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施了魔法的书

朱卫国

树木要高大，果实要珍贵

开学第一堂课，我用目光打量讲台上的老师，他年纪不算大，眉宇间有着我熟悉的皱纹，还是一身旧西装，衬衫领口泛着微微的黄。他说着蹩脚的普通话，那么认真，又很亲切，我发现他清瘦的脸庞与简陋的教室是那么协调。他站在上面，目光从未在我身上停留过，仿佛我只是他田地里最普通的一棵苗。

开始发新书了，他把一摞语文课本放在讲桌上，叫一个名字，发一本，这让发书的过程充满仪式感，好像每个同学领到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份使命。每每递给同学一本，他便用目光微笑着叮嘱。

忽然，他举起一本封面有些破损的课本说：“这儿出现了一本破损书，学校也没有可调换的了，有没有哪位同学主动认领？”

台下一片沉寂，大家好奇地观察着那本书。真是太难看了，封面破了一个洞不说，还皱皱巴巴的，说是狗啃过的都不夸张。

“有谁主动认领这本书吗？”

还没领到书的都低着头，装作没听见。领过的得意扬扬，庆幸自己运气好，他们昂着头，看着其他人。

老师的目光扫过全班，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挑选。我缓缓地抬起头，用余光悄悄地观察着。

“朱以诺！”我一惊，老师叫了我的名字。

“我感觉你想领走这本书，是不是？”老师走近了我身边，当着同学们的面，微笑着问我。

怎么回事啊？我压根就没这想法！来不及在心里嘀咕了，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我只好红着脸，不情愿地点头。

“太好了，朱以诺同学替我解决了一个难题，也替大家解决了一个难题。”老师高兴地表扬着我。

全班同学给了我热烈的掌声。

“往后大家都要学习朱以诺这种主动担当的精神。”他还向同學们发出号召。

我的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让我得这本烂书！还感觉我领了这本书很光荣似的。没有人知道潜在我内心的不满。

他回到讲台上，举起了那本坏课本，正要发给我，迟疑片刻后，他说：“这样吧，这本书就归朱以诺了，我再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他修一修，补一补。我明天再发给他。”

第二天的语文课上，他郑重地向全班同学宣告：“朱以诺同学的那本语文书，我用魔法替他补好了！”他神秘一笑，拿起那本书，展示给我们看。

用魔法？我们都惊呆了。确实是用了魔法。那本书的封面已经脱胎换骨了，那个破洞用卡片纸粘好后，已经画上了彩色图案，与整个封面浑然一体，而且更有立体感了，起褶皱的幅面变得光滑闪亮，像有一层淡淡的油蜡，鬼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啊！真漂亮，啧啧，真是用了魔法！”同学们发出赞叹。

我已经忘了先前的委屈，忘了昨晚对他一夜的诅咒。

“来，朱以诺，把你的书领走。”

我在一片艳羡中走向讲台。我捧着那本书，像捧着一份新年礼物。回到座位上，我久久不能平静。

开始讲课了，他的目光依然没有为我停留过，但我深深感觉到：我是他的田地里，最为特别的一棵苗。

哦，忘了告诉你们，他既是我的老师，又是我老爸。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