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制农村土地污染提升农业发展质量

程宁宁

编者按：土地，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是人类不可缺少、不可再生的自然资源。随着我国人口的增加，工业化、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土地污染也愈发严重。农村土地遭受污染，不仅对农民生活和农业生产造成严重危害，也给社会稳定带来了极大的安全隐患。土壤环境质量事关“米袋子”“菜篮子”“水缸子”安全，是生态文明建设和维护生态安全的重要内容。为遏制农村土地污染的进一步加剧，国家也出台了不少相关的法律法规，从技术层面指导农民修复被污染的土地。本期访谈邀请了江西师范大学教授倪才英，就农村土地污染和修复等问题给我们答疑解惑，以便我们更好地改善土壤环境，提升农业发展质量。

记者：为提升农作物产量，许多农民在农业生产过程中往往过度使用农药和化肥，常造成土壤污染。请您介绍下目前我国农村的土地污染状况？

倪才英：目前，我国已成为世界上化肥、农药施用量最多的国家，氮肥和磷肥的施用量各占全球的33％和36％，化肥年施用量达440公斤/公顷，农药年施用量达14公斤/公顷。氮肥和磷肥的过量施用，易导致氮、磷等营养元素流失严重，使水体富营养化。另外，我国地膜使用量由1994年的42.63万吨增加到2020年的238.9万吨，年均增长7.27％，覆盖耕地面积66万公顷以上，但地膜回收率只有60％左右。地膜残留在土壤中，会影响土壤的通透性、阻碍水分流动，严重抑制农作物的生长发育。

2014年发布的《全国土壤污染状况调查公报》显示，我国土壤环境状况总体不容乐观，部分地区土壤污染较重，耕地土壤环境质量堪忧，全国耕地土壤点位超标率达19.4％，远高于20世纪80年代农田土壤污染率约5％的水平。重金属污染严重威胁着百姓的饮食安全。工业与城市“三废”（废水、废气和固体废弃物）的排放，农业生产中农药、化肥、地膜的过量使用，导致我国1.5亿亩耕地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

记者：农村土地污染，特别是耕地受到污染，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哪些不良影响？

倪才英：首先，土地受到污染后，污染物被农作物吸收后进入食物链，直接危害人体健康；其次，土壤污染物会随水渗入地表水或地下水中，污染饮用水源；再次，土壤污染物还可能通过蒸发、扬尘等进入大气层，污染空气。此外，土壤污染还会造成农作物减产、品质下降，从而降低农民的经济收入。

记者：造成我国农村土地污染的污染源主要有哪些？

倪才英：我国农村土地污染的污染源主要有以下几种：

（1）工矿业带来的污染。隨着我国城镇规模的扩大和环境保护政策的日趋严格，许多工矿企业搬迁至乡镇周边地区，这些工矿企业在作业过程中可能会排出污染物，污染周边土地和水源，农民引流被污染的地表水或地下水浇灌农作物，导致土壤受到污染，影响农作物的生长；工矿企业排放的废气中可能含有二氧化硫、重金属等物质，二氧化硫等酸性物质在大气中形成酸雨降落，导致土壤酸化，酸雨中的化学成分与土壤中的矿物质发生化学反应，会严重破坏土壤结构和养分，同时加重重金属污染，致使农作物遭遇毒害，影响其生长发育。

（2）农业本身带来的污染。在农业生产过程中，为提高农作物产量，农民往往大量使用化肥、农药与农膜。虽然化肥可有效增加土壤中的营养成分，但过量施用会破坏土壤的酸碱平衡，影响土壤原有的结构，污染水体。农药在作物生长过程中可有效防治病虫害，但是农药在土壤中的降解和挥发能力差，会大量残留在土壤层，影响土壤生态环境的平衡；农药包装袋则多数被随意丢弃在田间地头或者直接丢进河流、水沟，进一步加剧了土地的污染。用过的农膜大量残留在土壤耕作层中，不可降解的农膜直接污染了农村土地及地表水等。

（3）畜禽养殖业带来的污染。集约化畜禽养殖业的发展也给农村环境带来了严重的影响，已成为农村面源污染的主要来源。畜禽粪尿中含有的大量氮、磷和兽药添加剂的残留物，这些物质滞留于土地表层，将导致土壤污染、板结，易造成土地性状的恶化。此外，高浓度的畜禽养殖废水排入农田后，可使土地因营养过剩，造成土壤供氧不足而抑制土壤微生物的活动，更有可能因此发生还原反应，导致有毒物质的增加和积累。

记者：随着我国土壤污染问题的日益凸显，土壤环境安全问题引起了全社会的广泛关注。国家都采取了哪些措施来预防和减轻土壤污染？

倪才英：“万物土中生。”土壤质量决定万物的质量。为保障人类的食物安全和身体健康，国家实施“净土”战略，制定了土壤污染的“防控修复”行动计划。

（1）组织开展全国土壤污染状况调查，掌握土壤污染特征和总体情况。2018—2020年，以农用地和重点行业企业用地为重点，开展了土壤污染状况详查；建立了土壤环境质量状况定期调查制度；现阶段（2022—2025年）正展开全国性第三次土壤普查，旨在摸清全国农用地土壤质量家底。

（2）出台土壤污染防治政策文件，建立健全土壤环境保护政策法规体系。土壤安全事关人民群众的“米袋子”“菜篮子”，是保障粮食安全的第一道关。国家高度重视土壤污染的防治工作，2018年8月31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五次会议全票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壤污染防治法》，把耕地作为优先保护区域。此外，国家还发布了一系列相关法律法规，如2016年12月31日公布《污染地块土壤环境管理办法（试行）》，2017年9月25日公布《农用地土壤环境管理办法（试行）》，2020年7月3日公布《农用薄膜管理办法》等。2016—2020年，土壤污染防治法律法规体系基本建立。

（3）开展土壤环境质量标准修订工作，完善土壤环境保护标准体系。为构建土壤环境质量标准体系，健全土壤环境保护相关标准，国家开展了一系列标准的修订工作。如2017年2月8日修订通过了《农药管理条例》，2017年10月14日发布修订后的《饲料卫生标准》和《聚乙烯吹塑农用地面覆盖薄膜》，2018年5月14日发布修订后的《农用污泥污染物控制标准》，2018年6月22日发布修订后的《土壤环境质量 农用地土壤污染风险管控标准（试行）》，2018年12月28日发布修订后的《农药包装通则》，2021年1月20日发布修订后的《农田灌溉水质标准》等。

（4）制定重金属污染综合防治规划，启动土壤污染治理与修复试点项目。①源头防控。自2018年起，生态环境部牵头组织开展了涉镉等重金属的重点行业企业排查整治工作，已累计排查涉镉企业1.3万多家，确定2020年年底前需完成整治的1800余家污染源已全部整治销号。通过排查整治，有效降低了耕地土壤镉污染风险。②分类管理。按照土壤污染程度和相关标准，将农用地划分为优先保护类、安全利用类和严格管控类。在轻中度污染耕地落实品种替代、水肥调控、土壤调理等安全利用措施；严格管控重度污染耕地，推进种植结构调整或退耕还林还草。③责任到人。相关职能部门应根据区域或职能划分责任区域，对所负责工作区域实行土地全面管理，实行问责制，造成污染严重的追究责任区管理人员责任；对土壤环境保护工作进行定期评价，对环境污染管控目标是否达成实施相应奖惩措施。④科技支撑。在辽宁、河北、河南、湖南、广东等地布局建设了14个试验示范基地，开展重金属低累积品种和治理修复产品验证示范。组织百名专家对接10个重点区域，开展跟踪指导服务，“一域一策”精准解决区域性耕地土壤污染问题。

（5）编制土壤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全面推动土壤污染防治工作。为切实加强土壤污染防治，逐步改善土壤环境质量，2016年，国务院印发《土壤污染防治行动计划》。经过6年的努力，全国土壤环境质量得到改善。2022年5月26日公布的《2021中国生态环境状况公报》表明，全国土壤环境风险得到基本管控，土壤污染加重趋势得到初步遏制；全国受污染耕地安全利用率稳定在90％以上，全国农用地土壤环境状况总体稳定。

记者：为提升耕地质量，我国都采取了哪些土壤修复措施？

倪才英：土壤修复是使遭受污染的土壤恢复正常功能的技术措施。在土壤修复行业，已有的土壤修复技术有100多种，常用的技术也有10多种，大致可分为物理、化学、生物和农业4类修复技术。

（1）物理修复技术。通过采取一定的工程措施，将环境中的污染物部分去除或转化为无害物质的技术，主要包括工程修复技术（客土、换土、深耕翻土）、电动修复技术、热处理技术（主要适用于有机物污染的去除，包括热脱附技术、土壤蒸汽浸提技术、热解吸技术等）。

（2）化学修复技术。通过添加不同的化学药剂对土壤中的污染物进行吸附沉淀，改变污染物的形态和价态，从而有效降低土壤中的污染物含量的技术。化学修复技术主要包括化学淋洗技术和化学稳定技术。

（3）生物修复技术。利用生物的新陈代谢吸收土壤中的污染物或是改变其形态，达到污染治理效果的技術。生物修复技术包括植物、动物和微生物修复技术。

（4）农业生态修复技术。①农艺修复技术包括改变耕作制度，调整种植作物品种，种植不进入食物链的植物，选择能降低土壤重金属污染的化肥，或增施能够固定重金属的有机肥等技术，以降低土壤重金属污染。②因地制宜地控制田间水位，调节土壤氧化还原电位。土壤重金属活性受土壤氧化还原状态影响较大，田间水位是控制土壤氧化还原状态的主要因子，通过控制田间水位可以起到降低重金属危害的目的。还原状态下土壤中大部分重金属容易形成硫化物沉淀，从而降低重金属的移动性和生物有效性。

记者：农民在生产生活中都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加剧土地的污染？

倪才英：在生产和生活中，农民朋友要科学施肥，对周边工矿企业排放行为进行监督举报，到地方农资公司购买正规合格的农资产品（可通过http：//202.127.42.127/moafer/list.jsp查询已备案的合格肥料）。对被污染地块，要遵从政府引导开展休耕或调整种植结构，或边生产边修复，阻止污染物进入食物链。

（1）生产方面。①合理施用化肥，增施有机肥。根据土壤特性、气候状况和农作物生长发育特点，配方施肥，严格控制化肥的使用范围和用量。增施有机肥，可提高土壤中的有机质含量，增强土壤胶体对重金属和农药的吸附能力。②合理使用农药。在生产中，不仅要控制化学农药的用量、使用范围、喷施次数和喷施时间，提高喷施技术，还要合理选择农药，不生产和使用剧毒农药，使用高效低毒且易降解的农药，如植物性农药及微生物农药；或者选择抗性作物品种或培育壮苗，以提高作物的抗逆能力，减少农药的使用量。③使用可降解塑料薄膜，在生产活动结束后对农膜进行回收再利用；农药包装袋送回农资销售店，定点回收利用。④在牲畜养殖中投喂配方饲料，最大限度地提高营养物质的消化利用率，减少养殖废弃物的排放量；对畜禽粪便进行统一收集并进行资源化利用。

（2）生活方面。①自觉遵守国家及地方法律法规，积极参加政府组织的宣传教育活动，多了解环境相关保护政策，做到知法懂法。②不因自身利益做出危害环境的行为，增强环境保护意识，自发保护环境。

记者：很多农民因为不懂相关的法律法规，对土地造成污染，也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请您讲讲在调查工作中遇到过的案例？

倪才英：我在工作中确实遇到了很多这样的案例，值得读者警醒。下面给大家介绍3个。

（1）因替人掩埋危险废物而犯法。某村一农民老伯为2500元劳务费，把外地人拉来的一车铝粉（危废）拖到自家后山上挖坑掩埋，结果破坏了林地生态和污染了周边水土环境，不仅要赔偿生态损失，还因触犯相关法律而被判刑坐牢。

（2）加工废铁皮引来的官司。某镇居民张某，自行在网上购买废铁皮在自家院子里加工，后因上游事发被牵连出来。经鉴定后发现他加工的废铁皮属于危废，储存于自家院子里的废液、废渣污染了周边农田和土壤，按相关法律要对他进行犯罪认定和经济处罚。

（3）未按规定使用农药遭受损失。我一同事的亲戚，把朋友用在工程上除草效果好的除草剂喷洒在稻田里除草，结果导致自家和邻近水稻田当季水稻颗粒无收。不仅自家遭受经济损失，还得赔偿邻近田块的损失。

上面3个案例中的前两个当事人，因不懂环保相关知识和法律，不知道哪些属于危险废物，就从事代加工或废弃物处置，结果触犯了法律，受到了制裁；后一位当事人因不不按农药用途使用除草剂，不但导致自己家的早稻颗粒无收，且因除草剂残留影响了晚稻的栽种，还要赔偿临近田块的损失。这些案例警示农民朋友，在生产和生活中要多了解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做一个合格的环境保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