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坚守自己热爱的事业,我们才能无憾地老去
每当谈起自己的经历,出生在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吴天一就说:“这里,是我科研事业的‘江河源。”“这里”指的是青藏高原。作家阿来在《果洛的山与河》中写道:“山就在那里,在风的背后。”吴天一科研事业的“江河源”也在风的背后。
在恶劣高山气候条件下,牧民们往往多病,特别是高原病不知夺了走多少牧民的生命。因而,吴天一从小便萌生了悬壶济世的愿望。从中国医科大学医疗系毕业后,他先是作为一名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赴朝鲜平壤512医院工作;两年后回国,他又去了解放军516医院。本来吴天一可以一直在大城市工作和生活,可高山病患者的病痛却时刻揪着他的心。
一天,有位高山病患者被紧急送到吴天一工作的医院。那是一名退伍军人,四川口音。患者呼吸困难,脸色发紫,大口大口的白沫从口鼻中喷涌而出……吴天一和医生们虽说两天两夜没合眼,但最终也没能救回他的生命。
“在朝鲜,美帝国主义的飞机大炮没把我打倒,在高原上得了这种怪病,看样子是挺不过去了!”患者离世前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吴天一的心。这一刻,他暗下决心:要深入高原,研究治好高原病。
这一年,23岁的他开始在高山大川密布,地势险峻复杂,“风吹石头跑”,极度缺氧的青藏高原跋涉奔波。对高原病这样的环境流行病学研究,重点在于人群普查,也就是病的溯源。可这不知要接受多少充满风险的挑战!调查中,吴天一常常是走了好几公里非常艰险的路,来到一个地方,却只有一顶毡房、两三个人。有人说:“那些人烟稀少,高寒缺氧,对调查人员伤害大的地方,我们就不要去了。”可他说:“群体调查,一家也不能落下。问题可能就在这一家。”他天天迎着风,顶着冰雪沙石,向又高又远的地方奔去。
一次,吴天一等人行至海拔5000米时,连驮着物资的牦牛也撂挑子了,科研设备更是频频出现“高原反应”。尽管呼吸越来越困难,可吴天一丝毫没想到后退,他对开始泄气的伙伴说:“人在高原缺氧气,但决不能缺志气。”他戴上脉率仪,心率一旦超过180就停步,降到160再出发。
就这样,他跋涉数万公里,克服头痛、胸闷、失眠、腹泻和呕吐等高原反应,许多时候,每走一步路都是在拼命。几年时间下来,他调查10万人之多,在系统掌握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首先提出了“高原心脏病”“高原红细胞增多症”等最前沿的医学理论。他提出的慢性高山病量化诊断标准,被国际高山医学协会作为国际标准并命名为“青海标准”,在国际上推广应用。
向风而行,探索科研的“江河源”,是一刻也不能停下脚步的。吴天一说:“没有人能重复一生,有的只是今天。” 1985年,他又一次出发,与日本信州大学高山医学专家酒井秋男共同承担起国际高山医学协会的重大课题——组队联袂攀登位于昆仑山脉东段中支的阿尼玛卿雪山,将青藏高原民族人体的高原适应性与生活在海平面民族人体的高原适应性进行相比较的综合性研究。他明知前面风险极大,却偏偏向风而行。
那天,途径橡皮山,坡陡弯急,吴天一乘坐的吉普车竟然翻下山崖。幸亏附近的老乡闻讯赶来救援,把满身是血的吴天一从扭曲的车里拖了出来。吴天一四根肋骨、肩胛骨、腓骨、胫骨全都断了。人们为他难过,他却云淡风轻地说:“从事高原医学研究,就得准备好为科学献身。”106天后,他又奇迹般骑马出现在雪山脚下。创造身体康复奇迹的他,在科研上也创造了奇迹,因为这次“对比综合研究”做出的不凡成绩,吴天一被国际高山医学协会授予“高原医学特殊贡献奖”。
吴天一以一颗炽热的心,一次次将风险踩在脚下。青藏铁路建设中,刚刚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的吴天一,被任命为铁道部青藏铁路一期建设高原医学顾问和二期建设高原生理研究组组长。尽管那时他右大腿里还装着钢板,双眼罹患白内障,心脏还装着起搏器,但他坚持深入到空气中含氧量不到平原二分之一的高原进行调查,并亲自带领科研医疗队上山指导工作,研究开发出以藏药红景天为主的高原致适应剂,创造了14万劳动大军在海拔4000米以上地区工作四年无一例因急性高原病死亡的世界医学奇迹。吴天一被誉为“生命的保护神”。
多少年来,吴天一总在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他设计了一座高低压氧舱,是全球首个可模拟上至高空1.2万米、下至水下30米环境的综合氧舱。在进行第一次人体试验时,他说:“我是设计师,我进!”他进去了,由于舱内的气压变化过快,吴天一的右耳“嘭”的一声,鼓膜被击穿了。
在六十三载的向风而行中,吴天一填补了国际医学领域多项空白,成为我国高原医学的开拓者,被藏族群众誉为“马背上的好曼巴(医生)”。2021年6月29日,中共中央授予吴天一“七一勋章”。
为研究高原医学,吳天一六十多载坚守在青藏地区,一次又一次向高原而行,一路守护着高原人民的健康。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