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二方面军的历史贡献

（北京）杨晓哲

1936年7月，红二、红六军团和红三十二军（原红一方面军第九军团）合编组建为红二方面军。其中，红二军团是1930年7月在湖北洪湖苏区成立的，是红军最早组建的3个军团之一；红六军团和红九军团分别于1933年6月、10月在湘赣苏区和中央苏区成立。红二方面军组建时近1.6万人，其中红二军团9000余人、红六军团5300余人、红三十二军1300余人。它作为党领导的工农红军三大主力之一，在中国革命关键时刻发挥了重要作用。

打乱敌军部署，为遵义会议创造机会

遵义位于乌江北岸，乌江像一道弧线，从遵义城南边划过东边。1935年1月6日，中央红军渡过乌江，7日占领遵义，前面的国民党黔军闻风而逃，后面的国民党“追剿军”在乌江以东和以南停止追击。长征以来，中央红军经连续苦战激战，在遵义第一次有了短暂休整的机会，为遵义会议的召开提供了重要契机。而迫使“追剿军”暂停追击的正是红二、红六军团。

早在1934年10月下旬，为中央红军长征先行探路的红六军团，在贵州印江县木黄与红三军（1931年3月根据中共中央指示红二军团改编为红三军）会师。之后，两军统一整编，红三军恢复红二军团番号，贺龙任军团长、任弼时任政委，军团部兼总指挥部统一指挥两军团行动。

与此同时，中央红军开始战略转移，计划到湘西与红二、红六军团会合，创建新的根据地。1934年11月中旬，国民党蒋介石任命湖南省主席何键为“追剿军”（12月1日，中央红军大部渡过湘江后，“追剿军”编为2个兵团，第一兵团为湘军7个师及地方部队、第二兵团为中央军8个师1个支队，共77个团）总司令，统一指挥湘军大部和进入湖南的国民党中央军，追堵中央红军。

遵照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六军团即应协同二军团于湘西及湘西北地域发展苏维埃及游击运动”“以吸引更多湘敌于湘西北方面”的指示，红二、红六军团决定由黔入湘，发起湘西攻势。进入湘西后，红二、红六军团势如破竹。11月间，先后占领永顺、大庸、桑植县城，取得歼敌数千人的龙家寨大捷。

11月下旬，中央红军渡过潇水，发起湘江战役，迫切需要红二、红六军团积极行动，最大限度牵制湘军，为中央红军前来会合减轻压力。同时，国民党蒋介石下令驻守湘北津市、澧县一带的鄂军徐源泉部主力南下，同时从江西调来中央军一个师，企图围歼红二、红六军团于永顺、大庸地区。为此，12月5日，红二、红六军团由大庸南下，7日进袭沅陵城，但未成功。随后顺沅江东进，于17日包围常德城，并占领桃源。

常德是湘西政治、经济中心和水陆交通枢纽，南可渡沅江，进可取益阳，威逼长沙。何键生怕红军拿下常德，直驱长沙，于是一面令驻扎澧县的鄂军向南夹击、令郭汝栋师迅速赶到常德，一面紧急增调正在湘南追击中央红军的3个主力师北上驰援。如此一来，极大地减轻了中央红军的压力。红二、红六军团在常德、桃源、慈利一带筹得大批物资、钱款，并扩红数千人。

得悉国民党军4个师抵达常德附近后，红二、红六军团根据中革军委指示，转身西进，于1935年1月返回位于湘西北的永顺地区。此时，已发展至1.2万余人，还组建了一批独立团、营和游击队。中共中央猴场会议指出，鉴于湘军主力已被红二、红六军团牢牢拖住，认为应在川黔边“主要的是和蒋介石主力部队（如薛岳的第二兵团或其他部队）作战”。可见，红二、红六军团已成为何键的心头大患。

1月6日，何键致电蒋介石，称“惟当一意追剿之际，适萧、贺陷桑植、永顺、大庸，进扰常、桃，势非兼顾不可”，且“目前湘西已为剿匪军事要点，必整理巩固，方免顾虑。且萧、贺与朱、毛合，则其势更张。故拟以第一兵团之一部出沅、白（酉水河）两河流域，实于追剿前途俾益甚大”。何键命令已到贵阳一带的第二兵团渡过乌江，将中央红军“歼灭于乌江西北地区”；令开到黔东的第一兵团4个师沿湘黔边境修筑碉堡线，封锁红二、红六軍团西出通道。这一计划把追击中央红军的任务全部压给了薛岳的第二兵团，第一兵团的湘军主力大多去围堵红二、红六军团，而不是追击中央红军。

然而，薛岳部并不愿单独与中央红军作战。他不顾蒋介石多次令其渡过乌江“追剿”中央红军的电令，私自命令第二兵团秘密向贵阳推进并强调：“本路军部署，不得向友军宣泄。”薛岳的这一密令被中共中央军委二局破译。对此，曾任军委二局局长的曾希圣后来回忆：“由于二局及时侦收破译了这一密电，让中央红军北渡乌江变得从容不迫了。”

对比国共两方的相关史料，不难发现：遵义会议能够顺利召开，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国民党“追剿军”暂停了追击，而红二、红六军团的积极行动，是导致国民党“追剿军”暂停追击的直接原因。红二、红六军团的英勇作战，为遵义会议的召开创造了条件，同时在战略上有力地策应与配合了中央红军的战略转移，特别是极大地减轻了红军西进入黔作战的压力，据杨尚昆回忆：“红军获得了在遵义休整十多天的时间，这是长征开始以来没有过的。”

不惜以身犯险，促成三军大会师

树立中央权威，维护全党全军团结是红二方面军一贯坚持的原则。从红二、红四方面军在四川甘孜会师开始，红二方面军就一直同张国焘分裂主义进行斗争。进入甘肃后，红二方面军同张国焘分裂主义的斗争，对保证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发挥了关键作用。

1936年9月1日，红二方面军总指挥部及先头部队到达甘肃陇南哈达铺，此时红一方面军已占领甘肃东北部，三大主力红军会师在即。此前，中共中央在8月27日就曾提出“四方面军应即北上与一方面军会合，尔后向宁夏、甘西，二方面军应暂在外翼钳制敌人，以利我主力之行动”的战略构想。8月30日，党中央发布《对一、二、四方面军行动方针的意见》，对红军9月至11月具体行动作出部署：红一方面军位于兰州东北，红四方面军位于兰州东南，隔西（安）兰（州）公路相望，就地休整，红二方面军在渭河以南，东出陕甘边界吸引敌军，掩护红四方面军右翼。并特别强调：“三个方面军的行动中，以二方面军向东行动最是重要。”

根据党中央部署，红二方面军于9月8日在哈达铺发布《第二方面军基本命令》，发起成（县）徽（县）两（当）康（县）战役。9月11日至20日，先后占领陇南的成县、徽县、康县、两当、西和、礼县、武都及陕西略阳、凤县的部分地区，胜利完成成徽两康战役目标。

当时，蒋介石正在南方处理“两广事变”，中共中央曾认为“蒋在西南问题解决后出兵，到西北时尚有两个月左右时间”。实际上，1936年9月4日广西方面已与蒋介石达成协议，“两广事变”宣告结束。为阻止红军三大主力在西北地区会合，蒋介石调集驻陕西的关麟征等部4个师、川军孙震等部3个师增援甘肃，并令胡宗南部第一军由长沙赶往西北，协同王均部第三军、毛炳文部第三十七军与红军作战。

面对敌情变化，党中央和时任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的张国焘等分别拟定作战方案，均认为应在西兰公路首先打击快速西进的胡宗南部。然而，在具体行动部署上出现分歧：党中央的部署是红四方面军控制西兰公路，以红二、红四方面军为主对付胡宗南；张国焘等则建议红一、红四两个方面军主力在西兰公路夹击胡宗南，红二方面军在侧翼牵制策应。

由于张国焘不认可党中央的作战方案，便擅自下令红四方面军向西撤，从兰州以西过黄河。红四方面军西撤，使得3个方面军失去协同各居一隅，便于敌军各个击破，更重要的是，党内统一、红军会师面临功败垂成的危险。为维护中共中央和红军团结，红二方面军领导人多次致电张国焘，要求其尽快停止一意孤行的西进行为，服从全党全军大局。最终，经过中共中央的耐心说服和命令，以及在红二、红四方面军其他领导人的共同作用下，张国焘终于放弃西进主张，执行了中央的命令。毛泽东谈到3个方面军即将会师时说，这是“由于中央策略的正确，红二方面军的赞助”。9月28日，红四方面军电告中央和红二方面军：“已遵照党中央指示停止西渡，转向北进。”

张国焘当时最大的顾虑是在西兰公路与胡宗南部作战。事实上，由于红二方面军东出陕甘边界，进攻凤县威逼宝鸡，成功吸引国民党军胡宗南部放弃走西兰公路，而是从宝鸡西行直奔天水，会合其他敌军围堵红二方面军。导致渭河以南的红二方面军成了敌人靶心：东面关麟征纵队第二十五师和李及兰第四十九师，经凤县向成县、两当推进，沈久成第一四〇师经略阳进逼康县、徽县；西面孙震纵队第一二二师经武都向康县推进，南面孙震纵队第四十五军两个旅到达康县南面的阳平关；北面胡宗南第一师和第七十八师，沿西（安）秦（安）公路开到天水。加上陇南王均第三军的两个师，紅二方面军吸引的国民党军多达八九个师。

就在红四方面军西撤之际，消除侧翼威胁的国民党第三军立刻从武都向成县发起进攻，随后又从西和、天水派兵增援。

9月27日，红二方面军第三十二军在小川镇首先与敌接触，随后第二军四师十二团和第六师十八团在成县以西抛沙镇阻击敌军3个团和两个山炮营。双方激战两日，战斗中第十八团政委牺牲，第十二团政委重伤，第六师政委廖汉生的警卫班班长牺牲，3个警卫员牺牲1人、负伤2人，部队损失很大。

随着敌军重兵围拢，红二方面军无法在成、徽、两、康地区继续坚持。撤离时，分散在康县各地扩红的第六师十七团被敌军隔断打散，除少数人后来归队外，全团近千人全部损失。据统计，成徽两康战役发起前，红二方面军尚有14379人，与红一方面军会师后，仅剩11500余人，减员近3000人。为维护党内统一、促成三军会师，红二方面军付出了沉重代价。

红一、红四方面军在会宁庆祝会师之际，红二方面军正在北渡渭河。贺龙元帅回忆：“过渭河，狼狈极了，遭敌侧击，渭河上游下暴雨，徒涉，水越来越大，冲了点人去”“早走两天就好了，不会这样狼狈，六军团也遭不到侧击。四方面军一撤走，敌人就围拢来了”“早走两天可以少受损失，可以冲出去，往东打也好，可是不能，因为被大的战略意图箍住了”。如果说推动张国焘北上，靠的是旗帜鲜明的政治立场，那么维护团结牺牲自我，则彰显红二方面军胸怀大局的担当精神。从某种意义上说，实现三大主力红军会师、达成党对红军绝对领导的“最后一公里”，是红二方面军将士用生命与鲜血铺就的。

打不垮拖不烂，保存了一支红军主力

毛泽东谈及红二方面军长征胜利时曾指出：“二、六军团在乌蒙山打转转，不要说敌人，连我们也被你们转昏了头，硬是转出来了嘛！出贵州、过乌江，我们付出了大代价，二、六军团讨了巧，就没有吃亏。你们一万人，走过来还是一万人，没有蚀本，是个了不起的奇迹，是一个大经验，要总结，要大家学。”

“乌蒙山打转转”，又称“乌蒙山回旋战”，是指1936年2月至3月，红二、红六军团撤出贵州省黔西、大定、毕节等地进入乌蒙山，与尾追的国民党军在云贵高原群山之中机动作战，三进奎香、三入云南，忽东忽西、边走边打，灵活用兵、巧妙突围，成功打破国民党军“围歼”计划，成为“长征中指挥艺术的又一次神来之笔”。

红军长征途中，大量减员是普遍发生的，其中减员最多的是中央红军。1934年10月长征出发时有8.6万人，到达陕北后，部队只剩数千人。而红二方面军，自1935年11月从湘西桑植开始长征，出发前两个军团约1.7万人，至1936年7月红二、红六军团在甘孜与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后，两个军团仍有14500余人，略少于长征出发人数。

有人认为，红二、红六军团两万余里长征后仍保存相应实力，是因为途中没打多少仗，所以损失不大。

但事实正好相反。红二、红六军团的长征，是在10倍于己的强敌围追堵截、没有任何友军策应支援下进行的。1936年1月25日，任弼时、贺龙、关向应在向朱德、张国焘致电中提到，沿途敌情严重，战斗频繁，出发两个月就伤亡2000多人，掉队或因伤、病留在老百姓家的有一千四五百人。干部伤亡也非常大。1935年12月22日，在瓦屋塘（湖南邵阳遂宁县）与敌军陶广纵队激战，红二军团第五师师长贺炳炎右臂重伤，后右臂被截肢。1936年1月5日，在便水（湖南怀化芷江县）与湘军李觉纵队交手，红二军团第四师参谋长金承忠、第四师十一团团长覃耀楚牺牲。3月12日，在乌蒙山的哲庄坝（贵州毕节赫章县）打伏击，第四师十二团一部冲进敌军司令部，敌纵队司令万耀煌溃乱中只身逃走。战斗中红二军团第六师十八团政委余秋里左臂重伤，后左臂被截肢。3月23日，在虎头山（云南曲靖宣威市来宾铺）与敌军孙渡纵队第一旅激战，红二军团第四师十一团政委黄文榜、第十二团团长钟子挺牺牲。4月9日，第六师在六甲（云南昆明寻甸县先锋镇）打阻击，给敌军孙渡纵队主力第七旅以重大打击，迫使滇军自此不敢紧追，为红二、红六军团争取了主动。此役，第六师师长、第十八团政委、团参谋长负伤，第十八团3位营长伤1亡1，9位连长伤亡8人，该团二连打得只剩下8个人。历时一年的长征，仅红二军团第六师十八团政委就换了四任：2人重伤，2人牺牲。

1936年10月14日，贺龙、任弼时、关向应、刘伯承在向党中央、军委及朱德、张国焘致电中指出：“红二、六军团经十一个月长征作战，成分换新。”红二方面军政委关向应在12月19日《二、六军团长征政治工作总结报告》中也提到，“许多连队除连排干部外，从桑植出发的老战士，不过数人了”。足见减员之严重。

红二、红六军团维持部队战斗力的关键在于：

一是强大的扩红能力。长征期间，红军所到之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不随便进民房，不吃老百姓家的饭，即使需要什么东西或吃老百姓家的饭也会付钱。到了老百姓家里，无论多累，广大红军指战员都会主动挑水、劈柴。老百姓对红军的认识，从标语口号到亲身体验，深受感动后纷纷投身红军。1935年12月，长征出发一个多月后，红二、红六军团在湖南新化、辰溪、溆浦一带扩红3000余人。1936年1月，到达贵州石阡地区，有800余人参军。2月，在贵州黔（西）大（定）毕（节）地区停留20多天，不仅在此地成立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川滇黔省革命委员会，还建起乡、村一级的红色政权95个。通过宣传动员，在黔大毕地区扩红5000余人。这一带有些地方是中央红军一年前走过的，他们当时从老百姓那里借用的东西，有些是用中央苏区发行的钞票支付的。中央红军走后，那些苏区钞票无法流通。红二、红六军团来到当地了解这一情况后，主动在大街上开设兑换所，用一元苏区钞票兑换一元银元，为老百姓变现。群众奔走相告，一时络绎不绝。

二是出色的政治思想工作。充分依靠党团组织，思想教育与实际帮扶相结合，是红二、红六军团打不垮、拖不烂的主要经验。首先，重视发展党团员。红二、红六军团中，党团员人数占比达40%以上，其中战斗员占比50%以上，班长及以上干部绝大多数是党团员。同时十分重视发展新党员，尽管部队成分不断更新，党员比例却始终保持相应比例。其次，重视发展思政指导团体。除党团组织外，在每个连队还有由党团员组成的“十人团”组织，“团长”由党支部副支书或组织委员兼任。每班有一名“十人团”成员，相当于班里的指导员，随时掌握本班每个战士的情绪，帮助战士解决各种困难，并作政治上的鼓励。此外，每个连队还有由团员和积极分子组成的“列宁青年小組”，协助党团组织开展工作。再次，重视思政工作落到实处。关向应曾在《二、六军团长征政治工作总结报告》中记载，在云南中甸，“为着使中甸会议的精神传达到党团员中去，已将中央的决议大纲印发小组讨论提纲和编成政治教材和识字课本，在部队中利用行军间隙时间进行上政治课，举行了测验和问答晚会”。在四川巴塘，“进行如下的政治动员：1.经过支部领导在连队中订立行军竞赛条约（按一星期或十天的发扬党团员的模范作用），求得最大限度减少减员的现象；2.对主力红军会合西北创造全国抗日根据地的政治意义及其优越条件，印发了一专门的简单的文件作为政治教材，在部队中进行比较有系统的教授，在巴安这一时期内大部分以营为单位，在行军中均能利用时间进行上课，政治部和政治处实际派人帮助上课，并进行比较热烈的政治比赛晚会，举行测验，许多战士能在课外诵读这个文件，并得到了相当的了解，因此这一个问题的传达是比较收得了实效的”。行军中，“为着避免敌机轰炸，军事机关决定了实行夜行军，我们亦随即进行夜行军的政治作用：1.解释夜行军的政治意义；2.因为当时敌情不严重，为着消失战士的瞌睡实行唱歌曲、讲故事、笑话，并利用马路宽阔成几路纵队，便步行进，对进行简单的娱乐工作是很便利的”。过雪山前，“党的支部必须在过雪山前开会估计某几个人明天过雪山可能掉队，分配精壮的党团员或动员非党群众负责切实帮助体力虚弱或经常掉队的人员，责成他们扶助这些人，绝对遵守过雪山的纪律”。

红二方面军的长征史是一支人民军队坚决听党指挥的历史。在重大关键时刻，这支部队能够挺身而出，勇于牺牲，有格局、有担当、有办法，为中国革命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当为世人所铭记。

（责编 刘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