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龙
(安徽工程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自加入WTO 以来,中国服务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得到迅速提高,2020 年服务业GDP 占比已攀升至54.9%。中国服务业规模增长令人瞩目,但依然面临生产率低、创新滞后和竞争力弱等问题,如同制造业面临转型升级问题,中国服务业发展绝不能以统计意义上的数量扩张为发展方向,而应该以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和创新驱动力为发展方向。随着中国服务贸易自由化和投资便利化的快速推进,FDI 投资重点逐渐由制造业转向服务业,中国利用服务业FDI 规模不断得到提高。那么,不断增长的服务业FDI 促进中国服务业生产率提升了吗?如果存在,主要通过什么渠道?对该问题的科学回答将有助于理性评价服务业外资引进政策,推动服务业全面开放新格局形成,提高服务业创新竞争力。因此,在溢出渠道视角下研究服务业FDI 对服务业生产率的影响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实际意义。
根据服务业FDI 溢出渠道,可将其分为水平溢出与垂直溢出(包括前向溢出与后向溢出)。
水平溢出主要指服务业FDI 对东道国同行业生产率的影响,发生在产业链的同一环节,反映行业内经济联系,主要通过示范效应、竞争效应和人才流动效应影响东道国服务业生产绩效。第一,示范效应。服务业FDI 会给东道国带来先进设备、资金、技术、管理理念等一揽子生产要素,这为本土服务企业提供了示范模仿对象,在“干中学”过程中推动本土企业学习模仿外企经营方式、管理技巧和技术创新,带动了东道国服务业产业升级和创新绩效提高[1]172。但是,如果双方技术差距过大,本土企业因为较低的吸收能力可能无法学习和利用外资服务企业的技术溢出效应。因此,示范效应下服务业FDI 的生产率影响具有两面性。第二,竞争效应。大量的外资服务企业进入东道国市场,将会增加市场竞争主体,打破既有的市场平衡格局,提高行业竞争激烈程度。竞争机制下的优胜劣汰效应是创新的驱动力,由此带动本土服务企业创新能力的提升和经营绩效的改善。但另一方面,外资进入也可能通过竞争效应挤出内资企业市场份额和利润获取,可能会挤垮部分本土服务企业,从而垄断市场,对东道国服务业生产率带来不利的影响[2]606。因此,竞争效应下服务业FDI 的最终影响取决于正负力量对比。第三,人才流动效应。外资企业一般拥有良好的员工培训体制和优秀的企业文化,往往在东道国推行本地化发展战略,就地雇佣劳动者对其进行培训。一旦这些人员与本土同行业进行非正式交流、跳槽和自我创业,东道国服务业效率将会得到提升[3]97。
基于以上分析,服务业FDI 水平溢出效应的净影响不确定。在现阶段中国经济背景下,服务业体制机制改革较为缓慢,本土服务企业竞争力和创新力尤为缺乏,本土服务企业缺乏足够的吸收能力将服务业FDI 水平溢出效应内化为自有知识和技术。另外,外资服务企业为防止关键技术外泄,不断追求合作企业、合资公司控股权,服务业FDI 逐渐向独资型FDI 方向转变,以此强化内部化优势和技术垄断,巩固企业垄断地位,避免前沿技术和核心技术被中方企业掌握,进而不利于本土服务企业生产率提升[4]82。
鉴于此,本文提出假说1:水平溢出渠道下服务业FDI 的生产率影响显著为负。
垂直溢出主要指外资通过产业关联对与之联系的上下游产业技术进步的影响,主要包括前向溢出和后向溢出。前者反映FDI 作为供给者,提供生产服务型中间品给下游的东道国服务企业而发生的外部性和溢出效应,后者反映FDI 作为需求者,采购上游的东道国服务企业生产服务型中间品而产生的生产率溢出[5]17。服务业FDI 垂直溢出效应对中国服务业效率提升具有积极作用,原因在于:
第一,垂直溢出效应下的非竞争性关系。在垂直溢出渠道下不同产业内企业属于供应链上利益共同体,更多属于非竞争关系。基于供应链整体绩效考虑,外资企业往往对上下游本土服务企业进行智力支持、技术援助、产品创新与管理经验传授。
第二,服务的“本地化”特征。外资服务企业为更好地掌握产品消费需求、资源获取和客户偏好,以及更靠近市场为客户提供精准化服务,更需要与本土服务企业建立专业化的垂直分工体系。故外资服务企业容易且愿意与东道国本土服务企业建立紧密的中间服务供需联系,加大对投资国本土供应商与采购商的采购力度和销售力度,从而提高投资国服务业生产效率和创新能力[6]67。服务的“本地化”特征使得服务业FDI 相对制造业FDI 对东道国本土上下游产业具有更强的带动作用,增强了服务业FDI 垂直溢出效应的发挥。
鉴于此,本文提出假说2:垂直溢出渠道下服务业FDI 的生产率影响显著为正。
前述理论分析表明服务业FDI 溢出渠道主要包括水平溢出、前向溢出和后向溢出。三者测度如下:
1.水平溢出(hori)。通过借鉴AITKEN 等的做法[2]608,水平溢出公式为:
fdi代表服务业i在t年的外商直接投资,total代表服务业总产出,采用行业增加值予以衡量,该公式表明服务业外资参与度,反映外资服务企业对国内同行业的生产率影响。
2.前向溢出(fron)。前向溢出效应刻画上游外资服务企业向下游本土服务企业提供中间服务投入而产生的生产率影响,通过借鉴王然等的做法[5]19,前向溢出公式如下:
αji为i行业每生产一单位产出需要完全消耗的j行业服务价值量,也即投入产出表中的直接消耗系数。前向溢出效应度量了其他服务行业外资企业(i行业除外)基于中间品投入对服务行业i的供给推动而产生的溢出效应,这里j为上游行业,i为下游行业。
3.后向溢出(back)。通过借鉴王耀中等做法[7]32,后向溢出公式如下:
i与j分别为上下游行业,αij为j行业每生产一单位产出需消耗的i行业服务价值量,后向溢出度量了其他服务行业外资企业(i行业除外)基于中间需求对i产业的需求引致而产生的溢出效应。后向溢出效应刻画下游外资服务企业对上游本土服务企业采购中间服务而导致的生产率影响。中国投入产出表每逢年份尾数为2 和7 公布基本型投入产出表,每逢年份尾数为0 和5 公布延长型投入产出表,借鉴陈启斐等“均等化”的做法[8]78,2005 年、2006—2007 年、2008—2010 年、2011—2012 年、2013—2016 年直接消耗系数分别采用2005、2007、2010、2012、2015 年的投入产出表计算而得。服务业FDI 经过年均美元对人民币汇率换算成本币。
采用Färe 随机前沿分析法(SFA)测算全要素生产率(tfp)以此来反映服务业生产效率状况[9]72,公式如下:
νit为随机扰动项,t为年份为生产技术无效率项,随机误差项与技术无效率项不相关,即为技术效率的时变参数,Yit为行业增加值,考虑到物价因素利用消费者价格指数将其调整为2005 年的不变价,Kit为资本存量,采用永续盘存法计算而得,公式为:
为考察服务业FDI 不同溢出渠道对服务业生产率影响,模型设定如下:
ui为行业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扰动项,其余变量界定如下。
服务业FDI 的水平溢出(hori)、前向溢出(fron)和后向溢出(back)以及被解释变量——全要素生产率(tfp)已经在前面详细叙述,在此不再赘述。①企业规模(scale)。采用各行业增加值与法人单位数之比进行表征。②人力资本(human)。采用各行业从业人员平均受教育年限予以反映,公式为:
h1、h2、h3、h4、h5、h6分别代表6 岁及以上小学文化、初中文化、高中文化、大专文化、本科文化、研究生文化程度人口所占总人口比重。③资本密集度(capital)。采用资本存量与从业人员之比进行衡量。④研发(rd)。采用服务业细分行业专业技术人员表示。ln 表示取对数。
以上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第三产业统计年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和《中国科技统计年鉴》等,时间范围为2005—2016 年,部分缺失值数据采用插值法进行填补,对服务业增加值、资本存量、服务业FDI 均进行价格指数平减以消除通货膨胀影响,基期为2005 年。
样本属于行业短面板数据,分别利用OLS、RE、FE、一般FGLS、全面FGLS 估计回归模型,分别见表1 列式(1)至列式(5)。行业面板数据容易存在组间异方差、组内自相关和组间同期相关等问题,经过检验发现确实存在以上问题,遂采用能够同时处理以上三个问题的全面FGLS 进行估计,结果见表1。
表1 服务业FDI 水平溢出、垂直溢出影响生产率的回归结果
由表1 容易看出,方程(1)至方程(5)显示服务业FDI 水平溢出的生产率效应显著为负。基于同业竞争关系,外资服务企业出于利益竞争,不断加强外商直接投资运作模式——独资化倾向和推行严格的知识产权保护战略,不愿意将核心技术和关键诀窍外溢给本土同业企业,增加本土企业获取技术外溢难度。另外,中国服务业存在体制机制约束、竞争机制不完善等问题,导致对FDI 技术溢出吸收利用不足,从而给东道国服务业生产率带来消极影响。以列式(5)作为分析基准,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每增加一个百分点,平均而言服务业生产率将会下降0.029 8 个百分点,服务业FDI 的水平溢出效应显著抑制了服务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证实了假说1。
就垂直溢出效应而言,服务业FDI 前向溢出和后向溢出的生产率影响显著为正。说明服务业FDI通过嵌入东道国产业关联网络体系,以中间品供给与中间品需求双向渠道对东道国服务业产生正向溢出,上下游产业关系属于供应链上利益共同体,更多属于非竞争关系,外资企业具有技术和工艺指导的激励机制,再加上服务业具有“本地化”特征。所以服务业FDI 的前向溢出和后向溢出显著提高了东道国服务业生产率,证实了假说2。
对比服务业FDI 的前后向溢出效应,容易发现后向溢出效应显著高于前向溢出效应,原因在于:服务业所需中间投入较多来自服务业部门,自增强特征明显。故服务业FDI 后向溢出效应更多惠及服务业领域,对制造业等其他产业领域惠及较少。而服务业FDI 前向溢出效应相对较小,可能在于服务业FDI 充当生产性服务中间品供应商,不仅为服务业提供中间服务投入,而且也为制造业提供中间服务投入,服务对象的广泛性一定程度上分散了服务业FDI 技术溢出。所以,服务业FDI 的垂直溢出效应在后向溢出方面表现更强烈。
就控制变量而言,同样具有比较丰富的经济内涵。lnscale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说明服务业做大做强具有显著的规模经济,传统作坊式、个体户式经营不利于服务业竞争力增强,适宜通过兼并、重组等方式扩大企业规模提高服务业生产率。human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服务业尤其是生产性服务业,属于智力密集型行业,对从业人员素质和人力资本要求较高。因此,人力资本提高为服务业特别是生产性服务业提供智力要素支撑,有利于服务业创新成长和技术进步。capital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根据新经济增长理论,知识与技术在某种程度上是投资、资本积累的副产品,人均资本存量增加将会促进知识存量和技术水平提高,资本深化可以给服务业发展带来内生技术进步和效率红利,表明加强对服务业的投资和资本积累有助于提高服务业竞争力。lnrd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技术创新是全要素生产率的根本驱动力,与理论预期一致。
服务业行业众多,内容庞杂、异质性强,根据服务性质可将其划分为生产性服务业与消费性服务业[10]155。利用广义FGLS 考察服务业FDI 对生产性服务业与消费性服务业生产率的差异化影响,结果见表2。
表2 服务业FDI 水平溢出、垂直溢出影响生产率的行业异质性回归结果
生产性服务业主要面向生产者,主要满足生产者的生产资料需求;消费性服务业主要面向消费者,主要满足消费者的生活资料需求。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餐饮住宿、旅游、批发零售等消费性服务业得到快速发展。相比之下,中国生产性服务业发展较为滞后,存在发展规模不大、发展质量不高、对外开放水平不够深入,面临高质量发展等问题。
表2 中列式(1)和(3)是在未引入控制变量下分别反映服务业FDI 对生产性服务业与消费性服务业生产率的差异化影响,列式(2)与(4)是在引入控制变量下分别反映服务业FDI 对生产性服务业与消费性服务业生产率的差异化影响。容易得出:第一,在生产性服务业部门,FDI 的负向水平溢出效应更大。原因在于我国服务业尤其是在生产性服务业等部门,服务业体制机制改革较为滞后,本土服务企业竞争压力缺乏与竞争动力丧失,内外资企业技术差距过大,外资的技术溢出效应无法被本土服务企业消化吸收,故在生产性服务业部门FDI 水平溢出表现出更强烈的阻碍作用。第二,在生产性服务业部门,FDI 正向垂直溢出效应更大,尤其是前向溢出效应。因为生产性服务业部门属于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产出中有很大比例用于中间服务投入。相对于消费性服务业,生产性服务业中间投入率高,中间需求较强,中间产品型产业特征明显,属于服务业中创新最活跃、产业关联效应最大的部门,更易形成丰富多样的产业网络体系。所以,FDI 在生产性服务业部门表现出更强烈的正向垂直溢出效应。
本文使用2005—2016 年服务业细分行业数据,实证考察了不同溢出渠道下服务业FDI 的生产率影响。研究结果表明:服务业FDI 的水平溢出效应显著为负,垂直溢出效应显著为正,其中后向溢出效应高于前向溢出效应。行业异质性分析表明,相比于消费性服务业,FDI 在生产性服务业部门的负向水平溢出效应更大,FDI 在生产性服务业部门的正向垂直溢出效应更强。本文将FDI 生产率溢出效应研究延伸至服务业领域,该研究为全面开放格局下如何引导和利用服务业FDI 提高中国服务业竞争力和生产率提供了经验参考。政策建议如下:
第一,中国利用服务业FDI 溢出效应,应该扩大视野和眼光,不仅需要重视行业内技术溢出,更需要重视与外资服务企业建立较高产业关联度和紧密技术经济联系带来的垂直溢出效应,利用服务业内产业关联和经济技术联系从而更好发挥行业间的技术溢出和技术扩散功能。
第二,遏制服务业FDI 负向水平技术溢出效应。加快中国服务业体制机制改革步伐,形成市场化资源配置机制,积极鼓励民营资本进入服务业,形成全面发展的服务业格局,不断完善市场竞争机制,构建适应服务业发展的优质制度环境。
第三,继续深入推进服务业领域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优化服务业内部供给结构与供给质量,不断完善服务业发展的法治化和国际化制度环境。积极培育服务业新业态、新模式、新产品与新技术,在提升服务业质量、效率和创新水平上下功夫。
第四,提高服务业引资质量和优化引资结构。不仅需要重视服务业FDI规模,更需要注重引进技术含量高和知识密集度较高的生产性服务业FDI,尤其是能与本土服务企业建立紧密垂直合作关系的外资服务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