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吴浩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初次知晓其中深意，是因为父亲。

“爸爸，这句诗里的‘故乡是什么意思？”

“就是‘家的意思。”

“哦哦，我懂了，弄堂里的家就是‘故乡。”

父亲陷入了深思，或许他被我的話拖向了记忆的旋涡：“不，这儿不是你的故乡。”

当年，父亲和母亲没有选择留在山村，他们与当时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来到了经济正飞速发展的上海。我们的“家”在靠郊区的一片弄堂里。从嬢嬢家开的馄饨店外可以看见被绿铁丝网拦住的火车。火车将要到来时，总是一个孩子率先发现，再招呼其他的伙伴。大家踩在嬢嬢家的凳子上，使劲伸长了脖子。空气里掺杂着鸣笛声，抛起，落下，时而浮在如锦的蓝天里，时而潜入深邃的大地。紧接着是车轮划过轨道的轰鸣声，“哐哧哐哧”。兴奋与震撼交织，编织成了这幅由列车展开的长卷。父亲呆呆地望着，比起孩子们的兴奋，他的眼里更多的是一种无名的伤感。时间好像停止了奔涌向前，白与绿的边界逐渐模糊，他更像是在与列车对视，或者是在跟一段过往对视。时光带走了一切，只有当列车模糊成影像时，我们才能发现它所赋予的微妙的惊心动魄。

火车承载了离开和远行的意义，仿佛站在火车边上，人们就已开始流浪。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心里总会惦记着些什么。是前路？是过往？而今时间慢慢过去，父亲在自己的故事里慢慢流浪，情怀带着他温习自己的梦。

“爸，月亮每天都在天上，所有的地方都能看见月亮，为什么故乡的月亮要亮些？”

“我也不知道，你以后就懂了。”

回湖南老家的前一晚，父亲在不大的出租房里抽了几根烟，父亲往日极少在家里抽烟。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我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一切，像是被列车远远抛在脑后，列车是披荆斩棘的勇士，不贪恋周围的一切，急切地向着目的地前行。它是在奔赴一场邀约吧，在相距千里的两地间往返。窗外的景色像是掉帧的画面，在窗前一幕幕变化。或许几年前，背井离乡的父亲也像我一样，看着外面的景色，心里是对未知的憧憬。

老家的一切都是不一样的，没有城市里银白色的主宰，在这里绿才是基调。山是绿的，水是绿的，连老房子都是绿的。蓝天是与大地相连接的，大地是与土壤坦诚相见的，土壤是被狼毫般的草塞满的。日落时，洒下的余晖将群山涂上一抹金黄，黄与紫在天空中碰撞在一起，天际的轮廓变得模糊，随后黑暗占领了这片土地。月亮泛着栀子的纯白，确实是比上海的月更加明亮。

我想，这是一种归属感。一个习惯了漂泊在外的灵魂，早已对“家”有了独特的情感。那是生他育他的一方水土，是有温度、有血肉、有灵魂的一片土地。那种对故土炙热的爱在他们眼前装上一片滤镜，故乡的月会变得更加明亮。

父亲改变了我对“故乡”的看法。“故乡”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一种鲜活的情感。（指导教师：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