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信息元的隐喻逻辑初探

2022-05-17 01:05洪峥怡
逻辑学研究 2022年2期
关键词:隐喻性质定义

洪峥怡

1 绪论

20 世纪80 年代以来,隐喻研究发生认知转向,隐喻的生成和理解机制开始受到认知语言学、认知心理学、自然语言处理等多个领域的广泛关注。当隐喻被认为是一种基本认知方式,而非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段时,大量日常隐喻被纳入了讨论范围。比如,我们说“生活中遇到困难,走了弯路”时,潜在地使用了“人生是旅行”的隐喻概念,说“一年前”“三年后”使用了“时间是空间”的隐喻概念。从这一意义可以说,隐喻表达具有普遍性,它构建着我们惯常的概念体系,影响着我们的思维和行为,在日常生活的信息传递中大量地被使用;但同时,它也具有特殊性,作为一种表达非字面义的手段,隐喻所传达的信息不是直接的,其过程涉及了显性信息和隐性信息的矛盾消去与重组。

认知视角的隐喻研究中,一条主要路径是隐喻理论的构建和修正。其中具有开创性意义的理论是文献[10]提出的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该理论认为隐喻认知是基础性、系统性的,隐喻的本质是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跨域映射。但对一些新奇隐喻或更复杂的隐喻而言,概念隐喻理论所描述的概念之间的一一映射是一个过强的假设。比如,在一些隐喻中,要突出的本体性质并不为喻体本身所具有,需要将喻体性质与本体重组后做进一步的推断,此时源域和目标域就不存在直接的对应关系。对于这些特殊的隐喻理解,文献[8]基于心理学研究提出的概念整合理论(Conceptual Integration Theory)有更强的解释力。概念整合是心理空间的整合,该认知模型存在两个输入空间,每个输入空间都是一个情境的部分结构;由一个跨空间的部分映射将这两个输入空间中相联系的部分分别进行匹配;两个空间中共有要素组成类属空间;两个输入空间的选择性投射则得到复合空间。由于进入复合空间的要素是部分的、选择性的,因此也允许这些要素进行进一步的组合、完善、精演,这使得概念整合理论有更强的包容性,来解释一些复杂的隐喻理解过程。近年来,隐喻认知的动态演变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隐喻生涯理论(The Career of Metaphor)分析了新奇隐喻转变惯常隐喻的过程,认为这是认知机制从对比转为归类的过程([5])。隐喻动态生态观(Metaphor as Dynamical-Ecological Performance)则对动态的视角隐喻认知特定的生态结构进行了描述,强调人类的思想和行动是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隐喻不断变化的,强调大脑、身体和生态环境的制约作用([9])。

在加深对日常隐喻认知的同时,研究者对修辞功能更强的新奇隐喻也进行了认知方向的研究,[14]和[13]提出刻意隐喻理论(Deliberate Metaphor Theory),聚焦表达者刻意激活源域使理解者理解其表达意图的那部分隐喻,该情况下,表达者指导理解者对目标对象采取“另类”视角,在该视角下获得对目标的深刻认识。

从上述这些具有代表性的隐喻认知理论的观点中,我们可以大致概括隐喻认知核心机制的主要特点:

(1)跨域性:隐喻是通过一个熟悉的概念来理解陌生的概念,这两个概念必须来自不同的概念域。

(2)系统性:不同概念域间的联系不是孤立的,源域中的多组概念会同时映射到目标域中,概念之间的关系也会映射到目标域概念间的关系上。

(3)动态性:隐喻不是一成不变的,具体场景下的隐喻理解会随着主体、环境和语言使用的不同而有所不同;隐喻语义的演化也存在出现、稳定、传播、消亡的历程。

由于这些性质的存在,即使不考虑上下文对目标语句的信息更新,该语句的理解同样也包含了语义转换过程。从信息流动的角度看,作为隐喻理解核心机制的跨域映射是将目标域情境无法满足的信息传递到某个可满足的源域情境中,理解者在更为熟悉的源域情境中,可以获得新的理解,从而使得原本被简单判定为假的字面义信息转换为可接受的非字面义信息。那么,如何定义一个表达是隐喻的?跨域映射需要满足哪些条件?当一个隐喻表达被认知时,主体可获得的信息包括哪些?我们尝试从逻辑的视角给出这些问题的一种回答,以更好地描述隐喻理解过程及上文所述的三个主要特点。

在下文中,第2 节介绍关于情境理论的背景知识,并尝试以信息元为基本单位,将一个隐喻语句处理为一个它所表达的基本信息元的集合。第3 节构造了一个以信息元为基本单位的隐喻理解逻辑,给出隐喻理解的语义模型,并从中得到一些隐喻的特殊性质。第4 节首先通过一个具体的隐喻例子进一步解释该逻辑,然后进行简单的讨论和总结。

2 情境与隐喻理解

如上所述,如果将隐喻表达同样视为一种信息传递的手段,则它与非隐喻表达没有本质区别。只是,隐喻传递的信息不是由字面义直接提供的,还需要增加字面义到非字面义的信息转换。接下来,我们就将隐喻视为一种特殊的信息传递方式,说明其中涉及怎样的信息传递方式和主体认知结构。

情境理论(Situation Theory)是信息流理论发展前期的代表性理论体系。该理论认为语言最重要的不是真值,而是传递信息,语句的意义就是从一个情境类型推出另一个情境类型所实现的信息流动([1])。情境理论及其在语言学上的应用——情境语义学(Situation Semantics),在代词回指、悖论等问题上的解释上有诸多创见,也有学者尝试以此为工具对隐喻表达的步骤进行刻画。文献[12]指出,隐喻表达的目的是对目标域中的对象作出说明,但实际呈现的是与源域相关的字面表达,这一不对应要求听话者结合语境对源域信息进行满足目标域理解的扩充,具体地说,是将满足字面信息的情境作为并列语境成分融入实际语境中,使其在理解时可以调用关于源域和目标域的背景知识以及两者之间的混合背景知识。为此,他们引入了一个新的资源情境,它是一个由表达两域对应关系的制约集,根据情境所支持的制约关系,可以构建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推导关系,消除字面义理解下对论元的不合适指派。

情境理论的基本设定中,话语的解释被认为是若干信息元(infons)的汇集。一个信息元是由关系、主体、时空场点、极性构成的n元组〈Rn,a1,…,an,l,i〉,直观上,一个基本信息元描述了一个某时某地某个体(或某些个体)具有/不具有某性质(或某关系)的事实。这里,考虑到隐喻信息具有特殊性,它不同于代词的指代问题,对时空限制不敏感,语境的作用更多地体现在对概念域的选择的影响上。因此,我们暂时不考虑时空场点要素l,而加入一个关于当下所谈论的概念域的要素“主题”t,使得作为信息元的n元组表达形式为〈Rn,a1,…,an,t,i〉。基本信息元的合取或析取构成复合信息元(compound infons)。主体认知到的个体化的现实场景称为“情境”,它是主体设法挑选出来的有结构的现实世界的部分([7],第31 页)。可见,情境和信息都是独立的实体,但为了便于形式表达,情境在外延上被定义为它所满足的那些信息元的集合。给定一个情境s和信息元σ,s支持σ说的是信息元σ在情境s中被满足,记作s⊨σ。从语义上看,s⊨σ当且仅当σ ∈s。

情境理论的目的是描述信息元的传递情况,这种传递和转换往往不是孤立的,而是依赖于属性之间固有的关联性。也就是说,只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某一类事件的出现就提示了另一类事件。为了描述这种事件之间的普遍联系,情境理论中定义了情境类型(situation types)。情境类型是具体信息元的简单扩充,它允许信息元中的一些要素被抽象为自由变元,即在一个抽象信息元中,其要素既可以包括真实的个体、场点和关系,也允许个体未定量、场点未定量和关系未定量的存在。根据类型集合所包含的元素的不同,具体可以将其分为两类,一类是满足某些要素抽象后的信息元的情境的集合,称为情境类型,记作;一类是在情境所满足的信息元中抽象出的要素的集合,称为对象类型,记作。给定一个情境s和s满足的信息元σ,令为σ中某一元素的抽象,则一个对象类型为所有在s中被锚定的的集合([6],第607 页)。“制约”(constraints)是情境类型上的二元关系,如果类型A 制约类型B,则说明A 到B 有信息的可推出关系,信息元从一类情境向另一类情境流动。藉由这种信息传递,我们可以从一个情境中得到关于其他情境的信息。抽象信息元的还原是信息元抽象的逆过程。给定抽象信息σ,其中,若函数f给其中的某些未定量指派个体、关系、场点,则称f为σ的锚(anchor)。如果f定义在σ中所有未定量上,那么结果中就不再有未定量要素,称这样的锚为σ的总锚(total anchor)([1],第73 页),锚定后的结果支持新的信息元σ[f]。

如前所述,文献[10]将隐喻解释为两个概念域之间的跨域映射,这一观点在认知隐喻学的诸多理论中被广泛认可和使用。隐喻的基本结构通常可以由隐喻概念来表达,在惯常隐喻中,它作为一种自明的认知框架存在于主体的认知/信念中,而在新奇隐喻中,它往往也会首先被表达。隐喻概念的基本形式为“A 是B”,其中A 称为目标域,B 称为源域,这两个不同的概念域是隐喻认知的起点。由于信息元中包含了特定的谈论主题和具体的对象,而隐喻理解依赖于两个不同概念域的相似性关联,这种相似性并不体现为具体信息元的同一,而体现在是否同样具有(或不具有)某一特定性质。因此,在表达映射关系时,我们实际关注的是表达满足某个性质或关系的抽象信息元。特别地,在隐喻表达中,本体和喻体等“对象”通常是一个通名,是某一类事物的集合,在外延语义下,它和通常意义上的属性或关系在处理方式上没有本质区别,因此可以将“对象”视为一种特殊的性质,用抽象信息元来表达其所对应的个体集。而从A 到B 的跨域映射则视为隐喻信息传递必须依赖的制约。

在脱离语境的情形中,话语情境所满足的信息元往往不能被唯一确定。但根据既有认知,主体仍然存在对一个概念域的模糊认识,由所认知的信息量以及信息的核心程度,可以对不同信息集(也就是情境)做出偏好排序。当处于一定的语境中时,随着信息的变化,主体对情境的偏好也可能发生变化。如果初始信息是“A 是B”形式的隐喻概念,则它只给出了两个概念域,提示了两者之间存在关联,基于这种关联可以建立认知框架。但要准确理解一个隐喻,通常还需要由具体的隐喻表达来提供新信息。从隐喻表达中提取的对象、性质、关系同样构成一系列的信息元,加入这些新信息后会形成新的情境。判定一个表达为隐喻(某一情境中该信息可以被隐喻地理解),要求在目标域情境中的抽象信息元同时存在于与之有映射关系的源域情境中,抽象信息元由每个情境给出的锚定函数f还原为具体信息元,得到实际被认知到的性质。当然,这一条件显然过弱,因此还需要隐喻模型满足一些额外的性质。

3 隐喻逻辑LM

这一节中,我们基于极小的正规模态逻辑([3]),尝试以信息元为基本单位,通过引入隐喻算子〈M〉来描述表达的隐喻性,构造一个隐喻逻辑LM,以此探讨字面义信息和非字面义信息之间的联系。如前所述,在情境理论中,信息元无所谓真假,只能判定某个情境满足或不满足它。但这里为了叙述方便,我们仍然把信息元近似地视为原子命题,使用了类似真值条件的描述。对一个信息元赋值为真,指的是该信息元在情境中的存在是合理的。

作为一种跨概念域的信息传递方式,隐喻的理解难以唯一确定,即使只考虑不存在信息增减更新的静态隐喻理解情况,主体在选择一个隐喻可能表达的不同含义时存在偏好,或者说,隐喻理解可以视为一种在跨域映射制约下对某一概念域中的信息进行偏好选择的过程。偏好是一种基本的认知活动,它在推理、判断、决策中发挥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1963 年,von Wright 对偏好逻辑进行了专门的探讨,认为偏好的基本属性关联着价值论概念“更好”和关联人类学概念“选择”([16],第2 页)。之后的数十年中,随着认知逻辑不断受到关注,“偏好”成为了一个重要的研究对象,在逻辑学中被大量讨论。但研究者们对其的定义并不统一:偏好关系可以定义在可能世界上,如果采用全称形式的定义,即如果所有主体认为至少和当前世界一样好的世界都满足φ,就称主体偏好φ([11]);如果采用特称形式的定义,即如果存在一个主体认为至少和当前世界一样好的世界满足φ,则主体偏好φ([4]);还可能介于两者之间,定义为“所有最好的世界满足φ([2])。也可以将偏好定义在命题上,如果采用特称形式,对任意ψ为真的世界,都存在一个可通达的φ为真的世界,主体认为它至少和当前世界一样好,则主体相比φ更偏好ψ([2]);如果采用全称形式,即对任意ψ为真的世界,所有可通达的φ为真的世界,主体都认为它至少和当前世界一样好([15])。

通过加入隐喻算子和偏好算子,可以具体定义隐喻逻辑语言:

定义1(语言).给定一个n元关系集R,一个个体集A,一个主题集T,一个极性集{0,1},可以定义信息元σ〈Rn,a1,...,an,t,i〉,Rn ∈R,a1,...,an ∈A,t ∈T,i ∈{0,1}。且信息元的各要素都可以被替换为自由变元,记作˙r,˙a,˙t,˙i,所有信息元的集合记作INFON。一个公式可以以如下方式递归定义:

¬和→的定义以及其他可以由此定义的命题联结词都与经典命题逻辑一致。特别地,由于情境是不完全信息的可能世界,可能出现一个信息的肯定和否定都没有被主体认知到的情况,因此对〈Rn,a1,...,an,t,0〉和¬〈Rn,a1,...,an,t,0〉加以区分,称前者为“否定信息元”,后者为“信息元的否定”。〈P〉称为偏好算子,〈P〉φ表示“主体偏好φ”,即如果存在一个主体看到的更好世界满足φ,则主体偏好φ,这是一种较弱的偏好定义,其对偶算子[P]φdf ¬〈P〉¬φ,则可以表达强偏好。1由于隐喻理解往往不局限于某一具体命题,而是在概念域层面进行的,所以无需定义在命题上构成条件句,故用简单形式的[P]φ 和〈P〉φ 作为强(弱)偏好的定义。〈M〉为隐喻算子,〈M〉φ即表示φ是一个隐喻性的表达。相应地定义其对偶算子[M]φdf ¬〈M〉¬φ,称为“弱隐喻表达”,这一区分建立在新奇隐喻和惯常隐喻的区别上,下文将作进一步的说明。

接下来,结合上文对隐喻信息的说明,定义隐喻理解模型M 以及该模型上的语义。

定义2(模型).一个隐喻模型为一个五元组M(,,fT,V)。

其中S为一个情境集,其中的每个情境s ∈S是一个“主题”相同的信息元的集合{σ1,σ2,...,σn}。令T为所有σ中的要素t的集合,fT:S →T为定义在情境集上的主题函数,任给一个情境s,fT(s)t是该情境的主题,简记作ts。规定对任意s,如果σ ∈s,则λt.σ(ts)∈s,即同一情境满足的所有信息有相同的主题,该主题也是这一情境的主题。这里,fT提供了一个划分依据。[fT(s)]为所有与s有相同主题的情境的集合,{[fT(s)]:s ∈S}是集合族S的一个划分,其每个子集对应一个概念域。之所以这样规定,是希望体现概念域所具有的认知框架功能,例如,当人们说“人生是旅行”时会展开一系列,所用的描述如“走弯路”“来到十字路口”“一帆风顺”等,都是以“旅行”为主题展开的。实际上,对于一个明确的隐喻而言,我们所关心的情境主题只包括两个,一个关于源域概念,一个关于目标域概念。V:INFON →2S是关于信息元的赋值,对于任意σ,函数V 将其映射到一个所有满足σ′的情境构成的情境集,其中.σ′λtλa1...λan.σ。显然,这里的σ′也可以是σ自身。类似于通常定义的赋值函数,V直观上也理解为输入一个信息元,得到满足信息元的所有情境。但不同的是,这里需要考虑隐喻的跨域映射实际上已改变了原有信息元,因此,该赋值真正给出的是跨域映射后的对应信息元所满足的所有情境。是S上的自返、传递关系,且要求如果s,s′ ∈S满足则fT(s)fT(s′)。它表达对同一主题不同情境的偏好。为一个描述跨域映射关系的二元关系,称,如果fT(s)/fT(s′)且对于任意〈Rn,a1,…,an,ts,i〉∈s:s′ ∈V(〈Rn, ˙a1,…, ˙an,t′s,1〉)。即要求映射必须建立在源域和目标域中有相同的性质作为关联的基础上。由于信息接收者首先得到的是关于谈论话题的信息,然后将该信息通过一个较为熟悉的源域概念来进行理解,因此,最终反映的是从目标域到源域的映射。

定义3(语义).给定模型M(S,V,fT,,)和情境s ∈S,s中公式的真值条件递归定义如下:

M,s⊨σ当且仅当s ∈V(σ)

M,s⊨¬φ当且仅当 并非M,s⊨φ

M,s⊨φ →ψ当且仅当 如果M,s⊨φ,则M,s⊨ψ

M,s⊨〈P〉φ当且仅当 存在s′:,使得M,s′⊨φ

M,s⊨〈M〉φ当且仅当 存在s′:,使得M,s′⊨φ

在该语义定义中,称一个情境满足一个(肯定或否定的)信息元,当且仅当,具有对应主题的信息元在该情境中。这个信息元可以是肯定的也可以是否定的,一个情境满足否定信息元说明与原信息极性相反的信息存在于该情境中,如“旅行”情境满足“沿途充满风景”对应的否定信息元,说的是“旅行中沿途并非充满风景”;而情境满足信息元的否定说明该情境下主体不了解原信息,也无法判定原信息的极性。如果情境满足的是“沿途充满风景”的否定,则说明该情境不包含关于旅行中是否充满风景的信息。在完全信息的情境中,两者含义相同,但通常情况下,情境只包含主体认知到的部分信息,此时两者无法等同。称一个情境偏好一个信息元,当且仅当,在同一概念域中存在一个更好的情境,该情境满足这一信息元。对应的□-算子[P]则表达强偏好,即在任意更好的情境中,都有该信息元。称一个信息元在一个情境中隐喻地为真,当且仅当,存在一个由当前情境映射到一个跨域的新情境,该情境上,原有信息元中的主题变更为该情境的主题后的新信息元为真。也就是说,一个信息在现实情境中是隐喻性的,指的是它可以映射到一个具有该性质的源域情境,这在直观上接近我们对隐喻的认识。而对[M],一个情境满足[M]φ当且仅当在s映射到的所有源域世界上,都有w中最优先的信息,说明该性质的存在具有惯常性,已固化为主体所具有的常识。这类表达见于日常语言中常用的隐喻框架,无需增加特殊信息也能被理解者接受,所以我们称之为“弱隐喻”。

在上文中,我们定义了映射关系,但要解释隐喻中的跨域映射,该关系显然过弱。隐喻基于一种广义的“相似性”而存在,这种相似性可以是某个性质的相似或同一,也可能是具身性的相似的感知,但至少,不是任何两个概念都可以构成隐喻。因此,我们要求隐喻映射首先应该建立在一个概念域中突出的情境之间。为实现这一效果,我们希望隐喻模型具有性质∀s∀t∀u:)。这一类似于传递性的框架性质,要求对于任意情境,如果它映射到谈论另一个主题的某情境,则也可以映射到同一主题下更典型的情境。

从隐喻所要求的这一特殊的模型性质中,可以得到与之对应的隐喻理解中的隐含规定。

命题1.公式[M]φ →[M][P]φ有效,当且仅当模型类具有性质∀s∀t∀u:()∧()→()。

证明. 从左到右:证明逆否命题,如果框架不满足∀w∀u∀v:()∧()→(),则F⊭[M]φ →[M][P]φ,即∃V ∃w:F,V,w⊨[M]φ且F,V,w⊭[M][P]φ,即∃V ∃w:对任意u:⊨φ且存在u′:且存在u′′:u′u′′且F,V,u′′⊭φ。框架不满足∀w∀u∀v:()∧()→(),即∃w∃u∃v:()∧()且¬()。令w ∈V(φ),u ∈V(φ),v∉V(φ),该赋值存在,原命题成立。从右到左:假设公式不有效,F⊭[M]φ →[M]Pφ,即∃V ∃w:对任意u:⊨φ且存在u′:且存在u′′:u′u′′且F,V,u′′⊭φ。由于框架满足∀s∀t∀u:()∧()→(),所以由存在u′:且存在u′′:u′u′′可得,存在。又因为对任意u:⊨φ,所以F,V,u′′⊨φ,这与F,V,u′′⊭φ矛盾,假设不成立,原命题成立。

满足该框架性质的有效式说明,如果一个信息是惯常隐喻表达给出的,那么在隐喻表达中,它是主体有强偏好的信息。也就是说,惯常隐喻所构建的认知框架对一个概念的典型性质有突显作用。

命题2.在满足隐喻特性的模型中,以下公式是有效式:

证明. (3):假设公式无效,即∃V ∃w:F,V,w⊭[M]φ →〈P〉〈M〉φ,即∃V ∃w:⊨φ且∀w′.w w′.∀u′.w′u′.F,V,u′⊭φ。令w′w,因为具有自返性,,所以对任意u′,如果则F,V,u′⊭φ,这与⊨φ矛盾。假设不成立,原命题为真。

公式(1)和(2)体现的都是弱隐喻的信息流动能力,以此可以描述惯常隐喻认知的体系性。公式(1)说明如果从一个信息推出另一个信息的过程是隐喻性的,那么,如果当前信息是隐喻的,则它推出的信息也是隐喻的。公式(2)说明在同一个惯常隐喻认知框架中,信息拆分解读和综合解读具有一致性。即惯常隐喻理解的整个过程是在源域给出的认知框架下进行的。公式(3)说明,如果一个信息是惯常隐喻表达给出的,那么在隐喻表达中,它是主体有强偏好的信息。也就是说,惯常隐喻所构建的认知框架对一个概念的典型性质有突显作用。

4 讨论与结论

回到上文中“人生是旅行”的例子。令S{s1,s2,s3,s4,s5},其中,

s1{〈坎坷,历程,人生,0〉,〈艰难,经历,人生,1〉},

s2{〈艰难,经历,人生,1〉,〈不确定,选择,人生,1〉},

s3{〈坎坷,历程,旅行,1〉},

s4{〈坎坷,历程,旅行,1〉,〈艰难,历程,旅行,1〉},

s5{〈行驶,火车,旅行,1〉}。根据fT,可以得到S的划分{{s1,s2},{s3,s4,s5}},{s1,s2}可以视为主体在当前语境下的目标域,{s3,s4,s5}为所选择的源域。现在假设需要理解的隐喻表达为“他的历程很坎坷”。从中我们得到的信息元φ〈坎坷,历程,人生,1〉。假设当前情境为s1,即说话人的唯一目的是要传递“他的经历很艰难”的信息〈艰难,经历,人生,1〉。因此,主体对s1的偏好程度应该高于包含冗余信息的s2;而在构成目标域的情境集中,s4中包含了主体由性质“坎坷”进一步推断出的性质“艰难”,因此对其的偏好程度高于s3。综上,令{(s2,s1),(s3,s4)}(这里省略了每个点都具有的自返关系),{(s1,s3),(s1,s4),(s2,s4),(s2,s5)}。根据语义,M,s1⊨φ当且仅当s1∈V(φ),V(φ){s|〈坎坷,˙a,˙t,1〉}。显然,在该模型中,M,s1⊭φ,当前情境不满足该信息元。但存在s13且s3∈V(φ),所以M,s1⊨〈M〉φ,即当前情境满足作为隐喻表达的该信息。

通过这个例子,也可以更直观地说明所要求的框架性质及其体现的隐喻特性。其中,传递性说的是,由表达所给出的“坎坷”这一性质,主体可以在“旅行”这一源域中找到同样的性质,又由“坎坷”可以进一步推出性质“艰难”,那么主体也应该能够通过隐喻映射得到这个包含“艰难”性质的情境。连通性说的是,当选择“旅行”为源域,用“坎坷”表达隐喻含义“艰难”时,主体由隐喻映射可以得到s3,s4两个目标域情境,那么,主体必须对这两个情境的可接受程度进行评判,并选择其偏好的情境进行隐喻信息的理解。在上述限制下,该逻辑能够一定程度上表达隐喻理解的所涉及的信息流动。简单来说,该过程是将当前情境中的字面义信息,映射到基于另一个概念构建认知框架的新情境中,并判定其在新情境中的是否被支持。

在隐喻的认知研究视角下,隐喻被认为是一种基本的认知方式,对隐喻的理解从根本上影响着人们对事物的看法;也被认为是一种惯常的表达方式,对隐喻的使用普遍存在于各种语类的表达中。尽管隐喻表达字面上为假,但并不影响人们用它进行交流,一定意义上,能在听说双方之间建立起有效的信息传递就可以视为一种为真的隐喻表达。因此,我们以信息元为基本单位,在经典模态逻辑的基础上构造了一个隐喻逻辑LM来描述隐喻理解,以更基本且更具一般性地方式描述了隐喻理解的跨域性、整体性和动态性。这里,隐喻理解的动态性表现为存在不同的源域情境,在特定语境下,主体对这些情境有内在偏好;跨域性由目标域到源域的映射关系表达,如果映射到的源域域中包含目标域最突显的性质,则隐喻表达可接受;整体性则体现在隐喻信息对合取和蕴含封闭。而通过对框架及模型的限定得到的一些特殊的有效式,可以进一步反映隐喻理解的一些非显著的特有性质。当然,该逻辑只是描述了单一语句作隐喻理解的过程,即一种上下文无关的理解情形。但当隐喻表达处于交际中时,双方的信息会不断交互和更新,实际形成的是一个多主体的动态系统。因此,进一步地,考虑与动态信念逻辑结合,基于制约关系进行信念更新,从而探讨一个动态的隐喻理解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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