会这么说:“现在的柳岩,风华正茂,正处于演技成熟期。希望所有制片人、导演都来找我拍戏,我还是一个事业型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