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买菜记

何菲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都市情感作家，专为本刊撰写熟男熟女的奇情美食。

昨晚睡了个踏实觉，这是十几天来的第一次。因为我们全家出动，外加好友馈赠驰援，终于把我家冰箱和父母家冰箱塞满了。

今晚就等浦西封了。

我不是个心思重的人，不过凭直觉在整个3 月也慢慢的储备了一些物资。有时还被队友嘲笑过于积谷防饥。

在大家疯传上海要封城的当晚，我婆婆愁得一夜未睡。她退休前是高级记者，跑经济条线，当过市人大代表， 她最著名的倡议就是百姓的“菜篮子工程”。她对蔬菜质量最为看重，我家冰箱每每存有接近3 天的绿叶菜，她都会清理进垃圾桶，她可以为比较哪种青菜好吃而跑遍附近三四家生鲜店。封城势必要囤积，可上海人的冰箱里哪会有一堆陈年蔬菜，都是现吃现买。可以没有肉，不能没有菜。网上那些菜场抢菜的视频既可笑又无奈，上海人的精致体面碎了一地……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人总是要吃饭的。

官方辟谣后我们暂时松了口气，却不敢懈怠。超市里绿叶菜少了，各个买菜App 需要深夜抢单且成功率越来越低了，“清美生鲜”暂停营业了，家门口超市排长队且一次只放行10 人了， 面包房的货架都空了……情况每天都在变化。周围越来越多人都封控在小区或楼里，我们一边买菜囤积，一边等待被封控的那一天。

关于买菜，虾有虾路、蟹有蟹路， 慢慢累积，虽然事倍功半，但有总比没有强。从南京到宁波这一路的长三角鱼米之乡，历史上恁时丰年荒年，也没缺过一口鱼虾青蔬。余生也晚，但人到中年，为了买菜这般努力，倒也罕见。

今天上午队友开完线上研讨会，中午拿了3 次快递，午后巡视了家里一番后，在浦西封控前的最后一个下午， 又添购了一箱纯净水和20 个“秋霞阁” 大肉包，有的没的，往家里使劲扒拉。这个彪形大汉，买的只是个安全感，这就是普通上海市民最近一阵子的魔幻日常。这次轮到我嘲笑他积谷防饥了。

之前网购的大多数食物都被商家要求退款了，态度很好，即刻申请、即刻到账，理由完全一致：上海是疫区， 不能发货。好在我网购的两箱番茄和两箱球生菜虽历经波折，终于在辗转多日后拿到了手。

我不知道体面的人是怎样得到物资的。有点好奇，遂跨越阶层去问了一个体面人，他也是一脸懵的问：“民生保障接不上？”

那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了。

一些日常习惯还是有了变化。我上街不再喝咖啡，几乎所有咖啡店与食肆只提供打包外卖。上班或出门散步，我不再背个只能放手机和口红粉盒的小链条包，而是背着能装一些洗漱用具的双肩包，因为听过突然“不进不出” 的案例。我在办公室还放了一个新睡袋，以备同事们的不时之需。

我父母的小区是突然封的，开始第一个48 小时核酸筛查。好在家里仍有不少肉禽、海鲜、干货、几样蔬菜以及我闪送的2.5 千克天目山春笋。解封后母亲防范于未然，立即去买了新鲜菜肉若干，远比平时单次买的量多。中午果然又封了，至今已经17 天。

社区组织过两次买菜，排队者众多，很多友邻家已无存货，父母也没去凑热闹，以为能如期解封。过了几天， 风大雨大，我轮值坐班时，母亲展示了老两口的午餐：有鱼有肉，但蔬菜是她之前买的菜干，泡发后凉拌，她说味道不错。我敏感的说：“蔬菜没了？”母亲说：“还有一根黄瓜和胡萝卜，其余都是香菇、木耳等干货。荤菜有很多。你爸不让我跟你说。”

下单买菜已经很有难度了。外面风大雨大，我在办公室坐如针毡，队友在家看着儿子上网课难以抽身，好在好友刚解封，从他家别墅自留地里拔了一些青蔬，又在自家冰箱里寻出两只土鸡、两盒鸡蛋，又去超市买了茄果蹄髈（带骨猪肉早已售罄），火速驶往我父母家救急。隔日，我和队友带着儿子，以及我公婆，又去父母家送了几次物资，急难之中显身手，尽显亲情温暖。网购的物资也陆续到货，堆满冰箱和整个北阳台，父母连赞养儿防老，情谊无价。

前几天我母亲欣慰的展示了政府发放的礼包，菜蛋新鲜，肉很夯实，不在乎这些东西是什么，但充分说明政府心中有百姓。这些天陆续看到朋友圈展示的各区街道政府发放的礼包，各式各样，如抽盲盒。

我工作的单位发了不少买菜的实用贴，使得我顺利买到了菜，也略略惠及了几位友人，但友人们惠我更多。平日里红酒咖啡、诗和远方的知性友人，送来了单位里好不容易配给购买的蔬果;小区封了开、开了封的好友， 趁着暂时解封的几小时空档驱车送菜、送肉，还送冰墩墩。不发国难财的“农工商”超市集团，承诺菜篮子、米袋子、奶瓶子，供应充足，价格稳定，坚决执行国企的社会责任与担当。

借着“出去转一圈买点啥”的名义， 我还去黄金城道看了樱花。上海再艰难，气温即使再跌宕起伏，春天也依旧如约而至。希望这个春天没有错付， 而秋叶将会更美，因为“魔都”的壬寅年，比往年更多了风霜。

我把冰箱和食品柜、药品和口罩柜塞满了。每天盘货，扔掉过期的， 再补充更新。过去一年我跟冰箱打交道的时间都没最近一个月多。我有时在想，囤货如有能量，这能量算是正还是负，但不管正负，至少是务实的， 有条理、有打算、有提前量的，不至于讓人手忙脚乱，是有准备之仗。即使注定有一定比例的耗损，也能够承受。张文宏说：“粥加咸菜，抗体出不来。”他也曾说过：“避免无谓的牺牲; 宣传好的经验和方法;提倡不损人的利己。”

我的许多党员同事当志愿者已经很多日了。他们有序领命，站位很高， 胸怀远大，将每日的志愿活动融入日常生活，着实辛苦，令人心生敬意。他们中的有些人都家处重灾区，封控多日，食材匮乏，却不怨不执。集团领导也给几所大学组织了实用又精美的抗疫物资捐献，十分大手笔。而对于更多的普通市民，好好在家工作休息吃东西，养精蓄锐、休养生息，不乱窜， 不抱怨，也是对上海抗疫的积极支持。友人说：“希望这次上海后半程的表现， 能对得起那么好的市民。”

接下去的几日，就要足不出户了。楼下的半畦花田，也有了春的既视感。套用好友金句：“爱天下，更要爱脚下。”

我想，有效的疗愈就会使得“魔都”破茧成蝶。上海也着实是不容易， 每条路都各有利弊，每条路都错综复杂，每条路都险象环生，每条路都如履薄冰、艰难无比。祖师爷曾告诉我们：凡事要多反求诸己。陈寅恪也曾说过：“行路坎坷。不过苟且无门。” 最重的担子，最高的门槛，最深两河， 最艰难探索，最无奈的试错，这个春天， 上海经历太多。我依然愿意相信上海的实力，内心乐意给摸着石头过河的上海一点时间与理解。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