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立成
一
“这一点水都担不好,你还能干什么?你真没用!”母亲郝红梅的呵斥声让陈英兰更加难受了。
“娘,我实在是没力气了。那……那我再回去担两桶吧。”陈英兰喏喏地说。
郝红梅看了看陈英兰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点羸弱的身板,心一软,“算了,这两天省着点用。”
“娘,那我这两天就不喝水了。”陈英兰小声说。
“那怎么行?走吧,回家吧。以后做事情要小心点,这水多金贵啊,咱们一来一回要两三个小时,排队就要排一个多小时,现在就是返回去,估计也打不到水了。”郝红梅没好气地责备着。
陈英兰看郝红梅有点吃力地担起一担水,连忙说道:“娘,把你的水分我点,我也担一点。”
郝红梅扭头看了看陈英兰,叹了口气,“小兰,你这次一定要小心了,要不然回去,你爹不揍你才怪。”说完,给陈英兰倒了点水。
“娘,我担得动,我这次就是把自己摔了,也会保护好这些水。”陈英兰拍着胸脯保证。
母女俩一前一后地沿着山道往上爬着。回家的路虽然不远,但并不好走。
“娘,你说我们火岩岛为什么没有淡水啊,按说这么大的一个岛,不可能没有水源啊,几百人就靠那一个泉眼,这么多年下来,多累啊。”陈英兰说。
“咱们火岩岛据说是很久之前火山喷发形成的,怎么可能有淡水,就那一处泉眼,应该也是天上降雨从山间渗透下来的,如果长时间不下雨,那个泉眼的水就很小。从这一点来看,应该是跟降雨有关。”郝红梅说。
“咱们岛这么大,降雨的水也应该能存下来不少啊,是不是都渗透到地下了?上次跟着他们一起去爬山,有个溶洞里阴森森的,但是洞口太小,我们没敢进去。”陈英兰说。
郝红梅也没在意,“你们千万别往山里的一些洞里钻,里面说不定有什么,特别是蛇啊虫子啊,很多很多的。”
陈英兰一个趔趄,差点又把水桶打翻。
“小兰啊,小心点啊,别再洒了啊。”郝红梅着急地叮嘱。
“娘,你一说蛇,我这腿就一软,我最怕蛇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瞧你那点胆量。等开学了就要上初中了,还这么胆小怎么办,哈哈……”郝红梅笑了起来。
“你还取笑人家,不理你了……”陈英兰快走几步,把郝红梅抛到了身后。
郝红梅笑得更大声了。
“爹,我们打水回来了。”推开家里略显破败的门,陈英兰喊道。
“回来了,辛苦了,辛苦了。”陈彦成拖着一条打着石膏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迎了出来。
“爹,别出来了,我和娘可以的。”陈英兰赶紧拦住了陈彦成。
“当家的,今天水有点少,不知道咋回事,泉眼的水变小了。”郝红梅不想让陈彦成知道陈英兰把水打翻的事情。陈英兰感激地看了郝红梅一眼。
“正常,下雨少的话,那个泉眼水就会少一些。”陈彦成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啊,前几天刚下了连阴雨,不应该啊。”陈彦成有点纳闷。
陈英兰张了张嘴,想承认自己打翻了水桶的事情,但是被郝红梅用眼神制止了。
“也不知道这两天找水脉的几个人这趟有没有收获,这次老支书是铁了心地要找到水脉,一定要改变我们火岩岛缺水的现状。”陈彦成嘀咕着。
“你就别操这份心了行不?你上次去找水脉,从山上滑下来,腿都折了,还念念不忘这茬。”郝红梅没好气地说。
“隔个几天去担一次水不累吗?要是我们每家每户都能用上自来水多好啊。你看人家城里人,水龙头一拧,那水哗哗地就出来了。”陈彦成羡慕地说道。
“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好的水脉,你觉得今年能成功吗?”郝红梅明显带着不相信。
陈彦成舒了口气说:“事在人为吧,要是都不去做这件事,那就永远找不到水脉了。”
“这几年很多年轻人都搬出这个火岩岛了。其实咱们火岩岛真的很美,要是解决了水脉的问题,绝对是很宜居的。”郝红梅唏嘘着。
“前几年政府本来要出资从岛外牵一条水管,把自来水引到岛内。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计划搁浅了。”陈彦成惋惜地说。
“爹,要是我们把雨水收集起来,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那不行,雨水不能直接饮用,需要经过砂石的过滤才能饮用。”陈彦成回答。
“哦,怪不得山泉水有点甘甜的味道,那矿泉水不就是我们这种山泉水吗?”陈英兰问。
“差不多是这样的。等到水脉找到了,我们这个岛就活了。只要有了足够的水,我们的火岩岛就会变绿了,不会是像现在光秃秃的。到那时候,我一定要在院子里种一棵葡萄树,让葡萄藤爬满整个院子,满眼看去都是绿油油的。”陈彦成满眼憧憬。
“火岩岛到时候就成了绿岩岛,那就太棒了。假期一结束,我就要出岛到镇上上初中了,听说镇上不缺水。到时候我每周回來的时候,给你们背水回来。”陈英兰说。
郝红梅看着懂事的女儿,内心一暖,说:“那倒不用,你到镇上上学了,别亏待了自己,在学校多吃点,把身体养得好好的,比啥都强。你哥哥去年去南方打工了,今年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真是的,也不知道写封信回来,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今年春节我哥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还给你领个儿媳妇回来。”陈英兰笑着说。
“千万别,我们火岩岛这个样子,领回来一准黄,等到咱们火岩岛改变以后再领回来吧!现在咱们岛上的小伙子想娶个媳妇多难啊。”郝红梅一阵愁。
“快了,只要能找到水脉,这边看过去,将全部变成绿色,那时候,我们火岩岛绝对能够成为人间天堂。”陈彦成坚定地说。
郝红梅和陈英兰也憧憬地看向了远方,似乎光秃秃的山石,慢慢地变成了绿色。
二
傍晚时分,几个孩童在村口玩耍,等待自己父亲找寻水脉归来。
一个眼尖的孩子看到了老支书几个人回来了,于是大声喊道:“老支书回来了,老支书回来了……”
“爹,爹,你回来了。”几个孩童跑着迎了上去。
“爹,你们找着水了么?”有个孩童问。
一个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今天没有,不过估计明天就能找到了。”
“走吧,孩子们,回去吃饭了,等着急了吧,给,这是山上的野山楂,拿去吃吧。”老支书从背上的布袋里掏出了一把野山楂给孩子们。
孩子们一拥而上,向着老支书伸出了手。
老支书慈祥地笑着说:“不要挤,都有,都有。”
“老支书,你这每次回来都给孩子们带好吃的,怪不得大家每次出去找水脉,这些孩子们都在村口迎接你。”一个有点秃顶的男子笑着说。
“这些孩子也受了不少苦啊,咱们一定要把水脉找出来,现在指望那唯一的一个泉眼,根本不顶用啊,保证一下生活用水还行,其他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老支书说道。
“前几年,要是水管从岛外铺设进来就好了。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前两天老陈还摔断了腿,也不知道咋样了。”秃顶男子又说。
“我昨天去看过他,骨折了,要休养一段时间。”老支书随口答着。
“从外面引水进来工程量太大,还得靠我们自己去找水脉。往下钻井也不现实,石头太硬,代价太高,况且下面也不知道打多深才能有能饮用的淡水。要不是家里老人不肯搬出岛,我也早就搬出去了。”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新科,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很多,不瞒你说,我很多年前就有这种想法了,但是我放心不下这些村民,我就是要搬出去,也要把水的问题彻底解决,才能放心地搬出去。”老支书说。
“咱们火岩村要发展,一定要解决水脉的问题,要不然想发展真的太难了。”秃顶男人感叹着。
“爹,我肚子饿了,回家吃饭吧。”一个孩子开始催促。
老支书笑道:“咱们别只顾着聊了,快带孩子们回家吃饭了。”
陈彦成一家子三口人围坐着正吃着晚饭,老支书从敞开的院门走了进来。
“彦成啊,你腿咋样了?”
“老支书来了。”陈彦成艰难地想站起来。
“坐着别动,别客气。”老支书连忙阻止。
“给,小兰,今天运气不错,居然采到了一些野山楂。”老支书摘下肩头的布袋,从里面掏了一大把野山楂放到了桌子上。
“不用,不用,谢谢爷爷。”陈英兰摆着手,但是往下咽口水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拿着吃吧,山上还有,想吃的话,下次我再摘。”老支书笑着说,其实山上的那点野山楂已经被他采完了。
“快谢谢程爷爷。”
“谢谢程爷爷!”陈英兰说完,拿了一颗野山楂放进了嘴里,满脸写着满足。
“小兰,你去洗一洗再吃啊。”郝红梅提醒女儿。
“不洗了,水比较金贵。”陈英兰边吃边说。
听完陈英兰的话,几个大人都陷入了沉默。孩子的话直击他们的心底,是啊,火岩岛上的水太金贵了,这也更加坚定了老支书找水脉的决心。
“我先回去了,今天还是没找到水脉。但是既然山下有泉眼,这说明上游肯定有水脉,只不过是隐藏的。”老支书肯定地说。
“吃点再走吧,这面条正好不烫了。红梅,你去给老支书盛一碗。”陈彦成边挽留边吩咐妻子。
“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我这就去。”郝红梅起身去厨房盛面。
“别别别,家里做好了,我这就回去了。”老支书起身告辞。
“吃点吧,家常便饭,没事的。”郝红梅劝道。
“真的不用客气,我先回去了,明天继续去找水脉,我有预感,快要找到了。”老支书充满信心地说。
“加油,等我腿好点,继续跟你们一起找。”陈彦成说。
老支书看了看陈彦成裹着石膏的腿,“放心,很快就能找到,不会等那么久的。”
老支书走后,郝红梅说:“你还要一起去找啊,你可别去了,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这腿……”
“我是黨员,这种事情,我不去谁去?”陈彦成严肃地说。
“全村就你是党员啊?别人也可以去啊,我就不许你去了。”郝红梅拧了起来。
“妈,你别怪爹了,我支持我爹。”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一边去。”郝红梅训斥女儿。
陈英兰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红梅,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有些时候,作为一个党员,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往前冲,绝不能往后退。”陈彦成坚定地说。
“行行行,你去吧,你去吧,别把另一条腿弄折了。”郝红梅没好气地骂道。
“你就这样子,‘刀子嘴豆腐心,你就不能盼着我早点好啊。”陈彦成笑着说。
“我明天去镇上买点大骨头,给你炖点汤补补,骨头也会好得快点。”郝红梅说。
“不用了,我明天去海边钓点鱼,炖点鱼汤也可以,不比大骨头差。”陈彦成说。
郝红梅看了看陈彦成的腿,“你可拉倒吧,咱们村到海边还要走大半个钟头,你这样子,要挪过去,太阳都下山了。”
“哈哈,也是,你明天留意一下,看咱们村有没有人去打鱼,先买两条。”陈彦成吩咐妻子。
“好,我明天看下。你没事就去床上躺着吧,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糟心,好好的,别人都没摔,为啥就摔了你一个,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让人省心。”郝红梅忍不住数落着。
“你看看你,又来了,这两天被你唠叨得快晕了,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找水脉,有些时候可不就是要爬高吗?老支书前两年胳膊不也摔断了一次,还有另外几个,哪一个不是受过伤,我这次只不过严重一些罢了。”陈彦成正色道。
“你最棒了!行了吧?受伤也跟别人比,真拿你没办法。”郝红梅没好气地埋怨。
“嘿嘿……”陈彦成摸了摸头尴尬地笑了笑。
三
“老头子啊,你说说你,前几年是偶尔去找找水脉,这两年都魔怔了,一天到晚去找水脉,你看看你们几个,有哪个没受过伤?现在彦成还瘸着腿,还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老支书一回到家,老伴郭玉香就开始抱怨起来。
“老婆子,这你就不对了,我跟大伙儿去找水脉,那可是為了大家啊。你没看看,这几年咱们村的人越来越少了吗?年轻人出去见了世面,都不愿意回来了。”老支书说道。
“就是啊,那你还这样?再说了,你马上也要退了,还这么拼图个啥?”郭玉香劝道。
“图啥?就为了咱们火岩岛能有个好的发展,要把人留住,没有人了,就啥招都没了,就是政府想帮咱也难。”老支书回答。
“你还是消停一点吧,过两年安安稳稳地退了,咱们也去城里找儿子去,我还要去帮忙带孙子呢!”郭玉香憧憬着。
“你可拉倒吧,咱儿子刚结婚,哪来的孙子给你带,你这是想孙子想疯了吧?”老支书笑道。
“你说咱儿子咋就不急呢?结婚不急,三十多了才结婚,这要是在咱们火岩岛,指不定被人说成啥样了。这好不容易结婚了,生孩子也不急,这都两年了,还没动静。你说,要不要让他们俩去医院查查去?这万一……”郭玉香小声说道。
“你快打住,千万别来这出儿,回头别把儿媳妇得罪了。人家是在忙事业。再说了,这几年,儿子、儿媳妇也一直让我们搬到城里去,这不是我还有事情没忙完,等忙完了,我答应跟你搬到城里去。”老支书说。
郭玉香白了他一眼,说:“忙啥事?就找水脉这个事?这都没影儿的事。你就是不想进城,你就死守着这个火岩岛吧。”
老支书一听急眼了:“谁说没影儿的事?我昨天晚上做梦还梦到找到水脉了,咱们火岩岛也变绿了,然后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
“是不是你还悠闲地坐在葡萄架下面喝着茶,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郭玉香揶揄道。
“你怎么知道?我梦里还真梦到葡萄架了。”老支书惊喜地问道,很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我猜的!”郭玉香没好气地说。
“你就瞧好吧,等到我找到水脉的时候,看你还想不想离开火岩岛。”老支书坚定地说。
“你们发动全岛的人来找啊,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量嘛。”郭玉香提醒丈夫。
“现在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比较危险,怎么能发动全岛的人去找。”老支书说。
“你试一试吧,也不一定要大家伙儿都去找,说不定有人遇到过,就是提供一点线索,对你们也有帮助啊。”郭玉香说。
老支书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说不定‘瞎猫碰死耗子。我明天就去办这个事,把全村都发动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老支书就在村口贴了告示,请大家提供水脉的线索。一时间,整个村都轰动了,大家议论纷纷。
“爹,啥是水脉啊?”陈英兰问陈彦成。
“水脉就是隐藏在山里的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流动,如果是高处的水脉,我们找到的话,就能够把我们整个山给染绿了,就比这光秃秃的石头山好看多了,到时候我们火岩岛也成了宝岛了。”陈彦成回答。
“爹,那水脉怎么找,在山里面,我们也看不见啊。山下的那个泉眼就是水脉吧?”陈英兰又问。
“没错,那个泉眼就是水脉的一段,但是那个泉眼水量不够,可能只是水脉的一个分支,如果能够找到上游的主脉,那我们火岩岛就活了。”陈彦成说。
“那水脉有啥特点?”陈英兰眨巴着眼睛问。
“有啥特点,最直观的就是水。不过找了这么久,没有找到明面上的水,应该是在深处了。如果能找到潮湿的地方,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咱们这山上光秃秃的,也没看到哪里长草长树的。”陈彦成说道。
“潮湿,我倒是有点印象,前段时间,跟伙伴们一起去上山玩,有个缝隙,里面阴森森的,现在想来,应该是潮湿的感觉。”陈英兰回想着说。
陈彦成忘记了腿有伤,一下子站了起来,咧着嘴吸着气问:“在哪个位置?快告诉我。”
“爹,你先坐下来,腿要紧,腿要紧。”陈英兰赶紧上前扶住陈彦成。
“先不管腿,你先告诉我在哪里?在山上还是在山下?”陈彦成急切地问。
“离我们村不远,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我到时候带程爷爷他们过去找吧,你这腿不方便,还是在家里先休息。那也不一定是水脉。”陈英兰说。
“如果是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就太好了,只要把水引过来,就解决大问题了。”陈彦成兴奋异常,“我这就去找老支书去,你跟我一起去吧。”
“爹,你还是别去了,我这就去找程爷爷去,你先在家休息。”陈英兰拦住了陈彦成。
“那你快去。”陈彦成迫不及待地催女儿。
陈英兰一路小跑地跑到了老支书家里,走进小院,喊道:“程爷爷在家么?”
“是小兰啊,快进来,程爷爷去山上找水去了。”郭玉香说道。
“啥时候走的?”陈英兰问。
“一大早写了个找水线索的告示就走了。你找他有事?”郭玉香问。
“我就是来提供线索的。”陈英兰说。
“你是今天上午第五个提供线索的了。这样吧,明天早上吃完早饭,你也过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现场看,这会儿说也说不清楚。”郭玉香说。
“成,我回去跟我爹说下,我明天再过来。”
陈英兰回到家,跟陈彦成复述了一遍。陈彦成还是有点想让陈英兰带着他去那个地方看看,正好郝红梅买鱼回来了,一看陈彦成不安安生生地养伤,还要去找水,气不打一处来,好一顿埋怨,最终打消了陈彦成去山上找水的念头。
四
第二天,太阳和往常一样,准时地从海平面上升起,给火岩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平时鲜见的鸟儿也盘旋在火岩岛的上空,甚至有些不怕生的在人们的头顶追逐嬉戏,让人们啧啧称奇。
人们都聚集到了老支书家,就像过节一样。
“老支书,今天咱们火岩岛可真热闹啊,一大早喜鹊就到你家院子来了。”这些天一直跟着老支书找水脉的祁新科笑着说。
“该不是今天有好事?要找着水了?”老支书开着玩笑。
“那肯定的,我也觉得该找着水了,都找了这么多天了。”陈彦成也拄着一根棍子,被陈英兰扶着一瘸一拐地来到了老支书家。
“彦成来了,快坐下,你看看你,都这样了,还来凑什么热闹。”郭玉香赶紧上前招呼。
“我这不也是心焦嘛,我昨晚也做梦找到水了。老支书,我跟你说,我女儿说的地方,我估计有水。听她的描述,我觉得很像。”陈彦成信心十足地说。
“快说说是哪里?”老支书兴奋地问。
“我找的那个地方也有可能,就在后山那边。”一个身着红衣的中年妇女说。
“花婶你也说说,大家都把线索提供一下,我们今天重点去这几个地方看看。”老支书高兴地招呼着。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供着线索,特别是有几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好像一挖下去就能找到水一样,甚至有个人说做梦有个地方有水。
老支书看大家闹哄哄的,于是提高了嗓门,说道:“大家伙儿静一静,很感谢大家对找水脉的支持,大家提供的线索都很好,我们都会安排人去逐一核实,这里面只要有水脉,那就解决我们的大问题了。大家都先散了吧,在家等我们的好消息。哈哈……”
在大家的祝福声中,老支书一行人出發去找水脉了。
“咱们按照从远到近的顺序来找吧,这样的话,晚上正好回到家。”祁新科提议。
老支书点点头:“嗯,有道理,近处的估计希望也不大,要不然我们这些年早该找到了。”
“程爷爷,慢点,我有点走不动了。”陈英兰是提供线索的人,这一次也跟着大家一起找水。
“那咱们休息一下,喝点水。”老支书招呼道。
“小兰,你没带水啊,来给你喝。”祁新科看到陈英兰没带水,就把自己的水壶递了过来。
陈英兰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说:“谢谢伯伯,我不渴。”
祁新科笑了笑,把水壶塞进了陈英兰的怀里,说:“没关系,喝吧,我们都习惯了,你小孩子跟着我们出来,难为你了。”
陈英兰也不再推辞,也确实是渴了,小口抿了两口,就把水壶还给了祁新科。
几个人休息一会儿,又继续上路了。
第一个线索,失败。第二个线索,失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在往回走的路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都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小兰,你说你发现的那个地方就在村子不远?”老支书问。
“嗯,一两百米的样子。”陈英兰答道。
“会不会有水?”老支书问,虽然是提问,但是却很想得到肯定的答复。
“我,我也不敢肯定了。”走了这一路,陈英兰知道了找水的困难与艰辛,也明白了自己父亲的不易,但是也让她对找水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唉,‘死马当活马医吧,就剩小兰说的那个地方了,希望奇迹会出现吧。”祁新科给大家打气,其实他知道,大家根本没有提起信心来。
“走,一鼓作气,说不定真有呢。”老支书给大家鼓劲。
一行人来到了陈英兰说的那个地方。
大家一看,全都失望了,那个地方别说有棵树了,连根草都没有,别的线索虽然不是水脉,起码有树有草,像是有水的样子。
看着大家失望的眼神,陈英兰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问:“程爷爷,这里不像有水吗?”
老支书看着陈英兰惭愧的样子,安慰道:“小兰,没事,你到时候继续留意,走吧,先回去吧。”
“程爷爷,再等等,这里面我觉得有水,你们大人过不去,前面拐过去有个裂缝,我们小孩子能够挤进去一点,里面阴森森的,很潮湿。”陈英兰看大家要走,急忙补充说。
老支书眼睛一亮,“哪里,走,过去看看。”
陈英兰小心翼翼地领着大家往那条缝隙爬去。
“就是这里面。”陈英兰指着自己发现的那条缝隙说。
老支书趴在缝隙上看了很久,点了点头,兴奋地说道:“有戏。”
“这个缝太小了,不好判断下面有没有水,不过确实有点潮气,但是没听到水声。”祁新科说。
“这样,拿绳子绑一块石头扔下去,再拉上来看看。”旁边的陈英兰出主意。
“好办法,快试试。”老支书高兴地说。
火岩岛最不缺的就是石头。众人找到石块,用绳子绑好,轻轻地顺着缝隙扔了下去。
缝隙似乎并不算太深,没几下就到底了,但是没有听到石块落地的声音。
“底下不是实底。”祁新科兴奋起来。
“不要着急,慢慢拉上来。”老支书叮嘱正在放绳子的王庆升说。
王庆升慢慢地往上提拉着绳子,众人都紧紧地盯着这条绳子,时间仿佛都凝滞了。王庆升觉得自己拉的不是绳子,而是全村人的希望。
“上来了,上来了,慢点,慢点。”老支书有点激动地说。
“湿的!湿的!还有一点泥!”祁新科趴得最近,一眼就看到了,兴奋地大叫起来。
五
“下面有水!下面有水!”老支书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抖了。众人也兴奋地欢呼雀跃起来。
“再测试一下,换个角度。”祁新科说。
把绳子上的石块解下来,老支书捧着湿湿的石块,眼中泛着泪花,胡子不规律地抖动着,喃喃说道:“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原来水脉离我们这么近。”
王庆升又绑了一块石头,从另一个角度垂了下去,慢慢拉上来,石块还是湿的。众人沸腾了,这说明,下面至少是个小水潭。
老支书说:“下面确定有水了,咱们火岩村有福了,咱们火岩岛有福了!”众人齐声叫好。
“要把这个缝隙扩大,最好是能有个人下去看看水潭的规模,我们要设计一下怎么利用这个水脉。”祁新科说。
“没错,想办法弄点炸药来,把这石头炸开,也不用下去人看了。”王庆升说。
“千万别!炸药一炸,万一把水脉破坏了,哭都没地方哭去。”老支书连忙制止。
“对对对,要小心点,咱们一点点地敲吧,慢点弄没事。”祁新科说。
老支书手一挥,“回去拿工具去,今天争取能够下去看看,然后研究一下下一步怎么办。”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各自回家拿工具。
发现水脉的地方离村里就两三百米,大家很快就返回。带回来的工具也是五花八门,有钢钎、铁锤、铁锹,还有锄头、扫把,甚至有人带来了渔网。
“老王头,别人带锄头、扫把,我还能理解一点,你这带渔网我就没看懂了。”祁新科笑道。
“我这渔网备着,下面有水潭,那这水潭里说不定有鱼啊,这要是撒上一网,说不定有百年的鱼王啊!啧啧……”老王头笑着说。
“你在做梦吧?还鱼王,你咋不想着下面有个美人鱼在等着你。”祁新科打趣着说。
“美人鱼?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老王头咂咂嘴。
“干活了,干活了,一定要慢点。”老支书催促。
“叮当……叮当……”钢钎在石头上响起了奏鸣曲。众人都没有远离,都在期许着下面的情况。
“够大了,谁下去看看情况?”祁新科问。
“先不要下去,弄个火把试试,不知道下面空气流不流通。”还是老支书最有经验。
找来铁丝绑了根干柴点着垂下去,过了一会儿,拉上来的时候,干柴还是燃着的,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我下去看看。”有个瘦小一点的中年男子自告奋勇。
老支书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郑重地说:“绑上绳子,雷子你下去要小心点,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拉绳子,一下是下降,两下是停止,三下为上升,我们把你拉上来。”
众人给雷子绑上绳子,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放心。
看着雷子随着绳子缓缓进入缝隙,大家的心情也越发紧张起来。雷子在下面的发现,将决定整个火岩村还有火岩岛的发展方向,甚至有的人已经在默默地祷告了。
绳子缓缓地往下滑着,众人的心情也愈发收紧,有的人已经因为紧张握起了拳头。
绳子忽然抖了两下,祁新科几个人赶紧拉住了绳子,众人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雷子,下面啥情况?”老支书对着缝隙喊。
“有水,好多水。”雷子兴奋的声音在下面回荡。
“有水,有水,雷子说下面好多水。”老支书高兴地重复着。
绳子抖了三下。众人把雷子拉了上来。
“雷子,快說说下面什么情况?”老支书不等雷子解下绳子,赶紧问。
“下面确实是有个水潭,而且下面四通八达的,有很多洞穴一样,能通向其他地方。”雷子兴奋地说。
“太棒了,这个水源一定要保护好,这可是我们火岩岛的命根子啊。”老支书高兴地说。
“雷子,先别解绳子,还得麻烦你下去一趟,打一壶水上来,咱们要去验验水质,看下符不符合饮用水的标准。”祁新科说。
“验啥啊,咱们这是山泉水,绝对好东西,灌瓶子里就是矿泉水。”雷子说。
“还是小心点为好,毕竟这水没喝过。”老支书说道。
“我下去打一壶,我再看看这水是不是活水。”雷子又绑紧了绳子。
过了一会儿,雷子拎了一壶水上来。
“下面是活水,我看到有流动,如果是活水的话,那这水就是源源不断的。”雷子兴奋地说。
“太棒了,怪不得早上喜鹊都来凑热闹了。小兰,你为咱们火岩村立了大功了啊!”老支书摸了摸陈英兰的脑袋说道。陈英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先化验一下水质,然后想办法把这个水脉开发出来。”老支书说。
“雷子,你再下去一趟呗?呶,撒一网试试?”老王头把渔网递了过来。
“拉倒吧,还真来这出儿啊。”雷子哭笑不得。
“试一试吧。”老支书也想知道下面有没有鱼。众人也撺掇着雷子再下去撒一网。
雷子看了看众人,说道:“那好吧,我下去试试。”
过了一会儿,绳子快速地抖了三下,众人七手八脚地往上拉绳子。
“很重,比刚才重!”祁新科说。
“有鱼!绝对有鱼!”老王头哈哈大笑。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雷子被拉了上来,紧跟着,满满的一网鱼也被拉了上来。
“哈哈哈哈,好多鱼!”老王头更高兴了,就好像他是最睿智的人一样。
“不错,不错,这一网下去,起码有个三十斤的鱼了。”老支书高兴地估摸着。
“要不要再下去打一网?”雷子有点手痒痒,还想下去打一网。
“先不要打了,等咱们把这个水潭开发出来再说,先保护起来吧。”老支书想了一下,“来,大伙儿把鱼分一分,今晚回去吃鱼,小兰,你今天功劳最大,你爹为了找水,腿也折了,这两条大的,你拎回去。”
陈英兰连忙摇手,“程爷爷,不用不用,一条就够了。”
“小兰,你拿着吧。”众人劝道。
陈英兰不太会拒绝人,只好接受。
众人高兴地把鱼分了分,在场的都分到了,还剩了一些,老支书做主,把剩下的几条鱼一股脑地给了陈英兰。
六
“老支书,水质检测结果出来了,这一大堆数据我也看不懂,你来看看。”祁新科拿着水质检测报告单兴奋地来找老支书。
老支书接过报告单,看了看,也皱起了眉头,说道:“这英文加数字的,我也看不懂啊。你就告诉我水质行不行就可以了。”
“水质没得说啊,非常好,完全达到了饮用水的标准,检测人员说,很多数据都是非常好的。”祁新科高兴地说。
“这就足够了,组织下人手,我们准备开工,把这个水潭开发出来,这个水潭要重点保护起来,咱们火岩村还有火岩岛就靠这个水潭了。”老支书开心地说。
第二天,村委会的简易会议室里,老支书召集了全村的党员开会。
老支书清了清嗓子,“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研究一下怎么开发咱们这个水潭的事。这个水潭的发现,对我们村意义太重大了,我们一定要高度重视。”
“老支书,我觉得水潭那个位置要建个房子,封起来。”陈彦成说。
“我觉得不可行,水潭那个位置有很多溶洞,完全可以开发成为旅游胜地。现在溶洞奇观可是很受欢迎的。我们村到时候收门票都能收到手软。”祁新科笑着说。
“这个主意不错,但是水潭附近还是要保护起来,还有水路也要保护,一旦旅游开发,水潭不保护好,如果遭到破坏,我们的所有想法都会毁于一旦。”陈彦成说。
老支书手一挥,“当务之急,是把通往水潭的通道打开,然后再说开发的事。我是这样想的,这个水潭的开发是全村的事,受益也是全村。但是仅仅依靠咱们村的力量搞开发,我觉得还不够,需要政府帮我们,这个事,我会去镇上找领导汇报。现在,我们先把通往水潭的通道打开。”
听说村里要开发水潭,大家都很积极,都主动来参战,经过半个月的奋战,水潭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水潭十米见方,水深有四米左右,最主要的是活水。大家试了试水潭的进水量,发现补水速度非常快,这让大家更加开心了,水量足的话,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这天一大早,老支书就来到镇上汇报水潭的事情。翟修远镇长一听老支书说火岩岛发现了水脉,非常兴奋,特别是听到还有溶洞,就更高兴了,当场拍板说镇政府会大力支持。
翟修远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天就跟着老支书到火岩岛去考察。翟修远考察以后,说水潭和溶洞开发是件大好事,他决定到县里去做专题汇报,争取更大的支持。
没过多久,县里的工作组就进驻火岩岛了。
火岩岛溶洞的开发,列入了县重点工程。火岩岛迎来了腾飞的契机,基本上一天一个样地变化着,但是水潭周围被封了起来,村民们每天都期待着水潭和溶洞开发的成果。
终于,在历经一年六个月后,火岩岛溶洞开发项目完工了。县领导、镇领导都来到火岩岛参加了竣工仪式。
火岩岛已经不是原来光秃秃的样子了,由于不缺水了,岛上种了很多常青树,现在放眼望去,已经不缺绿色了。
老支书的儿子程向前带着媳妇回家探亲,进门就问道:“爹,这不是我印象中的火岩岛啊。”
老支书吹了吹茶碗里的茶叶末,说道:“来,向前,小婉,过来喝茶。”
看父亲不接话茬,程向前转头问郭玉香:“妈,咱们火岩岛咋变化这么大?”
郭玉香笑而不语。
“来吧,坐下来,我跟你们慢慢说。”老支书笑着说。
等到程向前和小婉坐到葡萄架下,老支书这才把如何发现水脉,政府如何支持开发火岩岛的事娓娓道来。
听完,程向前和小婉就火急火燎地去参观溶洞了。
看着儿子和儿媳手牵着手跑往溶洞方向,老支书笑着跟郭玉香说道:“老伴儿,这下孩子们不会催我们进城了吧?”
“你就是不想进城,才想方设法地把水脉找到。哼!”郭玉香笑骂道。
“冤枉啊,我可是为了火岩岛才去找水脉的,跟进城可没啥关系。”老支书讨饶。
“这次儿子儿媳回来,要催一催他們要孩子了,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你看,还手拉手蹦蹦跳跳的,一点都不稳重。我觉得,生了孩子就稳重了。”郭玉香指着远处儿子儿媳的背影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先不要管他们,儿子儿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等他们走的时候再交代交代吧。”老支书说。
“还真别说,现在咱们火岩岛一绿起来,还真跟人间仙境一样。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啊!”郭玉香叹着。
老支书站在葡萄架旁,看着山道上不熟悉的面孔,说:“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了,下一步建好配套设施,咱们村就是最大的获益者。”
郭玉香点了点头,“现在外面打工的不少人也回来了,以前吵着要搬走的,现在也没声音了。”
老支书抬头看着水潭方向,说道:“水脉是火岩岛的血脉,也是火岩村走向幸福之路的大动脉啊!”
一阵风吹来,葡萄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似乎在为老支书鼓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