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彩霞
生命如同一根火柴,经过磨砺才会跳跃出灿烂的火花
1968年,单亲妈妈刘真骅从机关下放到工厂,住进了单位宿舍。苦闷中,她深居简出,靠读书排解愁绪。
有一天,表姐夫跟刘真骅说起刘知侠。尽管他的小说《铁道游击队》红遍全国,可是他却没有躲过被批判的厄运。更不幸的是,他的妻子因车祸去世,留下6个未成年的孩子,大的16岁,小的6岁。表姐夫的意思,刘真骅当然懂。她从小喜欢文学,刘知侠的《铁道游击队》《红嫂》读了多遍,可是对他,她只有同情:一来,他比她大18岁;二来,32岁的她没有勇气做6个孩子的后妈。
过了些时日,一位老同志托人转告,约她第二天去家里。毫无疑问,又是介绍对象。刘真骅内心排斥,决定爽约。
第二天,她磨蹭到傍晚,想着对方应该离开了,她去老同志家表达歉意。谁料,一进门,沙发上有个人立刻站起来,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你终于来了!”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面前站着的正是刘知侠。“还需要介绍吗?”刘知侠的爽朗,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送她回工厂,细雨蒙蒙中,他握住她的手说:“以后你不会孤独了,有人跟你一起走!”刘真骅的心灵一阵震颤,脑子一片空白。见她不语,刘知侠肯定地说,“我只要你记住一句话就够了:知侠是个好人!”
对刘真骅,刘知侠展开了追求;从经历到作品,刘真骅也开始了解刘知侠。刘知侠是河南卫辉人,20岁时怀着革命热情奔赴延安,进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毕业后,他到了山东,沂蒙山抗日根据地被日军围剿时,他两次率众突围。新中国成立后,他又做了专业作家,风靡一时的《铁道游击队》,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刘知侠丰富的人生经历和成熟的智慧,渐渐地吸引了刘真骅,由崇拜开始,内心的坚冰逐渐融化。从此,月光下,他们有了约会。
爱像灵丹妙药,治愈了刘真骅的苦闷,她恢复了青春的活力。在信中,她向他热烈地告白:“有了你的爱,我再也不需要任何温暖;有了你的支持,我就有了坚强的靠山。你已经在我心里放了一把火,这火在燃烧,很旺……”而刘知侠回应她的是一首诗:“命运/把两颗破碎的心撮合在一起/让爱的火焰/把它们迅速地熔解、凝固/过去共同的辛酸/使它们连接得更紧、更紧/两颗心化成一颗心/这颗心/是坚实的爱情的合金。”
交往几个月后,刘知侠第一次到宿舍去看她,看到她床上铺着草褥子,他感叹地说:“我更了解你的人品了,只要你肯接受别人的施舍,你们母女的生活就绝不会这么凄苦。”他送给她一个收音机,为了让她出行方便,还留给她一辆旧自行车。不料,这两样东西引来惊讶和猜疑,在声声逼问中,刘真骅说出了刘知侠的名字。他们的交往,合情合理合法,没什么可隐瞒的。然而,单位不干了,不仅限制她的出行自由,禁止她与“黑帮分子”见面,还跑到刘知侠的单位“通报”情况。
刘知侠决定结婚,他不再躲闪,以爱人的身份光明正大来看刘真骅。没想到,这“示威”的做法,刺激了某些人。为了保护刘真骅,刘知侠无奈同意中断往来。恋爱转入地下,两个人不能见面,那就写信。孩子们成为信使,为他们传递安慰与思念。她说:“这不是写信,也不是情话,这是我的绝望之中的唯一的心声: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失去我。”他则说:“别人越反对,越阻挠,我们越感到我们爱情的可贵,我们也越感到幸福。”任凭乌云压在头顶,他们的心始终紧密相依。
不久,刘知侠被下放到泗水农村劳动,为避人耳目,他们不断地变换信封、地址、称呼,有时寄到可靠的朋友处,有时是他寄回脏衣服,她洗净后再寄回,而那些书信,就夹在衣服里。备受煎熬的三年里,这些信温暖着历尽磨难的心。多年后回首往事,劉知侠说:“没有你的爱、你的支持,你这些诉苦的、鼓励的信,在那些四面楚歌的日子里,一个正常人不疯才怪呢!”那些信件,刘真骅都细细珍藏,装订成册,160万字的情书成为她后来走上创作之路的基石。
1972年,刘知侠回城,经过4年苦恋之后,不顾反对的声音,他们终于结婚了。这年,他54岁,她36岁。在刘知侠的影响下,刘真骅开始了文学创作。1985年,他们迁居青岛,在安宁与幸福中,刘知侠完成了长篇小说《沂蒙飞虎》等100万字的作品。
可谁都没能想到,在一次会议上,刘知侠因发言时过于激动,突发脑溢血去世。与他一起下葬的,除了刘真骅的一缕头发,还有她的誓言:“我心、我情都已随你而去,今后的日子都是多余的,什么人也不能取代你,你的灵魂与我同在。”忍着悲痛,她接过他的笔,用8年时间,编辑完成了250万字的《知侠文集》;他的遗作《战地日记》出版了,《铁道游击队》重拍了,《小小飞虎队》播出了,用血泪与浓情写就的情书《黄昏雨》面世了。刘真骅所做的这些足以告慰刘知侠的在天之灵。
初恋时,他曾对她说:“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深爱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地爱着一个人。”他与她融在一起,从未分开。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