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生长(组诗)

小麦

从冬雪赶来

遗落在地里的几粒鸟鸣

拱出的气候已经罩在大棚的恒温中

我蹲着身子去理解

我胃里早已不是童年的光景

向上生长

天气不断转换，走一步看一步

抽穗和扬花就在春天顺利完成

有一场很薄的雪夹杂着雨

回荡着石磨的转动

金灿灿的村庄

顶着日头穿行在田野

小麦的古铜色腰身走出了饥饿

确认小麦的身段

是宋词的窈窕

有一种白，愈发细腻

与夜色糅合

不担心胃口的好坏

小麦一茬一茬地在心里长和抽穗

田野机械化

每一粒都有金属的质感

神经外科

风刮了一夜

缺氧的过道裹着纱布

十毫克碘酒在棉签上等候

闪电在神经科外

确定治疗方案，风还是停不下来

随之而来的雨降落在手术前

那些摸过黑夜的轰鸣

在头颅里砰然倒下

不见红肿的外伤，究竟是哪根神经

是否需要起搏器

引导那个与他相遇的人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过道上，刚接的急诊

乱成一团

手术台，无影灯和消毒液的状态

被文件锁定

主刀迟迟不敢下手

发颤的天气

等待着伤者家属认可

争执的风险越来越高

路过青岛

那一年的大海，我记不得

是几月几日的潮声生出一些忧伤

我路过的时候，朋友在乡下

赶到一个鱼馆用一桌海款待我

青岛的风从崂山吹来

却是海的味道夹杂着磅礴

浩瀚落脚青岛

早些年，历史册页里的海水

我难以咽下悲壮

沉入海底的岩石也没有柔软

啤酒酿出一个个故事

和那一夜的月光铺设在街道上

多年后，还梗在那一夜

辗转反侧，身体里的海翻涌着

海水漫过

这么些年一直也没有消退

无牵无挂于青岛

感叹辽阔

即便成不了大海

我也愿意把青岛装在心里

手术

从早上站到深夜

其间，锋刃切割掉血的孤独

坚硬的冷在大脑里

取出来就是一片晴朗的天

胸腔里还有几滴忧伤

那是欲望残留下的

尖锐构成的黄昏有几缕欲说还休

小部分的溃烂与大部分坏死

早出晚归的定局

覆水难收

无影灯、手术台和消毒液已经恭候多日

对死刑犯的挽救在医学上实现人道主义

病理转入疑难杂症

不是一次手术可以解决

狡诈和阴险

热衷豆蔻年华

困扰那么多女人的多愁善感

推上手术台

把那些不该在身体里的东西

毫不留情地切割掉

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

有效矫正荒诞和狂野

坐在海边

在北海

落日下的银滩很细柔

握在手里的沙子在潮涌

赤脚的海风提着裙摆

把一行脚印掩埋

女儿带着两位老人坐在海边

聊岩石和海水的陡峭

山路的语调生出辽阔的海面

海在他们身边

烤出秋刀鱼的醇厚

回味山间颠簸

总有一些海水失去控制

浪花一朵朵盛开

海的平静不过是假象

台风随时会来究竟能坐多久

落日越来越近

止痛药

下雨的天，更多的痛

还在路上。我穿上月光的外衣

轻轻一触碰就散落一地。我捂住

坏了的身体，江水也染上忧郁

堤岸垂柳摇曳

托不住天空的空

当我发现雨滴灌满腹腔

痛不是溃烂的部分

而是貌似完好的等待

天气是最直接的关系

中年路径必须精准和坚定

确认，就是这一片，便可

止住生活的痛

消炎药

红肿的日子行动不便

我用什么来矫正我的脚步

显然不是眼泪里的矿物质

下雪了

扫出一片空地，鸟也飞走了

叫声在记忆里发炎

争吵的节骨眼儿上

一粒粒盐冒出伤口瓦解不了生活的痛

在处方上写下名字

十克责任，九克包容

一言九鼎的信任便可

相遇一粒消炎药

瘀积的血和气

再热敷，就可根治

耕地

土地的厚与薄

深耕细作，讲究的是风调雨顺

建起大棚，选择最适合的阳光和气候

流转

摒弃粗糙的劳作

不让一粒汗水委屈

小块的，虽然不能机械化

但必须种植更有效

让稻花落进爱情

甜言蜜语顺着犁头

长出坚守的信念

即便是乱石堆也有一棵树相信枝繁叶茂

坐在闲暇的石头上和日头拉一拉家长里短

那也是一块恬淡的石头

清除浮躁

石头建造起牛羊的家

起早贪黑的声音穿行在云端

正好是一些植物有效的养料

只有那些熬得住寂寞的人

才配翻耕出理想

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土地

不管贫瘠，还是肥沃

只有翻耕才会有适合生長的植物

作者简介：

亚男，原名王彦奎，四川达县人。出版多部作品集，作品连续多年入选《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中国年度散文诗精选》等年度选本。曾获第七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第十届中国散文诗大奖等。现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