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科技”赛道成为创投市场当前最热领域,其中不乏受到有高校科研背景、大企业产业背景的投资机构的关注。
作为研究院科研人员出身的投资人,梁颖与知名科创教授李泽湘等高校教授和他们的硬科技项目联系紧密,联想创投也投资了旷视科技、寒武纪等40多个科学家创业项目。
南都·湾财社:近期知名科创教授李泽湘创立的一家机器人产业链企业在创业板IPO过会,联想创投作为该企业的投资方之一,投资理由和投资过程是怎样的?
梁颖:其实我们之前就有一些被投企业,如机器人公司、工业自动化公司等,跟这家企业都是有合作的,所以我们对它一直有了解。这是第一个原因,这个项目跟我们看好的赛道、技术,以及被投企业的生态协同性比较强,比较互补。
第二个原因是虽然这家企业此前非常低调,但我们认知到它在细分领域上的技术和市场积累已经成长为国内的行业龙头企业,在一些技术上达到了全球领先水平,非常难得。
第三个原因就是我们认为李老师和另两位教授创始人都是自动化行业学界的领军人物,他们带领的团队也积累了20多年的经验。
和李老师聊的时候,他说这家企业的目标是在这个领域从中国第一做到全球第一。此外我还看好这家企业未来的生态潜力,因为它围绕着核心技术现在也有自己的研究院、孵化创新企业,未来的想象力还很大。
至于说投资过程,这里面其实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故事。我们虽然跟几位老师合作很多年,也投了不少的项目,但当时三位老师给了联想创投一张“考卷”:如果想投这家企业,能为他们带来什么样的价值。
南都·湾财社:相当于项目方对投资方的一种考察。
梁颖:是的。交流之后我们认为,第一,联想有比较成熟的公司管理与治理经验,很了解技术商业化的流程,与三位教授学术背景能够比较好的互补。
第二,联想创投过往六七年一直在孵化高校教授项目,双方可以深度合作。我们的优势在于联想的产业生态链,包括在全球供应链、市场、政府关系、人力资源等。未来可以成立联合的技术孵化平台。
南都·湾财社:最近也有一些曾进入产业界的老师回流到学界,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梁颖:我们跟很多高校教授认识多年,有人坚持走创业道路,也有后来回归学校。我们投资企业中有40多家是科学家创业,占到总投资数的五分之一以上。
教授创业有很典型的共性,他们研究的技术属于行业内领先,而且教授本身学习能力极强,成功创业壁垒很高,这是教授创业最大的优势。
但挑战也非常大,需要解决技术能不能商业化的问题,并不是好的技术就能大规模商业化。
我们接触的一些教授,会认为团队在技术方面有很深的累积,就不担心产品没人买单。但这种想法非常容易走弯路。所以我们会希望选择一些教授,他们有非常开放的心态,有极强的学习能力,能够真正落到产业里面去解决具体问题,这种教授的项目成长空间是非常大的。
南都·湾财社:今年以来众多科技项目IPO出现破发,在此情况下硬科技投资面临哪些新挑战?
梁颖:IPO破发表象的背后,其实是一二级市场估值倒挂。一级市场提前透支了一些企业的未来,在这种情况下就会迎来挤泡沫、资本回归理性的过程。
目前这种情况对联想创投的影响没有那么大,我们一直专注于早期科技投资,投早、投小。不过,有时候我们也会看到不理性现象,在很多投资人的争抢中,项目变得非常贵。在目前的周期下,许多问题就暴露出来了,大家就开始回归理性。投资科技项目还是要对技术专业领域、行业都比较了解,透过表面看到本质,不能跟风。
另外我认为,之前有部分投资人将硬科技赛道对标互联网,但硬科技需要跨过很漫长的周期。要求硬科技公司在三五年成长为一个千亿市值的公司,能有千百倍的回报,有点不切实际。技术的发展本身就要一步一个脚印,很多时候投资人的心态要改变,要有耐心陪伴这些高科技的企业成长。
南都·湾财社:区别其他产业资本创投机构(CVC),联想创投如何走出自己的路径?
梁颖:有一些CVC的定位是投资公司上下游供应链的项目,但联想创投没有这样的边界。所以我们将自己定义为CVC2.0,机构的管理运作和决策链路与财务VC相似,独立灵活;
投资大方向与集团战略保持一致,但不拘泥于当前业务。换句话说,一方面我们会投与联想协同的企业,同时我们也要去发现IT的未来,能够成为联想未来主营业务的公司,甚至是能够影响世界的公司。
同时我们是一个技术驱动、研究驱动的投资机构。我们每年大概要花连续三个月的时间,其间不投任何项目,全部时间投入研究,看新的技术、新的行业机会,然后不断讨论打磨,形成我们对行业和技术的判断,来指导我们下一年或未来三年的投资。
南都·湾财社:如何實现对投资项目的投后产业赋能?
梁颖:一方面,通过我们组织客户与创业企业对接的科技产业行、白皮书等方式,让集团各业务部门更了解前沿科技企业,以提供更多的资源支持。
另一方面,经过多年实践,也形成了“协同打单”、进入联想供应链体系或成为联想大客户等被投企业和公司的业务合作多种模式。目前被投企业和联想的合作营收,已从最初的每年几百万美元,截至目前的协同收入总额超4亿美元,10家合作金额超千万美元。
南都·湾财社:您是何时来到深圳的?感觉深圳和联想总部所在地北京的创投环境有何不同?
梁颖:我最早是1997年来深圳的,之前一直在联想研究院做科学研究。联想研究院的定位是为联想发现未来3-5年的新业务和产品方向。
在研究院天使基金—乐基金(联想创投前身)阶段,投资经理就会拿一些项目给到我们来做技术尽调,比如对早期技术的判断,及商业化落地的思考。乐基金投的第二个项目是2011年天使轮的旷视科技。那个时间点,正好是我在组建联想的计算机视觉研究室,而旷视就是从事计算机视觉这一领域。
2016年转来做投资,我开始感受到了湾区的创投环境。深圳是中国创投的发源地,跟北京很大的不同在于深圳的机构非常务实、比较专业,非常关注商业化落地,深圳创投机构和投资人在很多问题的思考上面是很深的,他们引领了中国创投的发展。
北京的机构对政策的理解更深,更愿意在一些高科技领域很前沿的技术上面下重注,尤其是它本身因为高校资源比较多,所以它的这些高科技的项目会筹备比较多。
南都·湾财社:广深高校资源相对北京等地不足,这种劣势有转机吗?
梁颖:我觉得粤港澳大湾区有它的优势:第一,不只面向中国,更是面向全球。大湾区高校辐射港澳以及新加坡的能力还是挺强的,尤其在一些国家重点关注的新兴领域,它们能够引进一些海外的新技术。所以从技术领域来讲,利用港澳加海外的资源、亚太的资源,是大湾区非常大的优势。
第二,广东、深圳的产业优势还是非常明显,這是很多区位不具备的。广东有很多成功的制造企业,怎么将产业优势和创新资源之间搭建起一个桥梁,我认为非常值得探索。
南都·湾财社:今年以来,深圳重磅创投新政频出,您比较看重哪些方面的政策?有何建议?
梁颖:首先,我们很看好深圳提出的“20+8”产业规划,我们研读以后发现与我们投资的赛道基本上是匹配的。深圳政府有意愿去补齐一些产业短板。第二,我们比较看重深圳提到要加强基础研究、技术攻关、成果转化、人才支撑等,这套理念也跟我们创投做早期科技孵化的理念非常一致。
第三,我比较看好的是提出要解决现在机构的募资难问题。要投资硬科技就要有长线基金,现在很多基金最长的周期可能到8+2,那么对于成长周期超过10年的硬科技项目要怎么退出?所以我觉得提出长线基金非常有必要。
我认为深圳有着“双区”机遇,可以去勇于探索,比如深圳最早提出退出渠道的探索,包括S基金,以及创投机构上市通道,还有投资机构的份额转让等。
立足于粤港澳大湾区,我觉得全球视野+产业生态是我们非常好的优势,要把深圳打造成一个国际的创投中心,不要只局限于深圳。借助于跨境的便利,让资金跨境流通更加容易一些,争取国家级母基金和吸引海外基金解决募资难问题,都可以去积极地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