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不能落下

徐永忠

野猫岭村的汪忠兴年轻时是种梨专业户，还喜欢扭秧歌，在乡亲们眼里是个能人。那一年乡里举办扭秧歌比赛，他拿了第一名，还顺带着把比赛对手彩珠“扭”回家当了老婆。村里人见他那么能干，就选他当了村主任。

上任那天，汪忠兴当着全村人的面说：“既然大家相信我，我一定带领大家奔小康，一个都不能落下。”为了这句话，他一门心思带领大家发展蜜梨种植。这些年来，他带着全村人走上了小康之路。

眼下，汪忠兴快要退休了，可他却放心不下那个叫陈强的年轻人。陈强二十多岁，高中毕业回村与父母一起务农，前几年父母不幸双双离世，这让陈强心灰意冷，加上缺少管束，好吃懒做，成了全村唯一的困难户。

汪忠兴对陈强还是有信心的，陈强父母在的时候承包了二十亩荒地准备种蜜梨，谁知梨还没种上两口子就过世了，地一直荒废着，只要能种上蜜梨好好打理，然后养些波尔羊，不用几年就能走上小康路。所以，汪忠兴自己掏钱买了梨树苗和植根肥，外加两只波尔羊当种羊送到陈强家。陈强可开心了，当着汪忠兴的面将羊放到了荒地上，自己背着锄头种起了树苗。汪忠兴见他干劲十足，放心地走了。

隔了几天，汪忠兴去查看种植情况，没想到陈强正端着酒碗在吃羊肉。汪忠兴问他：“陈强，你不种树苗，怎么在吃酒呀？”陈强打了个饱嗝说：“树苗枯死了，我把羊杀了，刚好用枯树苗烧了羊肉。”说完还补了句：“植根肥给了隔壁老张伯，和他换了二十斤荞麦烧。”

天哪！汪忠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搭进上万元钱竟然得到这么个结果。回到家，老婆彩珠埋怨他：“陈强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搭了那么多钱，图个啥？”

汪忠兴叹了口气说：“我当初说过，要带着所有人走上小康路，不能丢下他不管呀！”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女儿丽丽的声音：“老爸说得对！”

彩珠不高兴地说：“你呀，就知道护你爸，再帮下去，连我们家也要搭进去了。”

丽丽安慰说：“妈，陈强是我同学，本性不坏，无非是大学没考上，再加上父母去世，让他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她又对父亲说：“爸，我们再帮他一次，你出钱，我出技术，我就不相信陳强哥扶不起来。”

汪忠兴知道女儿在大学里是学农业种植的，他用商量的口吻对老婆说：“陈强这孩子没爹没妈的，就算我不是村主任也得帮一把，要不，我们听女儿的，再帮一帮？”彩珠没好气地说：“你们父女俩的事，我不管，别把家全搭进去就行。”

丽丽路子广，很快就联系好了苗木，汪忠兴叫了几个帮工，本想通知陈强一声，可连打了几次电话，竟然欠费停机了。

第二天下午苗木运到，汪忠兴就直接带着人到了荒地，还没动手，陈强就跑来质问：“这是我家的承包地，你们为啥来种东西？”

汪忠兴没好气地说了句：“你是我祖宗，我出钱出力还被你埋怨，这是帮你种树呢，省得你又当柴火烧掉。记着，这钱是要还的，等下给我写张欠条，等蜜梨出产了还我。”

陈强正想说什么，边上的丽丽甜甜地叫了声：“陈强哥，我们帮你把苗木种下，以后技术上的问题我来解决，你可要好好打理呀！”

陈强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是好事，他连连点头：“一定，一定。”说着，拿来了笔和纸，写了张欠条，然后跟大家干了起来。苗木没几天就种下了，丽丽也三天两头去蜜梨地辅导。

陈强是个缺少管束的人，好几次嫌干活累，偷偷溜出去打麻将。汪忠兴知道后，气呼呼地拿着欠条去找陈强，说：“你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可不能让自己的钱打了水漂，还钱！”陈强哪有钱还呀！只好讨饶：“我现在真没钱，等梨园出产了，我一定还钱。”

“你不好好干，这梨树就算挂了梨，也是僵尸梨，谁要？”陈强连忙保证：“我马上去梨园好好干，你放心！”

汪忠兴用这张欠条“逼”了陈强三年，眼下，梨园挂果了，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天，快嘴婶和彩珠开玩笑：“阿婶，你家借给陈强的钱算打了水漂了，这几天别人都忙着采梨卖梨，他倒好，打扮得油头粉面，还搭着个花姑娘，成西门庆了。”

彩珠连忙回家告诉汪忠兴，汪忠兴说：“眼看为实，我们去梨园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夫妻俩果然在梨园见到了油头粉面的陈强，他旁边站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彩珠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快嘴婶说的是真的！她扭头就要走，那女人却喊了一声：“妈！”

夫妻俩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丽丽！这是怎么回事？丽丽一向素面朝天，今天却浓妆艳抹，两口子愣是没认出来。丽丽举着个手机，说：“爸，妈，我们在梨园里直播呢！”陈强也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们打扮成这样子你们是不是不大习惯？可是要直播，只能这样。”

直播？汪忠兴夫妇可不懂这个新名词，等丽丽一解释，两人明白了就是网络卖货。村民卖梨都是在路边搭简易棚子卖，辛苦不说，一天也没几个客户，价格也不高，于是，爱玩手机的陈强想起了直播销售这招，但他不懂操作，便向丽丽求教。丽丽很感兴趣，索性亲自上阵，和陈强搭档直播销售。为了吸引眼球，才打扮成这模样。

汪忠兴问：“直播效果好吗？”

陈强有点沮丧：“不太好，没卖多少。观众说我俩直播没特点。我想好了，把梨处理完，我就打工去。叔，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一定还！”

汪忠兴说：“钱不急，你别急着去打工，卖梨的事，我来想办法。”说着，他拿出手机，询问直播如何操作。丽丽边教边笑着说：“爸，你是该学，这是与时俱进呀。”

几天后，蜜梨大批量上市，陈强和丽丽的直播销售法还是难见成效。正在为难，汪忠兴来找陈强了，告诉他明天继续直播，搞个现场吃梨表演，明天上午九点钟开始，到时自己也会过来助力。

丽丽问：“爸，你懂直播呀？”汪忠兴回答：“我回家研究了几天，早学会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陈强和丽丽打开直播软件在梨园里吃起了梨，正在这时，汪忠兴和彩珠穿着传统服装，头上戴着红头巾，脸上涂脂抹粉，在他俩身后一扭一扭地扭起了秧歌……

这下好了，前面俩年轻人吃梨，后面俩中年人扭秧歌，镜头围着梨园转，这样的直播太好玩了，一时间，网上热闹起来。果园风光、风土人情，吸引着粉丝噌噌地往上涨，一下子粉丝数就突破了三万，下单买梨的人越来越多，看得陈强眼睛都直了。

直播结束，丽丽问老爸，这是怎么回事。汪忠兴笑笑说：“我觉得直播卖梨是个好办法。正好我和你妈年轻时会扭秧歌，就扮上了。我说陈强，你可以播一些梨园风光，吸引城里人来吃蜜梨、逛山村。”

陈强点头说：“叔，我听你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丽丽看了眼陈强，开玩笑说：“你好像很怕我爸？”

陈强搓了搓手，说：“当然怕呀，我怕他向我追债呀。”汪忠兴瞪了他一眼说：“我根本没打算向你要回那钱。”陈强有些蒙了：“叔，你这样帮我，不是为了拿回借款，那你为了啥？”

汪忠兴掷地有声地说：“因为，我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过，奔小康的路上，一个都不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