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娜·沃尔弗
我和医生飞回了黑德兰,这样他就可以和护士长计划更多次的撤离。他们讨论着哪些人要撤离,哪些人要留下。医生每次看向我,都会皱起眉头。我知道,他是在考虑要拿我怎么办。
一天上午,我正蹲在叶子花灌木丛的后面,跟踪着一只蜥蜴,护士长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弗林!”她喊道,“你在哪儿?”
我听着护士长的脚步声。如果脚步声很重,那就意味着她很生气。可是,还没等我听出她的心情,她就在最下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弗林,过来,”她吹了一声口哨,“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我小跑着穿过炎热的院子,那只蜥蜴逃走了。护士长挠了挠我的耳朵。我在她的鞋子上躺下,闻着她身上的淀粉味。她的裙子让我想起了埃尔茜的面粉机糊罐。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知道你听不懂,”护士长开口了,“和你说这些话,我可能也是疯了,一定是被空袭给闹的。不过弗林,我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个读给你听。”
我打了个哈欠。
“我收到了一封信,是一个名叫埃尔茜的女孩写来的。”
我竖起了耳朵。
“信上的日期是去年12月底,”护士长继续说道,“已经过去七个多月了。看信封的样子,这封信肯定是辗转了很多地方才到了我们手里。谢天谢地,还不算太晚……”
护士长打开信封。我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手的味道,就把鼻子凑近信纸。这是真的吗?真的是我的埃尔茜吗?
我轻轻地推了推护士长的脚。
“信上是这么说的。”护士长读了起来。
尊敬的黑德兰港医院护士长:
很冒昧地联系您,是因为我认为您或许可以帮助我。
我的名字是埃尔茜·格雷,今年14岁。我和家人以前住在克兰西当斯的养牛场。今年早些时候,我们从那儿撤离了。当时,我的家人不许我带上我的狗。我爸爸担心她会拖累我们。
爸爸现在离开家去做海岸监察员了,我和妈妈在杰拉尔顿郊区的一个旧农场安顿了下来。农场的四周都有门。妈妈说现在足够安全,可以让我的狗来跟我们一起住——如我们还能找到她的话。
和其他家庭一样,我们也在战争中失去了挚爱。如果您也喜欢动物,或许您可以想象我有多么担心我的狗。
今年2月份,我们将我的狗(她的名字叫公主)交给了一个名叫戴夫·弗兰克斯顿的牧工照看。上个月,我们听说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戴夫在我们走后不久就在一场事故中去世了。我们非常难过。
妈妈从另外一个牧工斯坦·史密斯那里听说,一个飞行医生把狗带走了,并答应会给她找个好人家。斯坦不记得医生的名字了。他说自己只是叫他医生。
我在杰拉尔顿学习发送无线电信号,还为红十字会卷绷带。上个星期,有一个避难的荷兰女人来到我们这儿。她不太会说英语,但她说今年早些时候,也就是在布鲁姆空袭发生之后,您的医院里有一只可爱的小狗,会转着圈跳舞。我的公主就特别爱跳舞。她还说这只小狗为她的孩子和一个烧伤很严重的男孩带去了很大的慰藉。
随着那么多家庭离开皮尔巴拉地区,我几乎已经放弃了找到我的公主的希望。可听了那个荷兰女人说的故事,我有些好奇您医院里的小狗会不会就是我的公主。
随信附上一幅素描画,是我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为公主画的。您可以看出我画得并不出色,但公主的眼睛是一种不同寻常的金色。或许,这可以帮助您做出判断。
护士长看着我金色的眼睛,它们一定正激动得闪闪发光。她笑了笑,继续读下去。
我和妈妈会一直待在杰拉尔顿,直到我们可以安全返回克兰西当斯。科科达已经传来了好消息,希望这一天不会太晚到来……
您可以根据信封上的地址或通过红十字会联系到我们。正如之前所说的,我的爸爸是海岸监察员,我有一个哥哥在海外当兵,另一个哥哥在新加坡沦陷后失踪了。我的三哥威廉现在正在杰拉尔顿飞行学校接受培训。或许您可以让一个飞行员或避难者捎来您的回信,我会让威廉留意所有从黑德兰港寄來的信件。
近期空袭不断,我知道您有比我的狗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但是,公主对我而言很珍贵。这周,我总是回想起我们去年一起过圣诞节的情形。如果您能告诉我任何关于她的下落的消息,我都会非常感激。
谨启。
埃尔茜·格雷
1942年12月23日
“好吧,公主殿下,”护士长说,“看来我们总算找到你的家人了。”她挠了挠我的耳朵。“不过,别以为我会立刻改口叫你公主!”
我依偎到护士长的怀里,惹得她轻声笑了起来。
“我最好找些干净的纸,给你的埃尔茜写封回信,让她知道你没事。”
我抬起前腿,跳着转起了圈。
“小心龙卷风留下的伤,”护士长提醒道,“缝合的地方恢复得很好,但如果你毁了医生的成果,他可是会不高兴的。”
护士长的话提醒了我。我现在的样子已经不再像一个公主了。我躲到叶子花灌木丛的下面。埃尔茜会想要一只遍体鳞伤、只有三条腿的狗吗?她那么喜欢给我戴漂亮的丝带和帽子。现在,再好看的丝带也遮不住我的伤疤了。我啃着爪子,隔着院子望着大海。
护士长写了回信后,很快又来了一封信。
尊敬的护士长:
收到您的回信,我很感激。谢谢您!得知我的公主还活着,并且在您的照顾下安然无恙,我如释重负地哭了。我太想念她了。
在经历了所有的恐惧和坏消息之后,能得知自己过去生活的某一部分还没有面目全非,实在是太棒了。
给您写完第一封信后,我已经掌握了发信号的技术。现在,我在飞行学校帮忙,还受到了妇女土地服务队的鼓励,在当地的一家农场帮忙。虽然我现在还太小,不能当一名正式的战时农场女工,但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在为支持前线做出更多贡献。眼下,我们正在农场种植牛皮菜和芹菜萝卜。农场里有一只老狗。所以公主也许可以过来和我一起工作,在这儿帮忙。
我妈妈让我代她向您表示感谢,她希望您在黑德兰港一切平安。
谨启。
埃尔茜·格雷
1943年8月8日
护士长读信的时候,我把头枕在她的腿上。我眨眨眼睛,想知道这封信是不是意味着埃尔茜会来接我回家?
护士长轻抚着我的耳朵。
“别担心,”她说,“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回到埃尔茜的身边。”
护士长又写了一封回信,还把信的内容读给我听。
亲爱的埃尔茜:
我会把这封信交给吉米·伍兹。他答应会亲手把它送到杰拉尔顿飞行学校。
你的公主和以前一样,极其善良。黑德兰港和马布尔巴的每个人都非常爱她。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她也有了一些变化。
我们把你的狗叫作弗林。去年,弗林在龙卷风中受了很严重的伤,性命垂危。为了救活她,我们的医生不得不截掉了她的一条腿。不过请不要担心。你的公主已经学会了用三条腿走路,没有任何问题。当然,她现在变得更加小心了。
弗林(公主)在暴风雨中受伤后,还被乌鸦或老鹰袭击过。她的脸上留下了疤痕。从那以后,你的公主开始害怕所有的鸟。
不过,虽然弗林(公主)的外貌发生了变化,但她仍是一只天性勇敢、有爱心的狗。正如我之前说的,我们非常爱她,我们也知道她在思念着你。既然你妈妈同意你照顾她,我就会想办法把她送到杰拉尔顿。
考虑到近期的袭击,她在南边会更安全。而且,我听说会有一条“布里斯班防线”把这个国家一分为二,没人知道我们还能在黑德兰港待多久。
祝好。
韦勒德护士长
1943年8月12日
护士长把回信塞进信封后,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埃尔茜还会要一只受过伤的狗吗?我开始烦躁不安,不知道埃尔茜要过多久才会回信。
已经过了不止四天。
我和医生飞到了马布尔巴。每天,我都跟在医生、邦妮或琼的屁股后面,希望他们能收到护士长给我的消息,但他们全都把我赶走了。我跑到醫院地板下面躲了起来,啃着前腿上的一簇毛。琼看到我腿上有一块光秃秃的时候,还训了我,但接着,她的声音又软了下来。
“小弗林,你怎么了?”
我多希望自己能告诉她。
后来,护士长终于通过无线电发来了消息。埃尔茜已经收到了她的信,会等着护士长想办法让我们团聚。
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