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度规模经营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

罗 屹 黄 东 李晓晓 武拉平*

(1.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价格成本调查中心，北京 100045；2.湖南省社会科学院 经济研究所，长沙 410003；3.中国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083)

2015年9月，联合国(UN)在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议程(SDG agenda)中加入了“到2030年全球粮食浪费减半，损失大幅减少”的目标，这使得粮食产后损失(Post-harvest loss, PHL)与浪费(Food waste)问题在全球范围内受到关注[1]。根据粮农组织(FAO)测算，全球每年损失和浪费的粮食数量在13亿t左右，占总消费量的1/3[2]。这不仅直接减少了粮食供给数量，也造成各种投入要素的浪费。因此，减少粮食损失与浪费成为许多国家保障粮食安全、减轻粮食行业对环境影响所面临的紧迫任务[3]。

当前，中国粮食供求处于紧平衡，国家粮食安全面临潜在风险[4]。由于劳动力工资提升和要素投入的边际产出下降，加上自然资源约束，在农业科技没有取得重大突破的情况下，单纯依靠增产保证国家粮食安全难度较大[5-6]。因此，许多研究机构和学者将减少粮食损失和浪费视为进一步保障中国粮食安全的可行手段，其不仅能够直接增加粮食供给，还能减轻资源和环境压力，符合可持续发展和绿色发展理念[7]。

粮食产后系统包括收获、干燥、农户储粮、储藏、运输、加工、销售和消费等8个环节[8]。其中，农户储粮环节是核心，连接粮食价值链的上下游，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特别是在中国，农户自古就有储粮备荒的传统，大多数农户通过自产自储的方式保障家庭粮食需求[9]。相关研究显示，中国农户储粮数量占当年产量的比重为40%～50%[10]。然而，相比于欧美发达国家，中国农户缺乏先进储粮设施和科学储粮技术，储粮损失较大。据中国农业科学院估算，我国每年粮食储藏、运输、加工环节损失量在350亿kg以上，粮食全产业链总损耗率约为12%[11]。“农户科学储粮专项”实施以来，粮食主产区已推广建设总规模约1 000万套经济、适用、防虫、防霉储粮新装具，使用装具的农户储粮损失可由8%降至2%以下[12]。如果当前的农户储粮损失率降低到1.50%，能够节约211.05万t粮食，相当于节约44.17万hm2耕地，15.98万t化肥，可满足468.98万人1年的粮食消费[13]。

由于减少粮食损失和浪费的意义重大，不同地区的研究人员均对此问题展开研究。目前，关于农户储备损失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储备损失测算、影响储备损失的因素和减损技术评估等几个方面。世界上关于粮食储备损失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非洲、南亚等不发达地区，近年来中国也出现少量研究。Ogoudedji等[14]收集了非洲贝宁400户农户的玉米储备损失信息，发现当地玉米储备损失占玉米总产量的10.25%。Bala等[15]在孟加拉国收集了约1 000个农户的损失数据，测得当地农户玉米储存损失率为2.5%。高利伟等[16]运用物质流分析法估算2010年中国粮食产后损失，其中玉米储藏环节的损失达4.5%。部分研究人员根据实际情况将影响农户储粮损失的因素分为两类：一类是害虫、鼠类等生物因素；第二类是温度、湿度等非生物因素[17]。研究人员通过进一步的实证研究发现，储存技术、虫害、天气条件和基础设施对农户玉米储备损失产生重要影响[14]。根据减损技术评估相关研究，提升储备技术或改进储备设施确实是直接降低储备损失的绝佳方法，Gitonga等[18]利用肯尼亚农户数据评估金属筒仓的减损效果，发现金属筒仓几乎完全避免了虫害损失，平均每户节约150～200 kg粮食；来自中国的证据也表明，中国政府推广的先进储备设施能够显著减轻玉米储存过程中的鼠害,使玉米储存损失数量降低60%,减少的损失使农民平均节约玉米28～33 kg,玉米储存损失率由2.75%下降到0.87%[19]。

近年来，国家陆续出台多项政策鼓励农户进行适度规模经营。许多学者的研究成果也显示适度规模经营有利于资源的优化配置并提高劳动生产率，是适合中国国情、推动农业现代化的好政策、好方法[20]。以往的研究表明，粮食产量与储粮数量正相关[21]。那么，随着土地流转、适度规模经营政策持续推进，种粮大户等新型经营主体涌现的背景下，这部分农户由于产量上升，势必增加粮食储备规模。然而，目前关于储粮损失的研究并未深入分析储粮规模扩大对储粮损失的影响，储粮规模和储粮损失之间的关系还未可知。因此，本次研究的目的是基于全国大范围代表性调研所获得的23省1 196户玉米种植户的数据，采用二次项模型和分位数回归的方法，实证分析储备规模与储备损失的关系。

综上所述，现有研究成果对本次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但目前关于中国农户储粮损失的研究仍然偏少，多数关于储粮损失的研究仅停留在描述性统计层面，并未进行深入的定量分析；同时，部分研究虽然采用计量经济方法对农户储备损失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但并未结合当今土地流转加速推进、种粮大户等新型经营主体涌现的时代背景，即并未考虑不同规模农户储备损失及其影响因素的区别，关于农户储备损失的研究还能从以下方面进行完善：一是不同规模农户的作业方式、技术采用、种植决策等行为可能存在差异，扩大储备规模对不同规模农户的影响可能存在区别；二是储粮规模扩大可能会促使农户采用先进的技术并提升储粮过程中的管理能力，从而降低损失；但是，储粮规模扩大也可能会加剧虫害、鼠害和霉变，加重储粮损失。因而，规模对储粮损失的影响尚不能确定，可能存在非线性关系，需要进一步验证。基于此，本研究通过建立储粮规模与损失模型，采用计量经济方法研究储粮规模和储粮损失的关系，以探求通过调整农户经营规模减少粮食损失的可能性，拓展当前关于粮食安全的研究，为完善粮食政策提供建议。

1 数据来源及研究方法

1.1 数据来源

为了掌握中国农户储粮损失具体情况，2016年，本研究团队与农业农村部固定观察点办公室合作，对中国28个省份(统计数据未含海南、上海、西藏及港澳台地区)的4 170个农户8大类粮油作物(包括小麦、水稻、玉米、大豆等)的产后损失情况进行了调查。

本研究选取玉米为研究对象，玉米是中国重要的粮食作物，产量连续多年位居各粮食作物首位。玉米储存损失调查范围涵盖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内蒙古、辽宁、吉林、黑龙江、江苏、安徽、山东、河南、湖北、湖南、广西、云南、贵州、四川、重庆、陕西、甘肃、宁夏、新疆共23省(自治区、市)，覆盖了中国三大玉米优势区(北方春玉米优势区、黄淮海夏玉米优势区和西南玉米优势区)，囊括了中国绝大部分玉米种植省份；被调查地区2015年玉米产量占全国玉米总产量的84.15%。因此，本次调查数据在空间分布上具有良好的代表性。剔除无效样本后，本次调查共收回玉米储存损失问卷1 196份(表1)。

表1 调研样本分布Table 1 Sample distribution

1.2 研究方法

1.2.1理论分析

规模经济理论是经济学的重要理论之一，《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23]对规模经济的定义为“考虑在既定的(不变的)技术条件下，生产一单位单一的或复合产品的成本，如果在某一区间生产的平均成本递减，那么，就可以说这里有规模经济”。其基本假设是在一个完全竞争的市场经济体中，过小的规模往往导致效率低下，而在既有条件下，扩大生产规模可以降低平均成本，从而提高利润水平[24]。

在生产实践中，不同规模农户在作业方式、技术采用、种植决策等方面均存在差异。小规模农户市场应变能力差，非理性程度高，对新技术的采用比较保守；大规模农户在技术采用上比小规模农户的意愿更强，他们更乐于接受新的技术信息，并进行尝试[25]。规模差异也会对农户的经营行为产生影响，小规模农户更倾向于兼业经营，大规模农户则追求更低的成本，中等规模的农户生产效率最高[26]。

储粮规模对农户储粮损失的影响机制比较复杂。一是储粮规模扩大可能会促使农户使用先进储粮技术和设备、学习先进的储粮管理方式并参加一些技能培训活动。因而，储粮规模扩大会降低农户储粮损失(图1(a))。二是储粮规模扩大会加重农户储粮环节的工作任务，在既定条件下，可能会出现人手短缺、管理疏忽等问题。如此，储粮规模扩大会加重农户储粮损失(图1(b))。三是储粮规模扩大也可能造成农户储粮损失先升高、后降低，储粮规模和损失的关系为倒U型关系，即储粮规模扩大会使得农户储粮损失升高，而达到一定程度后，由于储粮损失过高，农户将通过购买先进储粮设备、学习先进管理方式等方式降低储粮损失(图1(c))。四是储粮规模扩大也可能使农户储粮损失先降低、后升高，储粮规模和损失的关系为U型关系，即储粮规模扩大会使得农户储粮损失降低，而达到一定程度后，由于储粮规模过大，农户技能、管理等方面已经落后于需求，造成储粮损失上升(图1(d))。

图1 种植规模与农户储粮损失的关系Fig.1 Relationship between storage scale and storage losses

综合来看，规模对农户储粮损失的影响需要深入研究。随着种粮大户等新型经营主体的涌现，中国农业生产规模化程度不断提高，农户储粮损失问题将更为严重还是缓和，农户储粮损失与规模呈现何种关系形态，这些问题都需要关注。

1.2.2模型设定

借鉴以往研究[27]，本研究将农户储粮规模作为单独变量纳入模型，模型设定如下：

slri=α+β1Xi+β2Mi+β3Si+β4ti+
β5locationi+β6otheri+μ

(1)

slri是i农户储粮损失率；Xi和Mi为相关解释变量，Xi为农户家庭特征，Mi为储存特征；Si为储粮规模；ti为储粮设施(技术)；locationi为农户所在地地区虚拟变量；otheri为其他变量。农户家庭特征包括决策者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等指标；储存特征主要有作物成熟程度、当地鼠害情况、当地气候条件和品种等指标；另外，中国幅员辽阔、地域广大，各地区的土地资源禀赋差距很大，种植制度也不同，因此，模型中也加入地区虚拟变量用于控制区域影响。

当然，农户储粮损失也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第一，粮食收获时的成熟程度，粮食还未成熟，可能在储藏过程中易腐、变质，导致储粮损失。第二，晾晒情况，如果晾晒环节未能将粮食水分控制在合理范围，那么在储藏过程中可能导致霉变、虫害等，造成储粮损失。第三，当地鼠害情况，如果储藏地鼠害严重，储粮过程中粮食遭受鼠害的可能性就更大。第四，当地气候条件，一般而言，水热充足的地方比干燥缺水的地方更容易遭受虫害、鼠害，因为虫鼠等生物容易在温暖潮湿的环境快速繁殖。第五，品种，品种抗虫、含水率等特征会影响玉米储存过程中的损失，本次研究使用玉米单产来粗略区分不同玉米品种。

在模型估计时，本研究采用分位数回归法验证储备规模与储备损失之间的关系。同时，二次项模型也能用于分析因果变量之间的“U”型或倒“U”型关系。因此，本研究也在模型中加入储备规模的二次项，作为稳健性检验。

1.3 变量说明和描述性统计

表2是变量的具体含义、赋值及描述性统计结果。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率计算方式为储备损失/入仓储备数量。根据统计结果，中国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率平均为1.78%，但不同农户间差异较大。84%的被调查户户主为男性，平均年龄54岁，受教育年限为7年，这与当前中国务农人员“老龄化”和“低人力资本”的特征相一致，从侧面印证本次调研样本良好的代表性。

表2 变量定义与描述性统计Table 2 Variable description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al analysis

玉米储备特征变量，主要包括储备规模、储备时长、自用率、品种优良程度、储备设施、鼠类危害严重程度和减损措施。减损措施包括化学防治、物理防治、生物防治和其他减损措施。玉米储备规模会直接影响储备损失，规模扩大可能使农户加强管理，降低损失水平；但是，规模扩大也可能提升虫害和鼠害的爆发几率。因此规模对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方向不确定。根据调研情况，农户家庭平均玉米储备规模3.97 t，结合农户玉米产量数据，这意味着82.25%的玉米进入储备环节。

储备时间越长，储备损失率可能越高，预期其方向为正。目前，农户玉米储备时间较短，平均值仅为2.79个月。市场对玉米有一定的质量标准，发生虫害、霉变的玉米价格较低。如果农户储备的目的在于销售，为了避免虫害、霉变等造成经济损失，农户将会加强储备期间的管理，降低损失。因此，相对于销售储备，农户自用储备越多，储备损失越高。统计数据表明，多数农户储备的玉米用于销售，销售玉米占储备总量的比例达61%，39%的玉米储备为家庭自用。品种的抗虫、抗霉变等特征会直接影响储备损失，本研究利用玉米单产粗略表示品种的优良程度，其预期方向为负。受访户平均单产为7 780.05 kg/hm2。

储备设施是造成储备损失差异的主要因素，先进储备设施的储备损失水平相对较低，预期方向为负。目前，国家鼓励农户使用的先进储备设施为仓类设施，在本次调研中。35%的农户使用仓类设施储备玉米，占比还比较低。根据调研情况，鼠类危害是造成储备损失的主要因素。因此，当地鼠害情况会直接影响储备环节损失水平，预期影响方向为正。一般来说，储存期间采取一定的防治措施会降低储备损失水平，但调研过程中发现大部分农户仅在虫害或霉变等大规模爆发时进行事后控制，并不采取事前预防措施，故减损措施对玉米储备损失水平的影响方向可能为正。在调研样本中，46%的农户在储备过程中使用杀虫剂，17%的农户在储备过程中进行翻晒，28%的农户养猫。

社会经济特征，包括玉米收入、家庭劳动力人数、年末生产性固定资产原值、当地气候条件和作物收获时的成熟程度。玉米收入越高，意味着玉米可能是农户重要的收入来源。农户可能会采取一些控制损失的措施，减少损失。玉米收入对数的平均值为7.77。家庭劳动力人数越多说明人手富裕，可能有利于储备期间的管理活动，降低损失。因此，家庭劳动力人数与储备损失负相关。样本中，家庭平均劳动力人数为2.59人。年末生产性固定资产原值越高，说明农户设备更先进、生产条件更好，可能会降低储备损失。样本农户家庭平均年末生产性固定资产原值为14 874.22元。

气候是影响储备损失的重要因素。如果处于高温高湿的环境，虫、鼠等生物可能大规模繁殖，造成严重的储备损失；相反，如果处于天冷干燥的环境，粮食在储备过程中不容易遭受虫害、鼠害。本次研究使用当地年降水量与年均温乘积的对数作为当地气候条件的显示指标。另外，收获时作物如果还未成熟，可能湿度过高，粮食在储备过程中容易发霉腐烂，导致储粮损失。调研数据表明，绝大多数农户选择在玉米刚刚成熟时收获。

2 结果与分析

2.1 储备规模与储备损失：基于不同规模农户的分组分析

农户玉米储备量与种植规模直接相关，本次分析把样本农户划分为小农户和规模经营农户。根据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的标准，规模农业经营户是指一年一熟制地区露地种植农作物的土地达到100亩(6.67 hm2)及以上、一年二熟及以上地区露地种植农作物的土地达到50亩(3.33 hm2)及以上。然而，本次调研数据绝大多数来自中小农户，如果按照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规定的规模农业经营户标准对农户样本进行划分，则规模农业经营户的样本量太少，全部样本中耕地面积≥50亩(3.33 hm2)的仅有65户，≥100亩(6.67 hm2)的农户仅有7户。为此，本次分析选择样本前10%的农户(>2 hm2，126户)作为规模经营户，其他农户作为小农户，并分别对两组农户进行分组分析。如此，既保证两组农户均有一定数量，又保证进入规模经营组的农户耕地面积在一定规模以上，与小规模农户能够有较好的区分。

由于本次分析选取的被解释变量玉米储备损失率为取值在0～1的分数，传统回归方法不能很好地适用于此情形，故本研究使用Fractional logit方法对模型进行估计。表3是将农户划分成大小两组样本组后，分别对两组农户进行估计的结果，第一列是小规模农户的估计结果，第二列是规模经营农户的估计结果。

表3的结果表明，影响大规模和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因素基本一致，但也存在部分差异。首先，储备规模、自用率、储备设施、当地鼠害情况、化学防治、物理防治是影响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共性因素。其中，储备规模、储备设施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负相关，自用率、当地鼠害情况、化学防治和物理防治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正相关。这说明，扩大农户玉米储备规模、采用仓类设施储备玉米能够降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农户储备玉米的目的更多的是自用而非销售、当地鼠害情况严重、在储备期间采取相关减损措施将增加农户玉米储备损失。估计结果表明，在农户玉米储备中存在规模效应，随着储备规模扩大，农户可能会采用更为先进的储备设施、学习更先进的储备管理技术和方法，这将降低储备损失。同时，仓类设施具有良好的气密性，能够降低储备期的氧气含量，抑制虫害繁殖；并且，仓类设施一般采用金属制作，能够防止鼠类袭扰谷物。因此，采用仓类设施储备玉米，能够降低损失。

表3 储备规模与农户储备损失估计结果：基于不同规模农户的分组分析Table 3 On farm storage and corn storage losses: an analysis based on different scales

自用率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正相关的原因在于，高自用率表明农户储备玉米的目的主要是自用，而用于销售的玉米较少。一般而言，用于销售的玉米必须符合一定的市场标准，低质玉米销售价格更低。因此，如果储备的主要目的是销售，农户为了避免虫害、霉变等储备损失造成的经济损失，会在储备期间采取更为严格的管理活动。相反地，如果自用占比更高，因玉米的主要用途是饲料，人类食用较少，农户可能放松储备期间的管理，造成损失升高。同时，鼠类危害是中国农户玉米储备期间面临的重要威胁，当地鼠害情况严重将增加农户储备期间玉米被袭扰的风险，导致损失增加。另外，采用化学防治措施的农户储备损失水平反而更高，这可能与人们的固有印象相反。然而，中国农户大多为小规模经营，为了节约成本，农户大多采取事后控制，仅在出现重大损失时才会进行减损活动。并且，农户在减损活动中，会对谷物进行分选，例如，农户会剔除低质谷物，这会增加损失。

其次，各因素对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程度存在区别。在储备规模、自用率、当地鼠害情况、化学防治和物理防治等变量中，大规模农户的系数绝对值比小规模农户更大，这表明，相对于小规模农户而言。这些变量对大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更大。以储备规模为例，大规模农户储备规模的系数为-0.06，而小规模农户的系数为-0.05，这表明，扩大大规模农户的储备规模所带来的减损效应可能比小规模农户更明显，即大规模农户的规模经济效应更强。

第三，其他显著影响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变量包括：品种、气候条件和成熟程度等。其中品种、气候条件与大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正相关，收获成熟度与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负相关。高产品种可能弱化了减损方面的性能，可能容易导致在储备期间霉变、生虫，这将增加大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可能的原因是大规模农户储备规模较大，小面积的霉变和虫害可能不易被发觉，等到意识到虫害或霉变发生时时，损失已经达到一定规模。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与收获成熟程度负相关，可能是因为成熟后收获的玉米更干燥，水分含量更低，而相比于大农户可能购买烘干设施，小农户不具备烘干条件，因此小规模农户如果选择在作物成熟后收获，其玉米储备损失将降低。

2.2 规模与储备损失的“U”型关系：分位数回归

前述分析已经表明，储备规模对大小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程度存在区别，研究结果表明，随着储备规模的扩大，大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备损失降低幅度比小规模农户更大。那么，随着规模的扩大，农户的玉米储备损失将持续降低还是会面临一个转折点？储备规模对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是线性的还是非线性的？

为了进一步验证储备规模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之间的关系，本次分析采用分位数回归法对模型进行估计。相比于普通最小二乘法(OLS)，分位数回归可以估计在不同分位点上，各个自变量对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并且，分位数回归的估计结果更为稳健，分位数回归估计结果详见表4。

根据表4，分位数回归估计结果表明，在所有分位点上，储备规模对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均通过显著性检验，并且具有明显的负向作用。从影响程度看，规模对损失的影响在各分位点上并不一致，总体上呈现“U”型关系；具体而言，在0.1～0.8分位点上，规模的系数缓慢降低，即规模对储备损失的负向作用逐渐增加；在0.8～0.9分位点上，规模的系数逐渐增加，即规模对储备损失的负向影响逐渐降低，整体呈现“U”型，详见图2。

表4 分位数回归估计结果Table 4 Estimation results of quantile regression

图2 储备规模影响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 分位数系数变化情况Fig.2 Changes in the quantile coefficient of the impact of storage quantity on storage losses

上述分析表明，储备规模和玉米储备损失之间存在“U”型关系。经过计算，该临界值为38.11 t，位于样本区间范围。因此，储备规模和农户玉米储备损失水平存在如下非线性关系：当农户储备规模小于38.11 t时，玉米储备损失随储备规模增加而减小；当储备规模大于38.11 t时，玉米储备损失随储备规模扩大而升高。同时，分位数回归的估计结果也验证了在不同分位点上，各因素对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存在区别。

2.3 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储备规模与玉米储备损失之间的非线性关系，本研究在模型中加入了储备规模的二次项并重新进行估计，在估计时，依然使用Fractional logit方法，模型估计结果详见表5。

表5 二次项模型估计结果Table 5 Estimation results of quadratic model

表5的结果表明，在控制其他因素以后，储备规模与储备损失水平显著负相关，储备规模二次项和储备损失水平显著正相关，证实储备规模与储备损失水平间存在先降后升的“U型”关系。同时，通过对比表4和5的估计结果发现，多数变量的估计结果较为一致，证明研究结论的稳健性和可信性。

由于加入了储备规模的平方项，并且所使用的数据为截面数据，可能存在共线性问题，因此，本次分析通过计算方差膨胀系数(VIF)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检验结果表明，各变量的平均方差膨胀系数为3.07(<10)，表明自变量之间不存在共线性问题。

3 结 论

基于中国23省1 196份农户调查问卷数据，本研究首先测算中国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并分析不同规模条件下，储备规模对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其次，采用分位数回归法和二次项模型，实证分析储备规模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关系。研究发现：中国农户平均玉米储备损失水平为1.78%，但不同农户间差异较大。第二，玉米储备规模与储备损失间存在先降后升的“U”型关系，临界点为38.11 t。第三，除储备规模外，自用率、储备设施、当地鼠害情况和收获成熟程度等变量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显著相关。

结合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规定的规模农业经营户标准和样本现实情况，本次分析设定耕地面积在2 hm2以上的农户为规模经营农户，并按照该标准将农户分为两组分别进入模型估计。估计结果表明，影响不同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因素既有共性的，也存在区别。其中，储备规模、储备设施与大小两个规模的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均呈现负相关关系，自用率、当地鼠害情况、化学防治和物理防治与大小两个规模的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均呈现正相关关系。

研究结果表明，扩大农户玉米储备规模能够降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在农户玉米储备中可能存在规模经济效应。随着储备规模扩大，农户可能会采用更为先进的储备设施、学习更先进的储备管理技术和方法，这将降低储备损失。同时，通过对比大小两个规模农户的系数大小发现，相对于小规模农户，大规模农户储备规模的系数绝对值比小规模农户更大。因此，扩大储备规模对大规模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影响更大。进一步地，分位数回归法和二次项模型的估计结果均表明，储备规模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之间存在“U”型关系。即，随着农户储备规模扩大，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存在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趋势。经过计算，该临界点为38.11 t，对应的种植规模为4.90 hm2。

仓类设施具有良好的气密性，能够抑制虫害繁殖；并且，仓类设施能够防止鼠类袭扰谷物，采用仓类设施能够降低玉米储备损失。同时，如果农户储备玉米的目的更多的是自用而非销售，将增加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原因在于，用于销售的玉米必须符合一定的市场标准，低质玉米销售价格往往比较低。因此，农户的储备目的是销售，更有可能在储备期间采取严格的管理活动，避免储备损失造成的经济损失；如果农户的储备目的是自用，因玉米的主要用途是饲料，人类食用较少，这可能导致农户放松储备期间的管理，增加损失。

采用化学防治和物理防治措施的农户储备损失水平反而更高，这可能是因为农户为了节约成本，大多采取事后控制，仅在出现重大损失时才采取减损活动；并且，农户在减损活动中，一般会对谷物进行分选，例如，农户会剔除低质谷物，这将增加损失。

根据实证分析结果，对降低农户储粮损失提出以下建议：一是鼓励更多的农户进行适度规模经营。根据研究结果，农户储粮规模达到38.11 t时，农户储粮损失水平达到最低点，经过计算，其对应的经营规模为4.90 hm2。因此，政府应出台相关政策继续支持更多的农户进行土地流转，实现规模经营，从而降低农户储粮损失。同时，在鼓励农户扩大经营规模的同时，也可以学习美国、巴西等国的经验，支持规模经营农户建设高标准粮仓，为小农户提供储粮社会化服务，帮助中小规模农户降低储备损失，实现藏粮于技术、藏粮于民。二是继续实施科学储粮工程，为农户购买先进储粮设备提供补贴，促使农户采用先进储粮技术，降低农户储粮损失；并且，政府也可以通过农业技术推广系统、媒体和网络平台为农户提供先进技术信息和作物收获信息，推动农户采用先进技术，鼓励农户在作物成熟时收获，降低农户储备损失。三是在农村开展灭鼠活动，无论大小规模农户，鼠害是造成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共性因素，同时，不仅在储备阶段，鼠害也能在作物生长的各个周期对农作物进行破坏，造成农业损失，并且，鼠害也容易传播疾病,威胁人类健康。政府可以通过开展定期灭鼠活动，监测鼠类活动信息等工作，积极开展农村鼠害防控，减少因鼠害造成的粮食损失。

4 讨 论

节粮减损已经成为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重要举措。在粮食产业链中，农户储备连接生产端和销售端，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是粮食市场平稳运行的“蓄水池”和“稳定器”。相比于欧美等发达国家和地区，中国农户经营规模小，储备设施和储备技术落后，储备损失更为严重。因此，降低农户储备损失对于有效降低整个粮食系统的损失意义重大。

随着土地流转、适度规模化经营等政策持续推进，部分农户转型为种粮大户等新型经营主体，粮食收入成为这些农户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研究表明，随着产量增长，农户将会扩大储备规模；同时，为了把握粮食价格波动带来的利润，农户也会保有一定的商业库存。在此背景下，研究农户储备规模与农户玉米储备损失之间的关系十分必要。

当前，农地经营规模不断集中的趋势不可逆转，仍然讨论“反向关系”或者“规模报酬”并无太大的实际意义，重要的是结合当今的技术水平，提出适度规模经营的可靠证据和准确指标。本次研究发现，随着农户储备规模扩大，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存在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趋势，临界点为38.11 t。结合调研户的单产数据，该值对应的种植规模为4.9 hm2。这意味着，从储备视角看，当前技术条件下，农户适宜的种植规模为4.9 hm2。因此，对于小规模农户，政府应当继续推动土地流转，鼓励农户进行适度规模经营；对于已经超过该规模的农户，政府应当提供先进储备设施补贴或其他刺激政策，鼓励农户采用先进储备设施，降低损失。

本研究的其他研究结果对减少农户储粮损失、更好地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也具有重要借鉴意义。尤其需要注意的是，那些储备自用率高的农户，即储备目的是饲料或者食用的家庭，其储备损失更高。这些农户因为缺少市场标准限制，可能会放松储备期间的管理活动，导致损失升高。这需要政府增强节粮减损宣传，提高农户的减损意识。

本研究重点关注中小规模农户的玉米储备损失情况，大规模或者规模经营农户占总样本的比例较低，在土地流转加速推进，家庭农场、种粮大户等规模经营农户涌现的背景下，样本可能并未能较好地反映当今中国的现实情况。同时，在劳动力持续流出农业，粮食市场不断发育的情况下，中小规模农户的储粮意愿和储粮数量呈现下降趋势；并且，规模经营农户往往技术水平高、储粮设备好，未来的研究，尤其是关于粮食储备和储备损失的研究应该着眼于规模经营农户。当然，中国大国小农的局面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小农生产仍然是中国农业的主流，本研究通过全国层面的数据测算中国农户玉米储备损失，并分析储备规模和农户玉米储备损失的关系，从减损角度有力支持了适度规模经营的科学性和必要性，对相关政策的制定具有一定的价值和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