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边域》结尾的特点

郭虎

沈从文的代表作《边城》被选人了新版高中语文教材选择性必修下册。作者为我们讲述了一个纯洁、美好的爱情故事。小说的结尾是这样的：“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该结尾既给人留下了期待，也留下了怅惘。可以说，《边城》的结尾独具特色。下面，笔者就谈谈《边城》结尾的特点。

一、结尾具有开放性，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从结尾看，故事还没有结束。《边城》似乎只呈现出了这个长长的爱情故事中的一部分，翠翠和傩送二人会有更多的可能。小说呈现了一个具有开放性的结尾，当然，开放性结尾并不是《边城》所独有的，但翠翠与傩送的故事却是独特的，这个结尾也是独属于这个故事的。一般而言，以爱情为主线的小说，结尾要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么是以当事人的悲惨离世收尾。但《边城》的结尾不同，这种具有开放性的结尾不仅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而且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性。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与地并不会因为二人之间拥有美好的爱情就偏爱他们，或因为他们是一对有情人就让其成为眷属。

《边城》的结尾部分是从翠翠的角度写的，其中反复出现的一个字是“回”。对于翠翠而言，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正像李白在《玉阶怨》中写的：“玉阶生白露，夜久浸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表达出无尽的怅惘，等待的孤寂。结尾中提到了“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这一细节照应了小说第十四节中的“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以为这梦做得顶美顶甜”。当时，翠翠说歌声是“又软又缠绵”的，自己“跟了声音各处飞”。在第十五节中，爷爷告诉翠翠，夜里梦到唱歌，这里的梦境其实就是现实，因为确实有人在对面的碧溪咀上唱歌。翠翠知道是傩送后，“吃了一惊”。这一细节又与她第一次见傩送“又吃惊又害羞”的情状前后照应。翠翠把自己对傩送的情感藏在心里，不告诉爷爷。晚上，爷爷重新唱起了昨晚傩送唱过的歌，翠翠又说：“我又摘了一把虎耳草了。”后来，爷爷告诉傩送，说他的歌声让翠翠在梦中浮起来了。在第十八节中，作者又提到翠翠在睡梦里尽为山鸟歌声所浮着，做着顶荒唐的梦。这一系列关于翠翠的梦的叙述，向我们展示了翠翠隐秘的内心世界。“她从这份隐秘里，便常常得到又惊又喜的兴奋。一点儿不可知的未来，摇撼她的情感极厉害，她无从完全把那种痴处不让祖父知道。”把结尾处翠翠的梦与前文中反复出现的梦联系起来看，我们就能发现这梦其实是翠翠心灵深处对美好爱情的一种渴望。当事人沉浸在对美好情感、美好生活的无尽向往当中。梦中的爱情似乎更为甜蜜，与现实中无法确定的未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二、淡化了小说的悲剧意味，丰富了作品的内涵

在小说的结尾处，作者提到翠翠留在渡口守着爷爷的坟墓，守着渡船，日复一日地过着平常的日子。她的爷爷永远不会回来了，另一个主人公傩送也不知会不会回来。《边城》中没有复杂、强烈的冲突，却出现了四个人物的死亡、一个人物的出走。翠翠的父亲、母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天保、翠翠的爷爷也相继死亡；最后，翠翠最爱的傩送离开了这个地方。整个故事也可以说充满了悲剧的意味。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剧的高潮或者结尾处往往会以主人公的死亡来勾起人的情思，使人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同时引发人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但是，沈从文先生却在《边城》的结尾处有意地略去了对死亡的描写，很好地淡化了小说的悲剧意味。《边城》中虽然也有死亡，但结尾处却偏偏没有提及人物的死亡。

可以说，这个结尾暗含了作者对湘西世界的期待与担忧。一方面，他期待这个世界在时代的巨大变革中仍能保持宁静与美好；另一方面又担心这个世界会在时代的巨流中荡然无存。远离城市的茶峒小城，隐藏在青山绿水之中的湘西世界，一直保存着质樸纯厚的民风。作者意识到，它最终也会受到时代浪潮的冲击。在小说的第二十一节中，作者就提到了时代在变化，生活在其中的人也在变化，连曾经高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不可一世的皇帝都被赶出了金銮殿，更何况是普通的百姓，更何况是生活在边地之城的船夫、挑夫、兵士、贩夫、渔民、农人呢？

作者着眼于小说的整体来安排故事的结尾，使结尾和前文处于同一和谐的基调之中。二人在爱情萌发之初没有大喜，在分别两地后也没有大悲。二人的爱情线如涓涓细流，给人一种平静、舒缓的感觉。抒情式的结尾也淡化了小说的悲剧意味，如“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作者连用两个“也许”，给人留下了希望。“永远不回来”和“明天回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悲可以转为喜，喜也可以化为悲，两相对举，起到抑制情感的作用。

可以说，沈从文既是湘西世界的歌颂者，又是一个具有忧患意识的思索者。在《边城》的结尾，我们可以看到他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对生命的思考。难怪美国汉学家金介甫教授会将沈从文与福楼拜、斯特恩、普鲁斯特等作家相提并论。

（作者单位：甘肃省白银市白银区银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