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在重庆的战斗轨迹

唐学锋

1945年8月1日，“飞虎将军”陈纳德返美前，在重庆求精中学美军总部召开中外记者招待会。抗战期间，他曾频繁出入中国战时首都重庆，但通过记者招待会与众人话别，还是第一次。回溯重庆大轰炸，陈纳德说：“1939年至1941年的3年间，我曾在重庆。当时，重庆为全世界遭受轰炸最烈的城市。我亲见房屋毁于烈焰，死伤塞途。今再来渝，见渝市人民安居乐业，不复为空袭所扰，实引以为快。我自觉对解除重庆及其他的中国城市空袭的威胁，略有贡献，甚感荣幸……”

这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由于资料缺失，陈纳德及其领导的飞虎队于抗战期间在重庆的战斗历程，现在已经很难完整地还原。

一支特殊的队伍

1939年5月3日，日本海军航空队出动45架九六式陆上攻击机空袭重庆。当天，陈纳德刚好在重庆，他拿出望远镜和摄影机，在与主城一江之隔的山坡上，观察和记录日机编队飞行和投弹的全过程。

这是他作为中国航空委员会顾问养成的一个习惯，即每到一个地方，但凡遇到日机来袭，他都会用摄影机拍下日机轰炸的过程，用于事后研究日本空军作战的特点。他还有一个笔记本，里面记满了他对日机实施攻击、轰炸等战术的评述。

在重庆期间，陈纳德走访了当时正在保卫这座城市的中国空军战斗机飞行员，发现他们采用的“俄罗斯战术”（即在敌机后面50英尺处，用所有火力开火）难以击落日军的轰炸机。一名中国空军飞行员告诉陈纳德：“我们在1万8千英尺的高空飞行，日军飞机以1万5千英尺的高度前来侵犯，我们垂直俯冲下去向敌人开火，并在5千英尺的高度拉起。”陈纳德告诉他：“你们用那种方法，打不下轰炸机的。”对方回答：“是的，但他们也打不到我们。”

陈纳德在回忆录中写道：“这种情形，使我大伤脑筋。中国战斗机居高临下的攻击不奏效，中国防空部队队员只能射击到1万5千英尺，而敌人的轰炸机却能安详地游弋在1万6千英尺以上的高空。”陈纳德曾描述1940年9月13日的璧山空战：“1940年初秋，首批日本零式飞机以2万7千英尺的高度进犯重庆，就像盘旋在鸡群上空的老鹰一样，中国战斗机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便纷纷被击落……”

正是在重庆的这段经历，让陈纳德发现和掌握了日本空军作战的特点与规律，并针对性地发明了“打了就跑”的空中游击战术。这种战术就是利用美制P-40战斗机的速度和俯冲能力，迅速接近目标向敌机开火，然后俯冲离开，绝不在敌机防御火力范围内停留过长时间，接着再寻找下一次攻击机会。

“打了就跑”战术在陈纳德后来组建的中国空军美国志愿队（即飞虎队）中被广泛使用，成为战胜日本空军的重要法宝。陈纳德强调：“他们（指日军飞行员）都经过数百小时精确编队的飞行训练，并进行过整套的战术演习，他们以预定的战术投入战斗，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也不改变战术。他们的轰炸机将一直保持队形到最后一架被击落，战斗机也将一遍又一遍地故伎重演。”“我们的战术目的是破坏他们的队形，并让他们按我们的方式打。日本人一旦被迫离开他们的飞行计划，便会不知所措。他们严明的空中军纪，正好可以成为打击他们的有力武器。”

1941年8月1日，中国空军美国志愿队正式成立，指挥部设在云南昆明。成立之初，其作战的主要对象为滇缅地区的日军，但随后发生的几件大事，改变了陈纳德和飞虎队的命运。

同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美国海军在太平洋的基地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由此爆发，美国对日宣战。陈纳德接到美国军方命令，解散飞虎队，正式加入美国陆军航空部队参加对日作战。因此，他必须重新思考在中国战场上的作战计划。

1942年4月18日，美国空军中校杜立特率领16架B-25轰炸机，从“大黄蜂”号航空母舰起飞，成功轰炸了日本东京等几座城市，并飞向中国江浙沿海地区降落。这次空袭引起日本朝野和军方的极大恐慌，日军在5月发动浙赣会战，企图摧毁中国空军在该地区的基地和前进机场。蒋介石拟抽调中国空军部队配合陆军作战，而当时中国空军正在接收美国援华作战飞机并进行训练，唯一能够立即投入作战的部队只有飞虎队。

自璧山空战中国空军战败以来，重庆一直没有空军部队驻防，蒋介石担心日军对重庆实施报复性大轰炸。因此，他急令陈纳德率飞虎队进驻重庆，一方面担负重庆防空任务，一方面随时飞往前线。

5月下旬，飞虎队总部奉命从昆明迁至重庆白市驿机场办公。飞虎队一个中队驻防昆明，另外两个中队随陈纳德来到重庆。

不过，蒋介石最终放弃了与日军在浙赣地区决战的计划，并改变让飞虎队驻守重庆、被动进行防御作战的想法。按照陈纳德的新作战计划，飞虎队将分东、西两线作战：东线以桂林、衡阳、零陵等为前线机场，主动出击，打击日军在武汉和广州的空军基地，阻止其对我大后方的轰炸；西线以昆明的巫家坝、云南驿等机场为基地，保卫“驼峰航线”的安全和配合陆军在滇缅战场作戰。

陈纳德每天都让飞虎队的战斗机从白市驿机场升空，在重庆上空绕飞，从而让日本间谍误以为飞虎队在重庆担负防空任务。6月10日至11日，陈纳德率作战部队秘密前往桂林机场，正式实施“东西两线”作战计划。

6月30日，重庆各机关团体代表、各报社记者百余人带着礼品，前往白市驿机场慰劳飞虎队。三天后，全国慰劳总会收到陈纳德的来信。他在信中对自己因公外出，不能亲自参加慰劳大会表示了歉意，并代表飞虎队全体队员致谢：“请你们相信，我们全都觉得，协同中国军队作战，是值得骄傲的。而且，中国人民在面对巨大的艰难时所表现的勇敢和热烈的爱国心，更鼓舞了我们努力抵抗共同敌人。再忠实地向你们致谢，同时也强烈地希望着、而且确信着将时时得到中国人民的厚惠和爱戴，正如你们曾给过AVG（即飞虎队）的一样。”

7月4日，中国空军美国志愿队正式解散，编入美国陆军第10航空队第23战斗机大队（又称美国驻华空军特遣队）。也许正因为飞虎队的存在，这一年，日军无一架轰炸机入侵重庆主城上空投弹。

新飞虎队进驻重庆

1944年4月22日，中美空军混合团美方司令莫尔斯、副司令婓纳特、中方副司令蒋维黻、第1大队中方大队长李学炎、第3大队中方大队长范金函，以及美方通信、气象、情报、补给、交通运输等参谋9人，同乘一架美制C-47运输机，于当天9点45分从桂林机场起飞，在下午1点20分抵达四川梁山（今重庆梁平）机场。与先期抵达该地的人员会合后，正式开展司令部由桂林迁梁山后的各项工作。

中美空军混合团又称中美空军混合大队，于1943年10月1日在时属印度的卡拉奇成立。由陈纳德倡议组建，下辖第1、第3、第5三个大队，隶属陈纳德指挥。陈纳德同时担任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1943年3月由美国驻华空军特遣队扩编而成）司令，因此，由他指挥的这两支空军部队也被称为“飞虎队”。

1944年7月15日，中美空军混合团司令部奉命移驻重庆白市驿机场，下辖的第1大队和第3大队，分别将大队部设在白市驿机场和梁山機场。

该年5月至7月，驻防梁山的主要作战部队为中美空军混合团第1大队第1中队和第3大队第7中队。5月，我机频繁自梁山机场起飞，赴河南襄城、临汝、禹县、郏县等地空袭敌军阵地、运输车队，炸毁车站、仓库、桥梁。6月，驻守梁山的中美空军混合团将打击重点放在湖北战场，多次进行了成功轰炸。进入7月，第1大队和第3大队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与40架日机遭遇，发生空战，史称“洞庭湖空战”。

7月23日，第1大队出动6架B-25轰炸机，每机携带2枚500磅炸弹，在第3大队21架P-40战斗机掩护下，先后于6点20分至6点45分从梁山机场起飞，前往湖南岳阳的羊楼司火车站执行轰炸任务。我机群于8点15分抵达目标上空，顺利完成了投弹，但在返航经羊楼司外围至岳阳南洞庭湖上空时，先后与日军的40架战斗机遭遇，并展开激烈战斗。我机击落敌机10架，其中2架由B-25轰炸机的射击手李先福击落。空战结束后，我机群安全返航。

这是新飞虎队入驻重庆及周边地区后，采取主动出击战略，在与日本空军正面交手时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这个佳绩，极大鼓舞了士气。

此后，中美空军混合团轰炸机部队甚至在没有战斗机护航的情况下，单独飞往前线，轰炸日军目标。

自新飞虎队担负中国战时首都防空作战任务以来，日本空军已无力进犯重庆，因此中日空军未能在重庆上空交战。新飞虎队的主要任务，就是利用保卫重庆的前进机场——梁山机场，主动出击，对河南、湖北、湖南等地日军占领的桥梁、道路、仓库、码头、车站等目标实施空中打击。

新飞虎队进驻重庆，最后一次执行作战任务是在1945年8月10日。当天上午10点20分，第1大队3架B-25轰炸机从梁山机场起飞，每机携带4枚500磅炸弹，前往淮南铁路轰炸，共炸毁日军的铁路桥梁1座、火车头1个、汽车3辆。任务完成后，11点10分返回梁山机场。

长寿坠机事件

1943年8月23日，在对重庆实施最后一次轰炸后，日本空军鉴于重庆防空力量加强，被迫放弃对重庆主城区的空袭行动。此后，完全丧失空中优势的日本空军只能采取以少量飞机夜袭的方式，对中美空军驻地梁山机场进行骚扰。

为了对付日军的夜间骚扰战术，中美空军除加强夜间作战外，对各机场停放的飞机采取了保护措施：将不参加夜间作战的飞机沿机场周围疏散，加大间隔距离；将飞机推入机堡及机场外滑行道附近；对飞机进行漏油和夜间伪装；将部分飞机疏散至附近各机场。

从1944年4月30日开始，中美空军混合团将部分轰炸机转移至白市驿机场，等到有任务需出击时，再飞梁山机场待命。

5月29日、30日，日机两次空袭梁山机场。6月1日，转移至白市驿停放的轰炸机有9架之多。

6月5日，在重庆林园官邸的蒋介石，突然接到国民党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胡宗南的紧急电话，得知驻守河南灵宝的第8师遭到日军装甲部队的猛烈攻击，前线告急。灵宝是豫西的战略要地，是保卫大西北的重要门户，一旦被突破，日军便可长驱直入陕西。

次日傍晚7点，蒋介石下令，要求中美空军混合团派9架B-25轰炸机于7日飞南郑，归中国空军第三路司令王叔铭指挥，支援灵宝守军对日作战。此时，停留在白市驿的B-25轰炸机4架已飞走，1架在检修，能飞的还有4架。接到命令的中美空军混合团第1大队副大队长王育根立即下令，这4架飞机于7日先飞梁山集中，再飞南郑。

6月7日上午7点42分，第1大队第1中队分队长杨天雄率4架B-25轰炸机从白市驿机场起飞，沿长江向梁山飞行。10点，4机仍未到达梁山，以电台定向呼叫，一直无回音。至下午3点，空军获悉，有1机在长寿石堰镇失事。次日，真相大白，4机皆在石堰镇的麒麟寺附近撞山，14名飞行员、机组人员全部遇难。牺牲勇士有杨天雄、曹光柱、林汝澄、易莹贞、李项平、张矩熙、黄汉儒、郝旺荣、刘毅、梁兆琛、夏训典、赵凤歧、胡曦光、诸台夫 。

这是新飞虎队进驻重庆后遭受的最大一次损失。在得知飞机失踪消息后，蒋介石在当天下午从林园官邸赴白市驿机场了解情况。

事后，航委会组织专人对4机撞山事件进行了调查，认为失事原因有三：一是领队者长途飞行的经验不足，且未遵守长官嘱咐，迷航时仓皇失措。二是机上虽通信设备完善，且以当天白市驿、梁山两处的天气，不应迷航。但由于各机上皆无通信人员，对地联络未予注意，致迷航时不能与地面电台取得联络，而无法得知是继续飞抵梁山或返回白市驿机场。三是疏散白市驿的B-25轰炸机工作人员不全，装备不够，毫无战斗准备，否则，此种失事可以避免。

编辑/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