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欣颖
摇滚音乐人Neil Young在他的单曲“My My, Hey Hey”中这样唱道,“Rock and roll is here to stay; It’s better to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与其黯然神伤,逐渐凋零;不如轰轰烈烈,燃烧殆尽。这是摇滚乐特有的旺盛的生命力,它声嘶力竭,为的是能在广阔的天地间拥有响亮的回音。
摇滚乐是关于表达的艺术,在这点上与时尚不谋而合。一个借由强劲的旋律和锋利的歌词任由情绪宣泄;一个通过迥然不同的服装和妆容书写有关自我的独白。两者皆看似比现实生活更加浪漫和诗意,却又寄生于生活的土壤上,蔓延出伸向世界的枝干。从诞生之初,略带试探的流行摇滚;到迷幻色彩渐浓,令人目不暇接的华丽摇滚;再到鼓点声越发强烈的朋克与重金属,摇滚本身不断更新迭代的同时,时装风潮也紧跟其脚步,不断呈现出鲜明且热烈的面貌。
是摇滚乐先诞生,还是摇滚精神先诞生?如果把摇滚替换为任何一种音乐形式,或许答案都还没有那么显而易见。但对于摇滚来说,是二战后社会的巨变、“垮掉的一代”的高声疾呼、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间的巨大落差等因素,共同作用下的丰厚土壤孕育了它的生根发芽。在此之前,音乐或是无关痛痒的悠扬曲调,或是家国天下的宏大叙事;而摇滚的出现,让歌词变得更加言之有物,让情绪变得更加充沛丰满,也让更多的内省和思考渗入到歌曲当中。现实为摇滚注入养分,摇滚也为现实提供解药。
60年代,四位来自英国利物浦的男青年进入了大众视野。他们留着相似的发型,身穿剪裁得体的西服套装,着装打扮继承了大洋彼岸的摇滚前辈“猫王”Elvis Presley夸张的舞台感,但又比他更加摩登入时。这四位哼唱着悦耳旋律的邻家男孩,以“The Beatles”(披头士)的名字从利物浦走向世界,在时光的磨砺下,成为20世纪最为人所熟知的文化标签。他们的音乐在流行摇滚的范畴下不断推陈出新,时而直击人心,时而实验迷幻,呈现令人惊喜的多重面貌。而更重要的是,无数迷茫的年轻人在披头士激荡人心的歌曲里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答案。
彼时,另一股时装风潮也在席卷伦敦——由时装设计师Mary Quant所领衔的Mod Style。明亮缤纷的色彩、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几何图案、利落干净的剪裁、悄悄提至膝上的裙摆……这种格外生动的着装成为了自由、释放、破旧迎新的标志。披头士、The Who乐队等既是这股风潮的缔造者也是推动者,他们跃至舞台之上,感染着台下的年轻人们,将这种着装风格,连同它背后的态度和文化,传播至乐声所及的每一个角落。去年,披头士乐队成员Paul McCartney的女儿,知名时装设计师Stella McCartney曾发布胶囊系列向披头士乐队致敬。她表示,“披头士是一场重要的文化变革运动的代表,这场变革也持续影响着世界各地数百万人的人生信条。”
Glam Rock(华丽摇滚)—乐如其名,也书写了摇滚史上最“华丽”的篇章。以至于相比将其定义为一种音乐类型,人们首先想到的是闪耀舞台的着装风格。紧紧包裹肢体的连身衣,上面缀满颜色明亮、闪烁着细腻光泽的金属亮片,组合成线条分明的几何图案;抑或饰以流苏,随着身体的摆动碰撞出清脆且连续的响声。浓重的眼妆、一抹鲜亮的唇色、一双存在感极强的厚底鞋,这些元素或许在女性时尚中并无特别,但在以男性主导的华丽摇滚图景中,成为了挑衅的信号,在人群中召唤着同类。
而David Bowie无疑是华丽摇滚时期最具代表性的风格偶像。他并不是第一个敢于挑戰传统、破除性别意识的人,但通过在1972年发布的专辑中塑造出雌雄同体的“第二人格” Ziggy Stardust—这个从发型、妆容到穿搭都让人挪不开眼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的鲜明形象—为“华丽”写下跨时代的注脚。以他为代表的华丽摇滚的追随者们更是让人们看到,音乐不只关乎歌曲本身,如何呈现也是至关重要的部分。在那些颇具戏剧张力的表演中,在随着音乐忘情地扭动中,服装与身体融为一体,成为自我表达的直观媒介。
Marc Bolan,这个名字虽然没有David Bowie那般如雷贯耳,但身为T.Rex乐队主唱的他也同样是华丽摇滚进程中不容忽视的人物。不论是艳粉色缎面上衣搭配亮橘色亮片紧身裤和银色厚底鞋,还是豹纹亮片上衣搭配红色喇叭裤和高跟玛丽珍鞋,Bolan的穿着都比Bowie更加随心所欲。如果说Bowie是横空出世的太空生物,那Bolan则是百无禁忌的凡人,他身处现实当中,身上却没有任何社会的枷锁的束缚,唯有努力拓宽着性别的边界。
时装设计师Anna Sui将Bolan视为经久不衰的灵感来源;时尚圈中最忠实的摇滚爱好者Hedi Slimane也将Bolan与Bowie为代表的华丽摇滚形象深深印刻进自己的时装生涯中,从Dior、Saint Laurent到Celine,瘦削且带一丝阴柔的气质贯穿始终。Bowie,或者说Ziggy的影响力无需赘言,不断有设计师在T台上重现其经典形象。英国版VOGUE 2003年5月刊封面上,超模Kate Moss向偶像致敬:黑白特写照片,没有任何服饰装点,仅凭脸上一道蓝墨勾边的红色闪电,就让人一眼穿越回三十年前的华丽时代,虽然转瞬即逝,但早已名留青史。
华丽摇滚以闪耀魅惑的面貌示人,朋克运动则将叛逆的形象再度加深。前者注重自我意识的挖掘,后者则执着于与主流的对抗。上世纪70年代的英国,了无生机的经济环境令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感到意兴阑珊,居高不下的失业率与不断飙升的通货膨胀率,仿佛两剂强效催化剂,令沮丧不满的情绪不断发酵。在这样的状况下,一些年轻人选择逆势而起,他们不服从管教,追求极端,煽动和破坏是惯用的把戏;他们不怕掀起风暴,因为早已深陷风暴当中。
在这群人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有着“朋克教母”之称的Vivienne Westwood。和其他受到摇滚影响的时装设计师相比,Westwood真正地参与到了朋克运动从无到有的进程当中。60年代末,对于盛行的嬉皮风潮,她和伴侣MalcolmMcLaren渴望更精准且尖锐地反映彼时动荡不安的青年文化,在伦敦国王路开设了一家店铺,里面陈列着前卫甚至有些不堪入目的服装—撕裂的渔网、印有激进标语的T恤、随处可见的安全别针和铆钉……从店内涌出的人群,构成了伦敦街头最独树一帜的风景线。
而两人并不满足于此。这家小小的店铺孕育了史上最著名的朋克乐队之一—Sex Pistols。McLaren成为了乐队的经纪人,Westwood则承担起服装造型师的重任,在塑造其极具辨识度的反叛形象上功不可没。虽然不论是SexPistols还是朋克文化都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在经历昙花一现后极速陨落,有的回归主流,有的偃旗息鼓等待被80年代的重金属再度唤醒,但这一切都成为了Westwood的铺垫,成就了延续至今的时装生涯。
Viktor&Rolf 2005秋冬系列“睡前故事”
1981年,Westwood首次將自己的时装设计从音乐舞台送往秀场T台。这个名为“海盗”的系列,杂糅了朋克那种对抗流行的态度,和一种看似格格不入的古典主义,比以往更精雕细琢,但同样百无禁忌。这样不按常理出牌、融合传统与先锋的创作手法贯穿了她的设计当中。朋克常被用来与破坏、煽动等词联系在一起,但这不代表站在社会的对立面为所欲为,正如四十年来,Westwood一直借时装这个媒介,大声呼吁环境保护、公民权利、性别平等等议题。朋克愤怒的嘶吼中总有些破釜沉舟的悲凉,但又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执着和坚定。半世纪前,它以旋律深入人心,以时装凝结历史;而现在,它化作一种精神,悄然蔓延于更多表现形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