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振
几十年來,我过生日基本上是在第二故乡——广州度过的,不是与一帮好朋友胡吃海喝,便是与在广州安居乐业的弟弟、妹妹几家人一起小酌庆贺,很少与千里之外的父母在一起过一个像样的生日,这颇让我愧疚和纠结。
有一次出差路过老家,在老家闲居两日后便起程回广州;走到半途,才突然记起当天是自己的生日,后悔没有在家多待一天陪父母过一个自己的生日。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日,其实就是母亲的“受难日”,我们自顾自地大吃大喝,或大搞庆生活动,而忘掉了自己的父母亲,尤其是母亲,这算是哪门子“庆贺”?!有点不像话了!
人是需要逐步开窍和开悟的。今年又快到生日时间了,我提前筹划,决定从这个生日起,一定要把生日的精彩活动与耄耋之年的父母分享,让他们体会和感知到羔羊跪乳、乌鸦反哺的拳拳之心和重重孝行。
在生日来临的前两天,我乘高铁回到了大别山故乡——湖北麻城市北麓的一个小山村。考虑到老家只有两个老人在家,庆生不热闹,又考虑到大热天两个老人如果下厨去做饭,会非常辛苦,我便提前在镇上预订了一桌酒席。
回到家中,父母感到有些唐突和不解,问我:“这个时候怎么不声不响地回来了?”我说:“回来与您二老一起过生日。”父母这时才恍然大悟。我接着又说:“以后我的生日,在您二老的有生之年都与您二老一起过。”
父亲尽管耳背、反应迟钝,但听懂了我的意思后,马上开口道:“那明天杀一只老母鸡,当庆贺吧!”母亲则说:“你自参军出去,参加工作已三四十年了,没有在老家过一个生日,是该郑重庆贺一下!”我说:“在家里搞生日庆贺的一切形式都免了,你们不用操心,我已安排好了一切;在镇上一起吃顿饭就行了。”母亲首先表示反对:“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父亲也接着说:“离镇上这么远,来回跑,大热天很辛苦的!”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他们一辈子省吃俭用已形成了习惯,怕我多花费,我便说:“以前穷,报答不了父母养育之恩,现在不愁吃穿,应该好好犒劳一下您二老,您二老生育、养育我们姊妹几个辛苦了,操劳了一辈子,从今年开始,以后过生日,都要破例‘奢侈一回,不要您下厨辛苦去做‘长寿面了。”父母相视一笑,颔首表示赞同。
第二天,为了营造气氛,我把家族中的几个老人一起接去赴宴,还把亲戚中的几个学龄读书的儿童一起叫上,老老小小15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我在就餐前告诉父母,席间不提任何过生日的事,免得大家吃得不安心。席间大家开怀畅饮,也没有人知道我是为自己过生日而筹划的筵席,一直到结束,“生日快乐”的祝福也未听到一声。我觉得这样很好了,虽然少了意蕴,但多了温馨;缺了祝福,却多了幸福。无论老人还是小孩,都吃得轻松而舒畅。
我觉得生日的意义在于重温母亲“受难日”所遭受的苦难,而非个体来到人世间的刻意表达和纪念。再说,父母健在,生命的年轮清晰可见,没有什么可值得炫耀和纪念的,在父母面前,我们不过还是一个“孩童”而已;父母一旦远去,年龄才是我们最直观的告白,是我们苍老而又丰盈的“资本”,届时再适可而止地庆贺一下也未尝不可。
生命的华章在继续,生日的韵味在氤氲。趁着父母健在,把来到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天以最美好的韵味和形式奉献给父母,可能是人生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人生大事,只有出生是由别人决定的;这个“别人”,便是伟大的母亲,生日里不要忘记和冷落自己的母亲。只有与她在一起过,我们才知道自己的来时路有迹可循,脉络相连,生命的韵味才显得悠长而馨香,生日的意蕴才显得丰富而饱满。
(常朔摘自《东楚晚报》2022年8月5日 图/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