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钰涛
作者简介:王钰涛,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海口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报刊、杂志等平台发表小说、散文若干。
杨小莹一出现,我立即就被她迷住了。
她从教学大楼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下来,那曼妙的倩影飘动着一袭浅红的连衣裙,像只红蜻蜓一样,扑闪扑闪的,让我眼花缭乱。
从这一刻起,我发现,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
此后,我便常常在学校门口徘徊,等候杨小莹的出现。但是,那袭浅红的连衣裙却总是难以看到。然而,我一直坚信心灵是有感应的,只要我不断地向杨小莹发出爱的电波,她迟早会接收到!
那晚自修之后,天下着蒙蒙细雨,灯光下,杨小莹款款地从学校里走出来。她打着一把小花伞,一步一步地向学校门口走来。我紧张得喉咙发紧。眼看杨小莹就要跨出了学校大门,她的雨伞被风吹起,挡住了半张脸。我离她只有二十米远,很想鼓起勇气送她回家,但我的脚僵硬,没法向前半步。
街灯下,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发丝被风吹起贴在脸上。但她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公司职员在雨夜里等她,暗恋着她。然而,糟糕得很,一辆闪着刺眼灯光的小轿车戛然停在杨小莹面前,杨小莹拉开车门,雨伞一收,就上车去了,车门沉闷地一关,车屁股留下一股难闻的白烟,就带着杨小莹从大街的转弯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曾设想找朋友来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故事,想象中杨小莹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然而,到目前为止,杨小莹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傻傻地在雨夜里等她!
后来,在我的一位铁哥们华仔的生日晚会上,我突然看到了杨小莹。她和华仔是大学同学,也来庆祝华仔的生日。我看到杨小莹的那一刻,紧张得不知所措。我平时有说有笑,幽默风趣,但在杨小莹面前,害羞得像一只小鹿,心跳加快。我一直关注着杨小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笑一嗔,都牵动着我的喜怒哀乐。
“哥们,吃蛋糕,你发什么呆?”华仔冲我说。
我如梦方醒:“啊啊,祝帅哥长命百岁,青春常驻!”
华仔“哇哦了”一声:“哥们,今晚是我二十五岁生日耶!怎么祝起寿了?”
还好,我一句慌里慌张的搪塞,引来了杨小莹的微笑,并温柔地看了我一眼。从那一刻起,我就希望华仔天天过生日!
华仔是个情场高手,从我羞涩的眼神里发现了我心中的秘密,大声地向我介绍说:“这位才华出众的美女叫杨小莹,我大学的校花。”
杨小莹抿嘴微笑,向我温婉地点头示意。
华仔又向杨小莹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帅哥李杰中。”
我怕错过这次天赐的良机,便问杨小莹要电话,她竟然爽快地把电话号码告诉了我。
幸运的是,华仔的生日会一结束,杨小莹居然同意让我送她回家。我深深感到,幸福已经离我越来越近,生活就是这么有意思。
有了杨小莹的电话和微信,经过一次生两次的聊天,我就约杨小莹出来喝茶了。第一次是在咖啡馆见面,我打着领带,装得极有风度,绞尽脑汁地逗她笑,她想吃什么我就给点什么,想尽办法去赢得杨小莹的芳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和杨小莹的感情还是没多大进展。真的是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女孩的喜怒哀乐很奇怪,让男孩想来想去也猜不明白……确实,杨小莹的心思让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她似乎对谁都是这个态度。我想,如果再不鼓起勇气去追求杨小莹,万一让哪个小子追了去,后悔就来不及了!
思来想去,爱是需要说出来的,我便鼓起勇气拨通了杨小莹的电话,很快,那头就温柔地“喂——”了一声,是杨小莹的声音,我却立时紧张得六神无主,杨小莹又“喂——”了一声说,“有事吗?”其实我什么事也没有,只想向杨小莹表白我爱她,此时我却没有表白的勇气!头脑一乱,竟然说错了话“哦哦,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没想到杨小莹那头吃吃地笑了起来,说,“没事,我挂了哈。”电话真的就挂了!我后悔极了,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像个男子汉,想着想着,又一次给杨小莹打电话,但这次杨小莹没接听。我胡乱地想,她是忙还是故意不接?她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我的电话却响了,是杨小莹打来的,她先“喂——”了一声,接着说:“刚才洗澡。抱歉了。”我紧张地说道:“杨老师你很忙吧,其实我很想帮你的忙,但又不知该怎么帮忙……”
楊小莹吃吃地笑起来,说:“我不忙,准备刷牙睡觉呢!”
我说:“你的牙本身就很白,刷牙就更白了……”
杨小莹笑说:“是吗?李哥你一定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杨小莹真的非常聪明,我认真地说道:
“杨老师,这个周末我想邀请你去霸王岭原始森林登山,那里有你喜欢的各种植物和你喜欢的各种小动物,松鼠呀、小鸟呀什么都有,还有参天大树和酸酸甜甜的野果,那里的含氧量极高……”
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她竟然爽快地“好呀”一声,就答应了!
我兴奋得整夜失眠!
周末,我开一辆“长安”小车去学校接杨小莹。她已经在学校门口等我了,穿了一身运动短衣,脚上是一双轻巧的运动鞋,身材的曲线美得像一条鱼,尤其是那嫩白透明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非常时髦的手表,十指纤纤,让人见了浮想联翩。
她问:“就咱俩吗?”
我说:“那里有很多游客,热闹得很,人少行动自由,当天就能回来。”
她上了车,我的心情很快就像小鸟一样快活起来!
我早已准备好饮料和干粮,确保在登山过程中杨小莹有足够的水喝,不让杨小莹挨饿。
车在高速公路上轻快地奔跑着。我们在车里一路说笑,我一直给她讲笑话:“有一位卖水泥的老头,我问他怎么能娶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媳妇,他说那天他卖完水泥,就上街逛逛,看见一个金店好热闹,他进去看看,问那位漂亮的服务员说,这玩意儿多少钱一吨?那服务员后来就嫁给这位老头了,但结婚后天天吵架,一吵架就骂这位老头装逼……”杨小莹吃吃地捂着嘴笑。我也羡慕这糟老头不知哪世修来的艳福。
中午时分,老远就看到群山巍峨,连绵起伏,青黛色的群峰飘着白云,弥漫着雾气,林木高大参天。
买了门票,就开始登山。
果然是好地方。经过一个驿站,看见红绳子挂着一面铜锣,我对杨小莹说,敲一下能添百福,敲两下能保平安,敲三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莞尔一笑,便重重地将铜锣敲了三下,锣声悠悠扬扬地传向连绵起伏的群山。
我和楊小莹进入林区,只见大石黑如牛背,状似小象,形状各异,或圆或方,或立或卧,偏倚之间,散布着天然之美,空虚之处,便有古树崛起,高得上天入云,树冠如伞,遮天蔽日,林中清凉无比。石边的树根,盘根错节,硬如生铁。陡坡石缝生长着毫无规则的杂树奇木,有的开花,有的发芽,红的似火,白的如雪。即使烈日当空,林中也是清凉无比,哪怕夏日炎炎,亦觉冷风袭袭。林道弯弯,远观近看,美不胜收,险要处便有小桥栈道,悬崖峭壁,有绳索悬桥,桥下清泉淙淙,疑似无路处,又见石径通幽。困乏时,路旁有凉亭驿站,或竹楼,或木台,或石坡,或藤架,或天然,或巧设,精巧至极,美观从简,木椅石凳,供人小憩,饥可吃随身粮,渴随饮瓶中水。
我和杨小莹犹如两只青春萌动的山鹿,精力充沛,沿着山势,一路沿着千回百转的斜石径,探寻陡峭之险峰,疑是绝崖无路处,忽然又听流水声,险要绝壁山坡陡,又见清泉倾泻下。眼前是白瀑飞泻,水烟四起,泉水击石,泠泠有声,石潭水波荡漾,游鱼细石,直视无碍。举头望,树冠如盖,百鸟争鸣,咕咕啾啾,林中清音,如歌似唱,景色如诗似画。杨小莹极其兴奋,每到一景,必用手机拍照,或远景,或近照,或山水木石,或花鸟鱼虫,或自作媚态,或扮作娇情。一会儿装鬼脸,一会儿呶小嘴,纤手撑腰,像只林中小鸟,快乐无比。只要杨小莹开心,我也深感心满意足,幸福无比。
山越来越高,路越走越陡,景越看越美。前边突然挂着“游客止步”的警示牌。但人美景美,山美水美,让人流连忘返,难以却步。我和杨小莹迟疑半刻,抬头看天,只见阴凉的森林中,从树冠上抖落下来斑斑点点的阳光,垂直地照射在林间的小路上。我和杨小莹出来一次不易,难得让杨小莹如此尽兴,必须珍惜这次猎奇探险的机会。我说,时间尚早,歇息一会儿,喝些水,吃些饼干,继续赏景去。
杨小莹像一只依人的小鸟,来到我身旁,一起坐在一块石头上,肩挨着肩,我能清晰地闻到她脖子散发出来的汗香味。数根秀发被山风吹起,贴在汗水未干的脸上。纤纤手指,拿着手机,嫩白的手臂,亮丽得如同山中的两根玉笋。我趁着取下背包的挪动,将身体靠向杨小莹,这一瞬间,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接触到了杨小莹那柔软而极具弹性的肌肤,让我印象深刻,终身难忘。但杨小莹并未意识到我有这样的感觉,在她看来,不经意的接触,那是理所当然的一件小事。我把饼干递给杨小莹,她笑笑,同时把饼干送到嘴里,我清晰地听到她吃饼干的咯吱声。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丛杜鹃花,花朵上有一对翩翩起舞的彩蝶,我说:“风景真美,森林真好!”她会意一笑。
我们继续前行,开始了刺激的探险旅程。
拉着杨小莹的小手,我们越过护栏,沿着石溪小径,侧身前行。身旁的百年古树,一棵连着一棵,瞧,这棵数人才能合抱,那棵缸粗桶大,有的树身褐黑,有的树干笔直,高耸入云,叶宽如扇,树根突兀。茂密的林木之中,随处可见古藤,或单悬,或扭团,有的攀附石壁,有的半空穿过,千姿百态,无奇不有。
眼前的一块巨石,形如卧象,石块青黑,石身爬附着一层“爬山虎”植物,叶儿椭圆,枝叶清晰,分布均匀,美得像一幅巧夺天工的石壁名画。杨小莹驻足欣赏,感叹不已。一不小心,杨小莹踏着一块苔藓,脚下一滑,大惊失色,我紧紧拉着她,小心地行走。潮润的脚下,杨小莹发现枯叶之中生出许多野蘑菇,似花伞,有的小如指头,有的大若花冠,极为好看。
往前走,一棵百年老树已不知何年枯死林中,枝干烂去,树壳却越发干硬沉实。微风吹来,却是清香扑鼻,原来这是一棵老沉香,要是在城里,便是身价万千,可惜枯死山中,变成腐土。杨小莹惊叹之际,一条腕粗的蟒蛇从脚边爬过,她尖叫一声,吓得脸色苍白,我安慰说,蛇是有灵性之物,虽有农夫和蛇的遗憾,却也有蟒蛇救主的美谈,只要不去伤害它,便能事不相干,各自平安。果然,大蟒蛇缓缓离去,消失在古树大石之中。
杨小莹受了大蟒蛇的惊吓,不敢离开我半步,我深感责任重大。看看天色,阴森的原始雨林里,难以看到阳光了,从半空中筛落的星点光线,我发觉日已西斜。我想,不能再前进了,必须尽快下山,至少也要天黑才能到达车场。
我拉着杨小莹,照原路返回。但我发觉,越走越让我害怕,明明刚才离开这块巨石,转着转着又回到了原处?!
我极力地分辨着进山的方向,可惜山高林密,树冠遮盖半空,没有南北可言。我焦急万分,但必须保持镇静,我是杨小莹的主心骨,只要我有一丁点儿怯意,杨小莹便会更加害怕。我必须坚强勇敢,足智多谋,尽快找到下山的路径。但我已经分辨不清方向,打开手机查看时间,不禁吓了一跳,时间已近下午五点。杨小莹看着我问:“天快黑了,怎么办?怎么办?”
提到天黑,我心里虚得不行,举目四望,林子又比先前暗了许多。我不敢多说话,拉着杨小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过一条小涧的时候,杨小莹滑了一跤,“哎呀”一声,膝盖擦伤了皮。我扶她坐下,心疼地给她涂随身带的药水。我紧紧拉着她的小手,使劲地将她拽着向前走。她一瘸一拐,又焦急又害怕,可恨的是,枯叶松软,顽石挡路,山路难走。黄昏里,硕大的长腿花蚊,轰炸机似的向我们进攻,叮着奇痒难忍,杨小莹的脚上臂上,一块一块地红肿起来。我将风油精给杨小莹的手臂和腿脚擦上一遍。杨小莹撒娇似的说:“蚊虫为什么总是叮我?”
我说:“因为这些山蚊都是公的,你生得漂亮,所以总是咬你。”
她嗔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样的玩笑!”
我对杨小莹说:“趁着天未黑下,我们必须尽快下山,否则,山里有野兽出没!”
杨小莹害怕起来,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山鹿似的加快了脚步。
但是,杨小莹的脚步很快就慢了下来。我想背着杨小莹赶下山去,杨小莹说:“峭壁陡坡,地软石滑,背着我怎么走?”我知道杨小莹已经饥肠辘辘,她的手脚越来越没力了。
我从包里掏出半包饼干,让杨小莹充饥,她吃了一块,也塞了一块到我嘴里,并给我递过水来。
森林里的天黑得早。我和杨小莹快步向前赶路。我知道杨小莹此时需要一个壮实的肩膀依靠。走着走着,天已黑下,林中已经没有斑斑点点的阳光,脚已分不清高低,一只猫头鹰扑棱棱地从杨小莹的头上飞过,“咕”地猛叫一声。杨小莹吓了一跳,接着就蹲在地上,不敢再走了。
我知道,我们没法下山了。我除了安慰杨小莹,给杨小莹壮胆,没有其他办法。我宁愿自己受尽百般磨难,也不愿杨小莹受半点委屈。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我毫无办法。我曾多次拨打手机,但没有任何信号,连一声忙音也没有。更让人沮丧的是,手机电量在快速减少,甚至接近关机状态。我深深体会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的含义了。
在我们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石头的顶部靠着斜坡,相对平坦,我把杨小莹扶到斜坡上,让她靠着大石坐下,我便坐在她的背后,让她感到安全。我发觉她的身体是那么单薄,皮肤是那么冰凉,便轻轻在她耳边问:“小莹,有一件事在我心头压了很久,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
“那天下着小雨的晚上,我看到一个人开着小车来接你回家,那人是谁?”
杨小莹感到有点突然,但很快就笑了,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因为我从见到你那一刻起,就深深地爱上你了。我每天都在学校门口等你,那天我看着你上了人家的车,看着你消失在雨夜中!”
杨小莹吃吃地笑了:“你就知道乱想!他是我舅舅。”但接着她又万分感动,将我搂得紧紧的。
我下意识地用力搂着她,关心地问道:“小莹,现在你是不是还害怕?”
她没有回答,但我感觉到她的鼻子发酸。停了一会儿,她说:“我想回家,我想妈妈!”
我说:“小莹,不要怕,有我在呢!”
她点点头。
我又问:“小莹,你是不是恨我带你来这里?”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说:“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罪……”
杨小莹的身体一下子软了,把臉靠在我怀里,像一只小猫。我闻到她的发丝散发出来的香味。我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头发:“现在还害怕吗?”
她摇摇头,停了一会儿说:“今天出来,我没告诉我爸我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爸妈不知急成啥样子了!”
我听到了她的抽泣声,身体一下一下地抽动着。我深深地理解杨小莹的心情,她是一个独生女,这么晚没回家,父母怎能不焦急呢!但电话打不出去,向外求救无望,眼下要做的,只有好好关心杨小莹、保护杨小莹,让她平平安安地等到天亮,天亮了就尽快下山,尽快回家。
我往背包里摸,想摸些吃的给杨小莹充饥,但什么也没有摸到。我开始后悔上山时没带多些食物!在这样的黑夜里,我确实没办法找到食物,只能靠在杨小莹的身边,让她有一丝儿的安全感。
夜越来越深,森林里的夜黑得越发浓重,伸手不见五指,只感觉到两个人的存在。森林的黑夜安静极了,静得让人害怕,没有半点人声,没有半点狗吠,只有四周传来唧唧吱吱的虫鸣,让人听得心里发瘆。
杨小莹困极了,我让她靠在我胸前,安静地睡一会儿。在她蒙蒙眬眬睡去的时候,一条毛茸茸的东西爬过她的脚面,她意识到是一条蜈蚣或者是千足虫,突然惊叫一声,双脚迅速弹起,连一只鞋子也不知飞向何处了。我一把将她抱紧,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她不要害怕,但她害怕得直冒冷汗。她再也不敢坐下,怀疑脚边还有无数条夜虫在向她爬来,准备沿着她的脚向她身上爬行。饥饿使她越来越虚弱,有些站立不稳了,说头有些晕。我焦急万分,给她揉太阳穴,她满头虚汗,还有些发烫。她在背包里摸索半天,掏出几粒薄荷片来,她含了一片,也给我嘴里送来一片,她说女孩子爱吃零食,这是没吃完的几颗,吃完就没有了。我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她说没感冒,是害怕。我让她坐在我的腿上,她说:“这样你不是很累吗?”
我说:“不累!”
为了防虫,她顾不上许多,便坐在我双腿上,脸蛋儿伏在我的怀里,才又迷迷糊糊地睡去。我清晰地听到她咝儿咝儿的呼吸声,看着她能安心睡去,我也深感幸福。我的双腿越来越麻,但我不敢再挪动,生怕把她从梦中惊醒。我尽量保持着一种不变的姿势,甚至连呼吸也压得极其轻微,希望她不再受到惊吓,一觉睡到天亮。
子夜的时候,夜风渐起,半空的树叶沙沙有声。寂静的森林里,也开始潮润起来,寒气弥漫,冷风挟杂着枯叶的霉味,向我和杨小莹飘来。我打了一个寒战,身体抖动了一下,杨小莹并没有惊醒,她只是侧了一下脸,又安静地睡去。我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抱着她的时候,分明感觉到她凸起的胸脯,但我不能做出非分的举动来。
我闭目养神之时,突然传来女人一样的哭声,那声音又细又长,像她的丈夫刚刚死去。我大吃一惊,血管收缩,放尖耳朵仔细听着这吓人的声音,是那样凄惨,让人毛骨悚然。黑暗中,我睁大眼睛,向哭声的方向望去,在漆黑的空间里,突然发现离我和杨小莹约一百米远的地方,有五对发绿的眼睛在向我们张望,绿光不断地移动着。这种夜里发出的绿光,我曾经在电视上见过,知道我们在这个子夜里遇到了可怕的野狼了。
我心跳加速,头发竖了起来,想象着非洲野狼猎杀大象的惨烈景象。我把杨小莹搂得更紧了。
杨小莹依然沉睡在梦中,她没有意识到野狼的到来。我不忍心把她从梦中叫醒,更不愿意她受到任何惊吓,宁愿她甜甜地睡着,我单身匹马去和野狼撕杀,哪怕遍体鳞伤,也要让杨小莹能安全回家。
然而,我手无寸铁,连一支火把也没有。看着步步逼近的绿光,还有那凄厉的叫声,杨小莹突然被可怕的哭声惊醒,她一把抱住我,惊恐万分,说好像有人在哭。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抚摸她冰凉的手,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减少恐惧,让她感到安全。
我安慰说:“不要怕,森林里就是这样,什么动物都有,只要我们不去伤害它们,我们是安全的。你不是喜欢小动物吗?”
我安慰着杨小莹,但我心里依然害怕,害怕野狼伤害杨小莹。我一直鼓励着自己:我是男人,是一条汉子,必须保护好杨小莹,必须平平安安地把杨小莹带出山去。
狼群越来越近,五对宝石似的绿光在兴奋地晃动着,离我们只有二十米远了。杨小莹也看到了狼的绿光,她没有再说害怕,我感觉到她身体在颤抖,手脚冰凉。
我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两下,说:“不要怕,只要有我在,我决不允许任何东西伤害你。你相信我,要给我勇气和力量,更要知道我一直在深深地爱着你。你或许还不知道,我已经暗恋你有一年之久,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整整等了一年,才有了今夜,才有了这个幸福的夜晚,就算我被狼吃了,也要让你平安回家……”
杨小莹一把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再说下去,同时把她柔软的身体靠进了我的怀里。我又一次紧紧地搂着她,在狼群进攻之前,我疯狂地在她脸上亲吻起来。她积极地配合着我的亲吻,我的嘴和脸所到之处,她便舒展开来,闭着眼睛,将脖子柳起,任凭我亲吻和轻咬。我的手饥渴地在她的胸脯摸索着,从她胸前嫩滑的肌肤,渐渐向她的兩腿之间摸去。她没有反抗,她甚至将两腿微微张开,配合和感受着我的爱抚,同时发出微微的低吟声。
狼又发出了哭叫声,但我和杨小莹已沉浸在炽热的爱河中,任凭狼在嚎叫。狼似乎极通人性,在我亲吻和抚摸杨小莹的时候,它们却安静了下来,并且一个个撑着前腿,坐在地上,没有了先前的躁动,十束绿光齐刷刷地看着我和杨小莹。
当我和杨小莹在热吻中停下来之后,狼群同时也站了起来,它们并没有向我们进攻,只是在原地徘徊。我和它们对视着,做好了和它们决一死战的准备。它们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若即若离地离去,向外走出了十多米远,我庆幸遇到了一群极通人性的野狼。我猜测,狼或许是被我们的爱情所感动,或许是被杨小莹的美丽所感化。杨小莹露出了从没有过的开心的笑容。我又一次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杨小莹突然尖叫一声“狼来了——”
我急忙转过脸去,只见两束绿光闪电一般从我的身后扑来。有了杨小莹的爱,我十分冷静和勇敢,一把推开杨小莹,挡在杨小莹面前。我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在这只凶狠的野狼扑向杨小莹之际,我侧身一闪,将手中的背包用力打将过去,野狼在半空失去了平衡,扑通摔在石头上,同时滚落下去。或许是这只野狼受了伤,传来一声细长的叫声,叫声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森林的夜空里了。森林又恢复了夜的平静,四周又响了起唧唧吱吱的虫鸣声。
我们再也没有说话,感受着森林里寂静的夜晚,同时胡思乱想城市里的美好,现在已懂得珍惜平安的日子。
我不敢打盹,生怕狼群再次返回袭击。我们睁大眼睛,高度警觉周围的事物。此时此刻,我多么盼望有一堆篝火,让火光照亮森林漆黑的夜晚,让杨小莹守在篝火旁,不再受到惊吓。但我连一个打火机也没有。
子夜已过,杨小莹的困意已经消失,她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森林四周。她已无半点力气,温顺地靠在我的怀里。如果是平时精力充沛的日子,早已是干柴烈火;现在,祈求的是平安地度过这个恐惧的夜晚和盼望新的太阳早早升起。
夜依然是这么漫长,还有什么东西在枯枝败叶上爬行的沙沙声,一会儿静了,一会儿又响了,像乌龟,又像山鼠。但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树梢的上空抛下一串夜鸟的啼叫,然后又归复平静。
我对杨小莹说:“小莹,你会恨我吗?”
杨小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我又说:“小莹,感谢你陪我度过这个特殊而陌生的夜晚!”
杨小莹挪动了一下身子,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我的手指,我感觉到她此时复杂的心情。我不想再打扰她,保持着一种不变的姿势,让她静静地想一些往事。我也静静地思索着,一定要平平安安把她送下山去,平平安安把她送回家。
杨小莹又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揉着双眼,她说有些冷,便又无力地躺在我的怀中蒙眬睡去。
我希望尽快天亮,天亮了就可以寻找食物,可以爬上树去摘野果。我抬头看天,天被树林覆盖着,漆黑一片。此时,农村已是鸡叫三遍,还能听到牛哞和狗吠,但这里没有听到任何熟悉的声音,传来的都是让人发瘆的怪声。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漫长的夜黑,但我要感谢这个特殊的夜晚,它把我和杨小莹融在了一起,让杨小莹离不开我,又制造机会让我亲吻杨小莹。黑夜使我害怕,但黑夜又给我拥有终身难忘的幸福,能和高不可攀的梦中情人度过这样的夜晚是值得的。
突然间,一只翠鸟在我们头顶上的大树高声叫起,一长串清音响遍林间,接着又有杜鹃鸟布谷布谷地啼叫,是那么兴奋!我深深知道,这是鸟儿在迎接新一天的开始,新的太阳就要升起。周围唧唧吱吱的夜虫渐渐少了起来,哭声一般的狼嚎早已在清晨到来之前远远隐去。
天马上要亮了!
鸟声越来越多,咕咕啾啾,叽叽喳喳,明亮婉转,这是鸟的集会,比谁的歌声亮丽,比谁的歌声甜美。
我抬头看天,从黑暗的空间里,通过茂密的树隙,看到了一丝光亮。晨风渐起,树冠上的绿叶开始轻微摆动。一颗鸡蛋大的野果被树上的松鼠咬落,啪的一声掉落在我们脚边。
很快,树冠上鲜嫩的枝叶渐渐清晰起来。我知道,黎明已经正式开始,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到来。
躺在我怀里的杨小莹,趁着天亮之前,好好地睡上一觉。她知道,新的一天还要面临很多困难,还有很多挑战正在等着她。
我抑制着黎明到来的激动心情,我不愿惊醒她,静静地看着她美美的睡态,欣赏着画儿一般的杨小莹。秀发从她漂亮的脖子上飘落在胸前,细长的眉毛像一轮初升的弯月,单眼皮轻轻地闭着,两片红中渗白的嘴唇,少了些许润泽,但依然在梦中露出浅浅的微笑,一双圆润的手在甜睡中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生怕我在黑暗的夜里悄悄地离她而去!我保持着一种不变的姿势,让她安安静静地睡着。
她的眼皮动了一下,接着轻轻地张开了明亮的眼睛。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她问道:“你没睡吗?”
我抚摸着她的脸。她笑了笑。
我说:“小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天马上就要亮了——”
她立时坐起,张眼四望。果然,从树林的间隙看到了对面的大山,已经被鲜红的朝阳染得红彤彤了。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天亮了,天真的亮了!”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恢复了少女的朝气和活力,狠狠地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表示祝賀我们迎来了新的希望。
我们带着微笑站起来,庆祝新一天的到来。我站起的当儿,立时就跪了下去,我的腿已经麻木,失去了知觉。
杨小莹吃了一惊,大声问:“你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
我双手用力地撑在地上,想努力站起来,但双腿完全不听使唤。我用手掐了一下大腿,没有一点知觉。
杨小莹紧张起来,我笑着安慰她:“没关系,这是坐了一夜的结果,双腿血液不流通,发麻了,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杨小莹用力搓着我的双腿,这时她才想起,她一直坐在我的腿上,躺在我的怀里,直到天亮。她责怪自己。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把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小鼻子说:“又说傻话。从我第一次见到你起,我就准备着为你做牛做马,这点小事儿算什么!”
杨小莹又一次被感动,在我脸上吻了又吻,接着越吻越热烈,终于不能控制,两片柔软的嘴唇最后停留在我的嘴唇上。我迎合着她的热吻。她也配合着我的抚摸,她颤动着、兴奋着,呼吸急促,不时发出一声迷人的呻吟声。我将她的裤子脱去,她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张开了眼睛,轻声说:“不能,不能呢,这样就行了,只能这样了!”我继续努力想把她的裤子脱去,她依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冷静,冷静些,这样就行了!”我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疲惫的脸,我的欲火开始退却。我松开手,她同时极快地将裤子提起。我们已经清醒过来,她从背包里摸出梳子,重新梳理头发。我们对视着,同时发出了会意的微笑。
天终于亮了。一轮鲜红的太阳照射着大地,照射着森林,森林顶上的嫩叶被晨光照得越发鲜艳夺目。鸟儿的叫声越来越多,林中的知了和“春姑娘”,在一声紧似一声地鸣叫。这些林中熟悉的声音,让我们紧张的心放松了下来。
肚子越来越饿,手脚没有一丝力气,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我看着杨小莹的嘴唇有些苍白,必须尽快寻找食物,让她恢复体力,才能走出大山,走出森林。
我轻轻地摸着杨小莹的头发说:“你安心坐在这儿,千万别离开!我去寻找些食物,很快就回来,千万别走开!”
“不!我也要跟你去……” 她说。
我说:“你已经没有一丝儿力气,不能再消耗体力,乖乖,就坐在这儿等我,很快就回来。”
她噘着嘴儿,表示同意。
我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去。森林的上空已经是一片光明,但森林里依然是昏暗无比。我踩着松软的枯枝败叶,睁大眼睛,搜索着树上的野果和地上的蘑菇,甚至是一些能吃的叶子也不放过。我越走越远,眼前有一棵千年老树,不知何年倒地枯烂,树心空空,树壳却是铁骨铮铮,雄风犹存。就在枯树上,长出了数朵黑木耳,我把它摘下,吃了两朵,脆凉脆凉的,好吃极了。一只野鸡扑棱棱地从脚边飞起,总盼望有一窝白花花的野鸡蛋,但什么也没有找到。突然发现一棵细叶树上长满了串串青果,绿豆大小,看上去就知道是酸酸甜甜的野果。顾不得许多,摘下熟得发黑的一串,轻轻咬上一颗,果然酸甜刺舌,比老家后山上的山稔还酸涩,我饥不择食,一下子吃了几串,连皮带核吞下肚去。我将野果连枝带叶摘下,也要让杨小莹一饱口福。再向前去,忽觉一棵老树下奇臭难闻,落了一地烂果,一群黑褐色的大小蛱蝶从脚边飞起,我捡起一颗,酸臭不堪,便弃之而去。经过一条小涧,流水淙淙,一道小瀑布从巨石上飞流直下,下边一个水潭,水花飞溅,潮湿的石壁上,苔藓丛生,杂草茂盛。
寻寻觅觅,不知过了多久,收获依然不丰,刺眼的阳光从树隙上洒下,我意识到时间不早,我立即想到杨小莹,又想起那群野狼,便加快脚步返回。回到原处,却怎么也找不到杨小莹了!
我害怕得手脚发凉,大声呼喊杨小莹,喊声在森林里回响,惊飞了一群乌鸦,却没有听到杨小莹的声音!我察看现场,又细看周边是否有搏斗留下的痕迹,但什么也没有。我急哭了!我的喊声传遍了林间后来,我叫不出声来了,心急火燎地向四周寻找,依然没有发现杨小莹的半点踪迹。
一条手臂粗的蟒蛇从我脚边爬过,我没有半点惊慌,心里想着的只有杨小莹。我的幻觉中,杨小莹一会儿看着我笑,一会儿被一群野狼撕咬。幻觉把我吓得心惊肉跳,眼前发黑。我无力地抱着一棵大树,无神地张望远方,脑中似乎出现了远方的城市和杨小莹上课的学校。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林中走着。我不再哭,只是四向寻找,盼望杨小莹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她还是那样天真活泼地笑着。但没有,连杨小莹的影子也没,只有空空荡荡的森林和散发着霉味的空气。
我不知要走向何处。已是日近中天,心急如焚,口干舌燥,已经没有半点力气行走。眼前有一棵千年加布树(俗称见血封喉),大如油罐,高耸入云,树冠如伞,遮盖着数十平方米的地面。我想起老树有灵性的说法,便跪在这棵老树面前,向大树叩拜了三个响头,口中无数次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保佑杨小莹平平安安”!
此时,我突然听到一丝响动,迅速张望,转过大树旁边,我的天!杨小莹靠着这棵大树昏了过去。我一把将她抱起,惊恐万分地呼叫她的名字,很快,杨小莹无力地睁开了眼睛。
我再也不敢离开杨小莹半步,紧紧搂着她,轻轻说:“宝贝,你吓死我了。你为什么离开原地呢?我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
她说:“我等了很久没看到你,我害怕,我要去找你。”
我的泪水流了下来,滴落在她干裂的嘴唇上。
我说:“傻瓜!你这傻瓜……”
她笑了,笑得是那样天真,那样俏丽。
她说:“看不到你,我好害怕,我到处寻找你,后来就分不清方向了,越走越怕,大声叫你,也不见回音。我担心你的安全,就加快脚步寻找,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儿,后来我眼前一黑,就晕倒了……”
杨小莹说得很轻松,却字字刺痛着我的心,难受极了,她却微笑地看着我,一边帮我抹去眼泪,一边说:“我不是在这里吗?我不是好好地活着吗?我们要活着回去,要坚强,鼓起勇气,必须顽强地走出大山。你是男子汉,如果真的爱我,就振作精神,带我走出山去,就算是爬,也要爬出森林,回到我们的城市,回到家中,然后咱们就结婚……”
我紧紧地握着杨小莹的手,浑身有了力量。我把她扶起来。
我说:“小莹,我们尽快寻找出路,误不起时间,现在又快中午了,森林里天黑得早,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出森林,如果在林中再困一天,我们就没有活着出去的希望,听我的,一定会成功,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她咬着干裂的嘴唇,用力地点头。
我把杨小莹的手架在肩上,扶着她一步一步向着太阳升走的方向走去。
眼前有一棵酸叶树,叶子可以吃。我摘下一枝,她用力地嚼着树叶,酸得皱起眉头,并艰难地咽了下去。岩石边上的灌木丛中,一棵小树上挂着我小时候爱吃的“月亮果”,指头大小,圆圆的,果色透明,皮层里有一泡酸酸甜甜的水,核很大,但皮和肉可以吃。但石崖太陡,杨小莹拉住我说:“太险了,我们不吃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我说:“没事,我小时候爬过树,不怕的。”
说着便走过去,折下一根树枝,将野果钩来。杨小莹看得心惊肉跳,大声叫小心!我屏住呼吸,使劲地拉着,但野树极其坚韧,弹力十足,眼看就要摘到了,突然脚下一滑,扑哧一声,杨小莹看着我滑了下去,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李——杰——中——”
在滑落的过程中,我清晰地听到杨小莹的喊声。用力抓住一根枝条,我被悬挂在了石崖的半空。杨小莹吓傻了,她不顾一切地走到崖边,一边呼唤一边伸手来拉我,我大声叫喊别过来,千万别过来!我不知从哪来的力量,像一只猴子一样,用力地攀附着石块和树枝,顽强地爬了上去。杨小莹走到崖边,伸手来拉我,我感觉到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冰凉。我爬上了崖边,杨小莹才哇地一声哭起来,紧緊地将我搂住,并在我脸上亲了又亲,然后轻轻地在我脸上打了一下,哭中带笑地嗔道:“叫你别摘别摘,你偏不听话,以后知道听话了啵?!”
我笑着说:“这不是为了你吗?”
她又一次流着热泪笑了。杨小莹说:“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要强求!”
我们坐在一棵弯脖子树上歇息,树杆上爬行着成千上万只黑蚂蚁,它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步履匆匆,有的嘴里含着白色的卵蛋,有的举着树叶,搬运的物体超出它们本身数倍,我惊叹于它们的力量。杨小莹的手被黑蚂蚁狠狠地咬了,奇痒难忍,她骂着这些讨厌的小东西:“美好的东西不一定有,但丑恶的东西分布得绝对均匀。”
我们还在迷茫当中,森林里突然暗了许多,我说:“不好,要下雨了。”
杨小莹说:“怎么办?”
说话间,森林上空亮起了一道刺眼的闪电,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的雷声,雨点狠狠地敲打着森林,一片沙沙声响起,开始下雨了。
我说:“赶快找地方避雨,否则,让雨淋了会感冒的。”
杨小莹跟着我快步向前走去。眼前出现了一块黑褐色的“墙壁”,足有一面墙那么大,直上直下,布满苔藓,转过“墙壁”一看,原来是一堵老树根,让我们大开眼界。雨越下越大,我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盖在杨小莹的头上。不远处有一块大石,数只黄鼠狼翘着尾巴窜进去避雨。这是一块从山体上伸出的石板,架起了一个空间,里面足以容纳数人。我们一阵欢喜,躲了进去,杨小莹让我穿上衣服,手脚不停地赶着山蚊子。
转眼间,又有鸟儿叫起来,叫声清脆响亮。
雨停了,明晃晃的太阳又在林间出现了,光点在潮湿的枝叶上抖动着。
我折下一根笔直的树杆,让杨小莹当拐杖。一只野鸡从我们身边飞过来,我一把夺过杨小莹的拐杖,眼疾手快,一棍将它打了下来。我说:“美味,吃了它。”
杨小莹说:“生的怎么吃?”
“生吃!”
“我不敢!”
“大胆吃,为了活着下山,必须吃。”
我三两下把毛去了,用力将两腿扯下,我啃了起来,同时给杨小莹的嘴边送去。她闭上眼睛,侧开了脸。
我说:“为了有力走出大山,吃吧!”
她看着我嚼着血淋淋的野鸡肉,便将眼睛闭上,大口大口地撕咬起还在颤动的肉来。
在原始森林中,没有方向,不知路在何方。杨小莹手伸到脖子抓痒,一下摸到一条吸了一肚子鲜血的蚂蟥。杨小莹尖叫起来。我在手上吐一口唾沫,用力一抹,山蚂蟥便脱落下来,我狠狠地将山蚂蟥踏了几脚!
我们穿行在幽森的森林里,脚上突然踢到了一个“土葫芦”,脑袋里顿时翁翁作响,一群葫芦蜂倾巢而出,我大喊一声“不好”!将杨小莹挡住,再把她推出十多米远,同时把她按倒在地上,但这些该死的葫芦蜂排着队直追过来,狠狠地扑在我身上乱蜇,我身上立时遍体鳞伤,直到蜂群盘旋着飞回巢穴。我痛得头晕眼花,浑身发抖,全身发热。杨小莹吓得脸色苍白,却不知所措,心痛地抚摸着我。我强忍疼痛,吐字不清地说没事!
杨小莹把我的衣服拿去涧边沾些水来,给我洗伤口。
我心里盘算着,再也拖不起時间了。我忍着疼痛,和杨小莹继续前进。
一头野猪突然窜出来,它浑身乌黑,硬毛竖起,两颗獠牙,一对阴森的眼睛怒视着我和杨小莹,长嘴巴喷着粗气,这副架势像是要向我们发动攻击。杨小莹拔腿就跑,一下惹怒了这头野猪,小牛一般冲将过来,我用拐杖用力打去,棍子打在野猪头上,断成了两截。这头野猪怒火中烧,朝我扑来,一把将我的裤子扯裂了,并疯狂地在我身上乱拱乱咬,杨小莹凄厉的喊声响彻整个林间。
正在此时,只听“砰——”地一声枪响,这头庞然大物便倒在了血泊中,四蹄抽动,嘴里淌下了一滩黑红的鲜血,便一命呜呼!
杨小莹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反应过来。
大石的背后,一位老者举着一支猎枪走过来。杨小莹扑上前去,跪在老者面前哀求:“爷爷,快救救我们!爷爷,快救救我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到杨小莹坐在我身边嘤嘤地哭泣。老者捡来一把青草,放在嘴里咬烂,然后敷在我的伤口上,我觉伤口清凉无比,疼痛立时减轻了许多。老者肩上挂着一支长长的猎枪,白发长须,脸额尖瘦,眼深鼻长,皮肤黝黑,身穿一袭白色宽松的猎人马褂,脚上蹬一双爬山草鞋。他问我:“你是怎么来到此山的?”
我断断续续将一路经过讲了一遍。
老者叹道:“孩子,你的方向走反了,你下山的方向在那边,却向相反的方向走了。再走下去,将会越走越远,多日走不出此山了!”
我吓出一身冷汗,杨小莹也惊得目瞪口呆。
我们跟着老者,越小涧,穿曲径,来到一片松林下,这里凉风习习,四周一览众山小,又见日西斜。老者走进茅屋,取出一瓶药酒让我喝上两口,又从屋后的山涧接来一些泉水让我喝下,说道:“你们已经饿了一天半了,再不吃东西,不被野兽咬死,也会在山中饿昏!”
他把一只收获的山鸡杀了,架起一只锑罐煮起来,很快便满屋飘香。不一会儿,我和杨小莹狼吞虎咽,饿狼一般地吃着,才发现老者在一旁看着我们呵呵地笑,神色慈祥。
我们的精神很快得到恢复,有了老者在身边,便有了依靠,杨小莹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老者又给我的伤口铺了一层草药,痛疼明显减轻了许多。
老者说:“你们尽快跟我下山,再迟天就要黑了!”
老者挂着猎枪,提着酒壶。我和杨小莹紧紧跟在他身后。我们迎着西斜的太阳,在弯弯曲曲的林间石径上,一步一步朝山外走去。
归心似箭,残阳西下,越过一座矮峰,老人指着前方说:“那个白色亭子,就是你们上山的地方,也是你们下山的出口。”
我高兴得蹦了起来,杨小莹却蹲在地上嘤嘤地哭起来,她眼泪婆娑,越哭越伤心。
老者再三叮嘱,叫我们望着方向走,很快就能下山了,又叮嘱说以后万万不可在森林中乱闯!
未等我们向他致谢,老者早已脚步轻盈地消失在幽深的森林里了!
我们转过身去,回望大山,这片浩浩瀚瀚连绵起伏的、又让我们惊魂未定的大山,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我和杨小莹终于下山了。路过那面铜锣面前,杨小莹又一次抄起锣锤,狠狠地猛击三下,锣声悠扬,响声惊动着整座大山,久久没有散去。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话。
我们回到了熟悉的城中时,街灯已经亮起,城里的人群依旧在熙熙攘攘,行色匆匆。
杨小莹说:“前边就是我的家了!”
我又一次目送杨小莹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