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阿特

江波 绘图/飞飞

阿特族：体内微型机器人，能帮助人类更新身体以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文驹：全网络中心的设计者、开创者

马芮明：医生

贝塔：世界上最强大的中枢系统

堡垒

阿特曼坐卧不宁，没来由的焦躁感驱使它四处打转。阿特克游过来，张开触手，把细小的爪尖刺入阿特曼的膜体，让自己和阿特曼的思维共振，试图安慰这个伙伴。然而，一刹那后，它也变得焦躁不安，甩了甩鞭毛，开始四处打转。

焦躁从阿特曼开始，传染给阿特克、阿特里、阿特亚……很快，阿特族集体陷入焦躁，除了转圈，它们什么都做不了。

阿特斯仿佛陷入梦魇：它的兄弟姐妹都出现严重的营养不良，虽然周围有大量供给物——三磷酸腺苷分子，但依旧无济于事。

它远远地观察，释放出大量细胞素。细胞素迅速扩散到它的兄弟姐妹身边。按理说，这些信使激素能刺激它们的中枢神经，使之继续工作——但这次，理论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突然，一个阿特停止了打转。它的动作慢下来，两条鞭毛不再挥动，一个巨大的蛋白质分子向它撞过去，曾经坚不可摧的外膜被撞出一个大洞，一些蛋白体散落出来，阿特的身体飞快地解体。破碎的蛋白铺天盖地而来，阿特斯关闭了外膜通道，躲过了这些带着不祥气息的蛋白体。然而，更多的死亡蛋白源源不断地涌来，几乎所有的阿特同时解体。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阿特斯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它停止游动，将大量的三磷酸腺苷分子引入体内，飞快分解，放出能量，用四面体晶状结构的巨大含铁有机体分子把自己包围起来，为自己构筑出防护“堡垒”。

它暂时安全了。

然而，“堡垒”有副作用，它能隔断一切，包括三磷酸腺苷分子。“堡垒”成形时，最后一个来自外部的三磷酸腺苷分子被消耗，缺少能量的阿特斯进入休眠状态。

休眠之前，一个孢体向外发出了求救信号。

全网络中心

这是文驹的第三次体检，医生马芮明在他体内没有找到阿特。

“从医学的角度说，您很健康。但您的身体老化已经很严重，阿特能够维持您身体的平衡，然而现在都消失了。这个问题让人疑惑，我需要时间寻找原因。”马芮明告诉文驹。

“好的。50年够吗？之前有位医生告诉我，如果没有阿特，我还能活50年。”

马芮明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文先生，您德高望重、地位尊贵，然而作为医生，我不得不直言，如果有人告诉您离开阿特您还能活半个世纪，那么他可能搞错了。”

文驹望着这个年轻人，他勇敢地迎着文驹的视线。文驹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根据目前的老化情况，您的预期寿命还有6个月。”

“6个月？”文驹微微皱眉，这个答案出乎意料，生命的终点不可能永远遥遥无期，但他一直认为那一刻是很遥远的事。

文驹作了决定：“你可以去全网络中心找线索，贝塔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中枢系统，一定可以帮你。”

有人类的地方，就有网络；有城市的地方，就有全网络中心。全网络中心的好处在于可以让中枢系统和头脑直接对话：首先进行一次全身检查，让中枢系统彻底了解头脑结构；然后，定制一整套专门的接入装置；最后，为保证接入的成功和有效，还必须严格按照中枢系统提供的食谱就餐……

马芮明来到全网络中心，经指引躺下后，一双机械手从远处移过来，把一个黑黑的头盔套在他的头上。他闭上眼睛，冰凉的探针从四面八方轻轻刺入头皮，某些东西进入马芮明的意识，贝塔在和他接触。

“你可以获取任何资源，没有限制，直到你找到需要的东西。”

马芮明在信息的汪洋大海里随意且快速地调动各种资源，甚至有那么一阵子，他觉得自己很强大。

很快，幻觉被现实打得粉碎，他发现自己无能且愚蠢——当他因浏览无数信息而精疲力竭时，贝塔总是及时且准确地把需要的东西呈现给他，并提示他下一步可以做什么。几次之后，马芮明有些恼怒，一个全能而强大的贝塔足够解决问题，他变得多余。

最后，他愤怒了。“告诉我，为什么文驹身体里的阿特会消失？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的身体恢复？”他气愤地把问题丢给贝塔。

“我无能为力，文先生不允许任何智能机器接触他的身体，只有你们才能对他进行完全的诊断。我将尽最大努力帮助你。”

贝塔的回答仿佛在马芮明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意外还是蓄谋已久？

马芮明来见文驹，地点在十七号塔台（地球上最高的人造建筑）的最高層。

此刻文驹站在落地玻璃窗前，鸟瞰整座城市。虽然与上次见面只隔几天，但他的背明显弓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小了一号。

“你过来，到我身边。”文驹没有回头。

马芮明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站在这个大人物的左边。

“这座城市，S市，曾经在海边。但你知道，现在S市周围300千米内不仅没有海，连像样的湖也没有……200年前这座塔台刚建起来时，它脚下有一条江，然而仅两年，这江就消失了……”

马芮明没有应声，文驹看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发现吗？”

“我找到一些阿特的资料。它的晶体结构是能接收外部指令的，而且每一个阿特晶体都有独一无二的序列号，想要对其进行外部操作并不容易。但是，只要存在，就会被找到，您体内的阿特也不例外。”马芮明掏出笔记本，打开一个文件，递给文驹。

文驹正视着马芮明，说道：“我想知道你的结论，小伙子。”

马芮明深吸一口气，“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医学问题，而是有人试图谋杀您。”

他停了一会儿，再次深吸一口气，“我在全网络中心尽量寻找线索，贝塔向我表明唯一的可能性来自十七号塔台。所以可能是塔台内部……”

在贝塔的引导下，马芮明查看了相关的所有数据流，尽管线索被极力掩盖，但贝塔还是把所有的蛛丝马迹拼凑出了一个真相：凶手只能来自十七号塔台。

文驹直直地看着马芮明：“贝塔还说了什么？”

“他建议如果必要，您可以搬出塔台，他将负责您的安全，如果给他授权，他会帮您找出真相。”

文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真相？他永远找不出真相。我永远都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过了一会儿，文驹感到一阵头痛，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他想说什么，却突然从椅子上滑落，重重地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万幸的是，没过多久，文驹就慢慢平静下来，昏睡过去。马芮明把他扶到椅子上后，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回忆着刚才的谈话。

“在我30岁的时候，S市的高楼里曾经住满了人，街道上是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无限的活力荡漾在城市上空。然而，此刻，就算你盯着看一个小时，你也找不到一个人。人们聚居在太阳能塔台里，终身不走出大门一步。”

“但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人只会越来越少，甚至有一天会消失。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至少不要让我看到那一天。”

马芮明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终于，他决心拯救这个老人。这次，与任务无关，他只是想帮助一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