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颖 何坤
白瓷是中国瓷器的一个重要品类,也是重要的物质文明。历史上,隋唐时期的邢窑白瓷、宋金时期的定窑白瓷、明清时期的德化窑白瓷,在其盛产的时代就远销海外。一千多年来,白瓷在中华民族的对外交流中不断发挥着传媒介质的作用,对建立良好的中外关系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也对世界其他国家的经济发展和文明进步起到了一定的积极推动作用。
一、隋唐时期邢窑白瓷的文化交流
邢窑白瓷盛行于隋唐时期。唐朝自立国以来,历时289年,先后推行了一系列有利于巩固国防、发展经济、安定社会的政策,经济实力不断增强。在此基础之上,武力强大,政治稳定,对外来文化兼收并蓄,使联络中西文化的丝绸之路空前活跃,海上交通线也得到了不断的开拓。
唐朝时期,曾与300多个国家和地区进行经济贸易,人员交往频繁。经济交往需要手工业货物作为交换手段,而陶瓷是中国最富民族特色、使用方便、美观典雅的商品,它的生产在唐朝社会环境里得到有力的推动。富有开拓精神的唐人和外域来华的商人,把中国陶瓷运输到遥远的异国他乡,使产销关系畅通起来,生产得以蓬勃发展,也正是因为他们把域外优秀工艺技术带到中国,深刻影响了唐朝工艺品的制作。高度繁荣的唐文化,依自身发展的需要有选择性地吸收新的养分,并与本国传统的艺术风格结合起来,创造出新的陶瓷文化和工艺品,使得这一时期的陶瓷文化呈现出博大精深、辉煌灿烂的面貌(图1、图2)。
1.唐朝邢窑白瓷的对外输出情况
唐朝时,白瓷输送到国外,通过两种方式:一是前往中国的使臣、僧侣、学者、留学生,以及来唐朝交流的工匠,在中国得到唐朝政府、官员、友人的馈赠;二是白瓷作为商品贸易的货物,和丝绸及其他工艺品、土特产一起运输到外国。
9世纪中叶后陶瓷产品输出明显增加,在中国沿海港口城市发现比较多,例如唐朝港口城市宁波,地下不断有陶瓷器物发现,综合中国港口城市遗址和外国发现陶瓷实物来看,唐朝重要的陶瓷商品,如北方邢窑、曲阳窑、巩县窑的白瓷,在我国沿海重要的商业港口城市均有发现,除宁波外还有上海、扬州、镇江、泉州、温州、广州,而在中国海域,凡商船经过的海岛如西沙群岛等也都见有出土。
发现唐朝陶瓷的国家和地区有朝鲜、日本、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印度、巴基斯坦、斯里兰卡,以及西亚沿交通线的伊朗、伊拉克、阿曼,非洲的坦桑尼亚和埃及的繁华城市福斯塔特遗址和海岛。在这些国家和地区的陆路和海上交通线、港口遗址中发现的唐代陶瓷数量大、质量高。有些发现更使人感到惊奇,如泰国曼谷出海口岸,渔民常常从近海浅水的区域打捞上来长沙窑的青瓷、釉下彩瓷器,邢窑、曲阳窑的白瓷,有些器型国内都少见。
从21世纪初开始,在斯里兰卡地区的贾夫纳半岛、亚帕胡瓦、波隆那鲁瓦那等地先后发掘出数以千计的中国瓷器,出土的邢窑白瓷碗、钵、罐等残件,既有精细白瓷,也有质量不太高的粗白瓷。在菲律宾,很多岛屿都出土唐代陶瓷,如越窑、邢窑、婺州窑、瓯窑的产品,在当地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那里很容易看到出土的唐朝瓷器。在埃及的福斯塔特遗址,经过100多年的考古发掘,发现有许多唐代邢窑白瓷、长沙窑青瓷等瓷器,质量之高、数量之多令人惊奇。在伊朗的雷伊、奈沙布尔出土有质量很高的三彩和越窑青瓷。这有力地证明了唐朝时中国和亚洲、非洲东北部地区交流的密切。
2.唐代邢窑白瓷对外的技术交流
邢窑白瓷以其完美的工艺技巧和艺术魅力,对许多国家的陶瓷生产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来自波斯湾港口城市席拉夫的商人苏莱曼称赞中国陶瓷用具“玻璃般的细腻,水晶一般明澈”。中国陶瓷器皿深入到社会各阶层,由于深受欢迎,很多国家和地区便生产出仿制品,随之导致当地陶瓷工艺的改变,例如埃及的福斯塔特遗址就出土了许多9至10世纪中东地区伊斯兰时代生产的中国陶瓷的仿制品。日本三上次男教授在《陶瓷之路》一书中指出:“在这些埃及生产的陶器中,大约百分之七十至八十是中国陶瓷的仿制品。当输入中国陶瓷时,很快就在同一时期里做出这种仿制品来。”仿制的碗类器物的圈足,做成沿面很宽、较矮的玉璧形,是盛唐瓷碗的特征。
在波斯、阿富汗、中东阿拉伯世界,中国陶瓷主要通过骆驼商队和丝绸一起运去。西安、洛阳等地出土的三彩骆驼,背上挂着类似瓷器、三彩陶器等货物(图3),就是明证。当然,也从海路运送陶瓷到波斯、阿拉伯等地区。
大约在10世纪,朝鲜把中国晚唐五代时期的白瓷技术引入。在唐五代北宋工艺的影响下,创造出所谓的“翡色”青瓷,以后得到相当大的发展,成为朝鲜青瓷的杰出代表。徐兢在《宣和奉使高丽图经》一书中就详细谈到他在朝鲜看到当地仿制越州古秘色瓷器的状况。
唐代陶瓷對日本的影响,以及中国和日本在陶瓷艺术、技术上的联系一直是非常密切的,各种釉彩瓷一脉相承之处很多。再有在窑炉结构、窑具多样化方面也和中国北方白瓷窑场有联系。
在唐朝与外国的文化交流中,外国优秀的工艺制品也传入中国。唐朝窑工们广泛地吸收域外工艺品的造型和装饰花纹,把它们与中国传统的陶瓷工艺结合起来,加以提炼和创新,所以唐朝陶瓷工艺的发展不止是数量的增加,而且注入了新鲜的活力,赋予新的时代风格,即大唐盛世的艺术风格,极富魅力。唐朝陶瓷接受波斯文化影响最为突出,波斯处在东西方文化交汇之处,当时中亚、西亚的商人、僧侣、工匠和身怀绝技的各类人物,以及西域诸国珍奇宝货大量汇聚于此。在整个中世纪,其经济、文化、工艺的水平都很高,创造出光辉灿烂的波斯文化。
唐朝社会长期稳定、经济高度发展,与域外各国联系更加紧密,这种联系对于上述工艺美术造成的影响,明显地表现出来,例如唐朝白瓷、三彩釉陶作品中有一种造型精美的凤首壶(图4),壶的头部塑成为中国人所喜爱又象征吉祥的凤首。还有一种凤首壶,有着细长的颈,像橄榄一样鼓出的腹体,下承以喇叭形圈足,与凤啄相对的另一侧安上拙壮的龙形柄,亭亭玉立(图5)。壶的主体结构显然与中东波斯、阿拉伯地区公元1世纪至4世纪的铜瓶、玻璃瓶的样式相近。《旧唐书·李大亮传》记载,贞观元年(627)唐太宗的亲信重臣李大亮立功归来,唐太宗十分高兴,亲自修书予以褒奖,说李大亮能文能武,怀有一颗坚定忠贞之心,特赐一枚胡瓶,虽不是价值千镒的贵重之物,但乃其自用之物,显得既庄重又亲切。
唐代陶瓷工匠在生产白瓷和三彩时采用胡瓶式样,供人们在生活中使用。唐墓里出土的胡商俑,表现西域胡人在唐朝从事商业活动的情形,他们背负货袋,手中就持有胡瓶。反映唐朝和西域繁忙商业交往的三彩骆驼,驮负货物,伸颈扬头,冉冉西行,骆驼背上也有挂着胡瓶的皮囊。
伴随对外交流的不断深入,促使百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碗、钵、高足杯、高足碗等器型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特征。造型线条变得更加优美,如敞口碗变成曲口碗,高足杯以及高足碗做成多曲船形杯、船形碗,很明显是吸收了西域生活用具的特点。有些器型,如小口扁肚瓶、兽头形杯等,以及联珠纹、对兽对鸟纹、胡人驯狮纹、胡人玩火球纹等纹样,都传至中国,在中国陶瓷器上皆有表现,风格独特。
在伊朗马赞德兰发现的公元六至七世纪的银壶上,满是葡萄、禽鸟、童子葡萄等装饰内容。在山西大同发现的波斯鎏金高足铜杯上也有卷枝葡萄、童子攀枝的装饰,可以看出唐朝陶瓷的艺术内容和域外工艺有着多么密切的联系,反映了唐朝和世界各国经济文化的友好交往。中国传统的陶瓷技艺与域外优秀工艺相结合,形成大唐盛世独特的艺术风格。可以说,唐代白瓷是7至10世纪中国和亚非各国文化交流的见证。
二、明清德化白瓷的对外交流
明清时期,德化白瓷在中国对外交流贸易中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德化窑是福建地区一个著名的民间窑场,窑址分布在福建省中部的德化县,境内水陆交通便利,丛林葱郁,蕴藏着品质优良的高岭土矿带,富产易取,具有得天独厚的制瓷业基础。
德化窑的制瓷历史悠久,宋元时期生产的白釉、青白釉瓷器声名远播。明清时期德化窑制瓷业达到历史巅峰,所烧白瓷在胎质、釉色、装饰等方面独树一帜,工艺特征鲜明,其玉洁冰清的胎釉质感与独具匠心的造型艺术被冠以“中国白”(Blanc de Chine)之称。尤其是瓷塑作品堪称中国古代雕塑艺术的瑰宝,在世界陶瓷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影响(图6、图7、图8)。德化窑是明清时期内外销日用瓷及艺术瓷生产基地之一,其在中国陶瓷史、古陶瓷外销史、中外文化交流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据《诸蕃志》中记载,在马来半岛、爪哇、印尼加里曼丹等东南亚国家和地区,在中国瓷器流入当地后,改用瓷器作饮食器皿。
《中国陶瓷史》中记载,德化白瓷流入日本后,日本人不惜万金争购,流入西欧后,受到欧洲贵族的欣赏和欢迎。例如“明代瓷圣”何朝宗的作品被西方博物馆收藏的数量据说超过200件,并在当地艺术家的仿制下诞生众多的“欧洲版本”,由此可见德化白瓷对欧洲各国经济、文化领域的影响。
1.促进了文化融合和陶瓷技术的进步
德化白瓷产品中附带的广告文字、宗教用语,促进了商业的繁荣和宗教的传播,将中国的茶文化、宗教文化等带入其他国家,促进了陶瓷文化的融合。如《仁和寺御室实录》记载日本天皇以瓷器御食,中岛健藏说如果没有中国的影响便没有日本的工艺美术。再如《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记载高丽仿制中国瓷器取得了相关成就,泰国、伊朗等国家也纷纷仿制中国瓷器,并形成了本国的陶瓷文化。
2.促进了国际贸易和航海技术的发展
明代以来,中国瓷器往歐洲等世界各地的销售非常大,根据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资料显示,仅1602年至1682年这80年间,荷兰商船就销售了1600万件中国瓷器。德化白瓷的外销,给世界其他国家带来巨大的财富,促进了国与国之间的交流和国际间贸易的发展。例如明代欧洲商人大量购买啤酒杯、茶壶、咖啡壶等经过造型改造的德化瓷器,以供当地人日常生活使用,还可见以骆驼、旅行者、商人等欧洲人生活题材为造型的雕塑作品,由此可见德化白瓷等中国工艺品对世界艺术品发展起到巨大的推进作用。而在此基础上,还间接刺激了航海技术的发展,使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大大提高,世界各国的交流与贸易日益繁荣。
历代白瓷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不仅在促进国内经济文化繁荣方面作出了突出的贡献,而且还作为中华文明的重要载体成为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交流、沟通的桥梁,对世界其他国家物质生活、文化生活的进步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对各国文化的融合和工艺技术的发展以及国际贸易、航海技术的进步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并作为和平使者发挥重要的外交作用,促进了中国与世界其他国家的紧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