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熙明 罗 强
在文旅融合的背景下,通过艺术手法打造具有核心IP形象的文创村落,借助文创赋能乡村,已成为推动乡村振兴的一种重要方式。乡村建设逐渐跳出了传统上以政府为主导的单一发展思维,而转向多元主体对乡村本底进行创意改造,以实现社区自组织、自发展的社区营造模式。社区营造重视培育乡村的内生力量,注重发掘地方文化特色以实现乡村的全面复兴(1)周颖:《社区营造理念下的乡村建设机制初探》,重庆: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其总体思路是将社区居民作为核心主体,协同政府和非营利组织(NPO)等主体参与,从“人、文、地、产、景”五方面入手改善社区风貌(2)胡澎:《日本“社区营造”论——从 “市民参与”到“市民主体”》,《日本学刊》2013年第3期,第119—134页,159—160页。,并形成多元主体有机团结的社区共同体,以促进乡村实现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和生活富裕。
从空间视角透视这一模式会发现,在文创驱动乡村社区营造的过程中,各类主体通过规划营建,赋予原生空间新的文创符号并重构了乡村空间的资本、权力及空间组织关系。从社区营造的空间维度和空间生产的社会属性来看,社区营造的本质就是多元主体介入下社区内部力量主导社区空间生产与再生产的过程,也是人地关系和社会关系的再造过程。分析社区营造中文创村落的空间演化过程与机制,对理解乡村社区营造逻辑和指导社区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但既有研究局限于社区营造的内涵探析、经验总结和对策创新等表层方面,忽略了对社区营造中乡村空间深层结构的解析,并且社区营造主体在乡村空间形成中的互动关系也不明晰,致使乡村规划和建设中常常片面强调主体参与或空间营造,而缺乏对二者关系的思考。有鉴于此,本文以明月村为例,剖析其社区营造中多元主体参与空间建构的过程和机制,并尝试提出相应策略,以期丰富社区营造的理论研究,为推进新时代下的乡村振兴提供参考。
社区营造(Community Revitalization)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是地方社会应对城市化和社会转型带来的负面影响的一种地域治理模式。目前,关于社区营造的概念,学界尚无统一界定。概括而言,社区营造是以建立社区共同体意识为重点,以在地资源为基础,通过社区居民和非营利组织等多元主体的合作(3)于海漪:《日本公众参与社区规划研究之一:社区培育的概念、年表与启示》,《华中建筑》2011年第2期,第16—23页。,为美化居住环境和增强社区活力而进行一系列自下而上的自我治理活动(4)王国顺:《广东省珠海市金湾区小林村社区营造研究》,西安: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总的来看,社区营造主张从在地居民的立场出发,通过“人、文、地、产、景”五要素的全面营造(5)张智强:《“社区营造”模式下的农村社区更新研究》,厦门:厦门大学建筑与土木工程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以民、政、产、学的良好协作来推动空间、社会、文化的社区再生产(6)许晶:《社区营造:从空间变革到共同体建构——基于“复园里1号”的实证分析》,《华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6期,第98—104页。。
乡村作为独特的地域综合体,其社区营造有自身的独特性。学者们重点讨论了乡村产业创新发展(7)蒋依娴、王秉安:《传说文化创意与乡村社区营造模式探析——以台湾妖怪村为例》,《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第18—24页。(8)莫筱筱、明亮:《台湾社区营造的经验及启示》,《城市发展研究》2016年第1期,第91—96页。、生态环境打造(9)张婷婷、麦贤敏、周智翔:《我国台湾地区社区营造政策及其启示》,《规划师》2015年第1期,第62—66页。和村民自组织(10)王郁:《日本城市规划中的公众参与》,《人文地理》2006年第4期,第34—38页。等多种乡村社区营造的实施路径。当前社区营造理论多用于为古村落保护(11)王淑佳:《社区营造视角的古村落旅游开发与保护研究》,广州:华南理工大学经济与贸易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或为旅游开发(12)储德平、郑耀星、董厚保:《古城旅游开发中的社区总体营造模式研究》,《辽宁师范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2第4期,第569—573页。提供规划建议,也有对乡村社区营造过程中主体地方感的研究(13)刘吉婷:《社区营造视角下乡村旅游社区外来经营者地方依恋研究》,成都: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硕士学位论文,2018年。,而对社区营造中乡村空间生产及主体关系的研究还相对有限。
列斐伏尔将历史性、社会性和空间性结合起来,提出“(社会)空间是(社会的)产物”并认为空间包括“空间实践”(spatial practice)、“空间的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space)和“表征的空间”(representational spaces)三元辩证关系(14)包亚明:《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17页。。三者分别对应“感知的空间”(perceived space)、“构想的空间”(conceived space)和“生活的空间”(lived space)。因此,空间作为社会建构的产物,其空间性既涵盖了物质领域,也包括社会和精神领域,涉及社会行为和社会关系的互动(15)[美]爱德华.W.苏贾:《后现代地理学——重申批判社会理论中的空间》,王文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第116—117页。。涂尔干也认为空间不仅是物理性空间,还是嵌入了社会情感的空间(16)Durkheim E.The Basic Form of Religious Life,Shanghai:Shanghai People’s Publishing Press,1999,pp.13-22.。换言之,空间不是固定的物理实体,而是能被建构并赋予其意义的。情感空间的建构赋予了物质空间地方意义(17)李凡、杨蓉、黄丽萍:《怀旧消费空间地方建构的比较研究——以广州怀旧餐厅为例》,《地理科学进展》2015年第4期,第505—516页。,即弗拉普顿(Frampton)所称的“诗意的建造”(18)Frampton K ,Cava J.Studies in Tectonic Culture: The Poetics of Construction in Nineteenth and Twentieth Century Architecture.Journal of Architectural Education, 1997, 51(1), pp.73-75.。乡村空间是乡村社区营造的对象,它既是社区营造的物质空间,又是承载了邻里互动、人际网络的社会空间。
菲利普斯(Phillips)最先将列斐伏尔的三元空间逻辑引入乡村研究,解释了乡村绅士化的产生、象征意义及社会化过程(19)Phillips M.The production, symbolization and socialization of gentrification: impressions from two Berkshire villages.Transactions of the Institute of British Geographers, 2002, 27(3), pp.282-308.。哈菲克(Halfacree)在其基础上提出乡村空间包括乡村地方性(rural locality)、乡村的表征(representations of the rural)和乡村日常生活(lives of the rural)三元组框架,弥补了过去对乡村空间二元性定义(地方性/社会表征)的缺陷(20)李红波、胡晓亮、张小林、李智、袁源:《乡村空间辨析》,《地理科学进展》2018年第5期,第591—600页。。在全球化和后工业化背景下,资本、权力、技术、文化不断嵌入乡村空间,中国乡村在空间上杂糅传统与现代、地方性和全球性,成为了多元建构的场域(21)路璐、朱志平:《历史、景观与主体:乡村振兴视域下的乡村文化空间建构》,《南京社会科学》2018年第11期,第115—122页。。乡村空间建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乡村重构的聚落空间形态的外显,也是乡村受到各种内外因素影响,实现乡村转型发展的过程(22)Long H, Zou J, Pykett J, et al.Analysis of rural transformation development in China since the turn of the new millennium.Applied Geography, 2011, 31(3), pp1 094-1 105.(23)李红波、张小林、吴启焰、王亚华:《发达地区乡村聚落空间重构的特征与机理研究——以苏南为例》,《自然资源学报》2015年第4期,第591—603页。。主体博弈被认为是空间形塑的关键力量,研究者多从利益相关者入手进行分析。在乡村旅游发展的过程中,国家、市场、本地居民三方力量的消长决定了乡村空间的建构过程(24)郭凌、王志章:《乡村旅游开发与文化空间生产——基于对三圣乡红砂村的个案研究》,《社会科学家》2014年第4期,第83—86页。。艺术家、旅游者等新的主体进入,使乡村经历了从“封闭空间”到“流动空间”再到“社会空间”的转变(25)郭文:《旅游空间生产: 理论探索与古镇实践》,北京: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26—35页。。
综上,在当前中国乡村研究中,社区营造理论主要探讨实践层面的议题,强调从“人、文、地、产、景”等多个层面对乡村社区进行规划和建设,谋求打造具有核心意识的社区共同体。乡村空间建构研究则吸收了空间生产理论和利益相关者理论的要义,旨在探索藉由主体互动引导乡村物质和社会文化空间调整的可能性。由此可见,社区营造与空间建构均强调乡村社会的整体发展,有着较为相近的发展目标。然而,鲜有研究将二者进行关联,致使社区营造研究常常缺乏对空间维度的关注,实践层面也不利于乡村社区的全面发展。本研究则试图将二者进行勾连,从而丰富社区营造的空间面向,并明确乡村空间建构的具体路径。
明月村位于成都市蒲江县甘溪镇,幅员面积6.78平方公里,总人口2 218人。距成都市区90公里,且紧邻国道318线,高速、高铁皆便利(26)蒲江县人民政府:《乡镇简介》,(2020-12-04)[2020-08-16],http://www.pujiang.gov.cn/pjxzf/c114083/gxz_lm.shtml。2009年以前,明月村曾是市级贫困村,农民以务农为收入来源,附加值低,且没有其它产业支撑。2012年,借修复邛窑和打造“明月国际陶艺村”项目的契机,明月村走上“陶艺文化”社区创建之路。在政府的招商引资和大力宣传下,超过100名文化创客入驻明月村,该村知名度不断攀升。随着大众媒体的报道和基础设施的完善,不少游客也慕名前往观光,由此形成了明月村的“文创+旅游”模式。参与文创旅游项目的原住民日均工资能达到150~160元,远远高于务农所得。2016年7月,明月乡村研究社成立,负责乡村文化、乡村产业、人才培养和社区营造等方面的工作,保证了明月村向成熟稳定的态势发展(27)谢琼、贾琛:《共治、共建、共享——四川省成都市蒲江县明月村发展模式探讨》,《社会治理》2019年第2期,第51—57页。。目前,明月村已初步形成了以茶叶、雷竹为主导的第一产业和以明月窑等文化遗址为依托的文创+旅游产业。多元产业联动与有机融合,帮助该村实现了转型发展。在大量传统乡村面临旅游同质化、村民主体性弱化的局面下,明月村的 “文创+旅游”模式成为乡村社区营造的典范,为本研究提供了典型性较好的案例地。
1.研究方法
扎根理论是基于质性数据来发现研究线索的质性研究方法,具有将实证研究和理论建构联系起来的功能,强调从原始数据中归纳概念与范畴,最后上升到理论(28)凌欢、郑向敏:《旅游社区文化吸引营造研究——基于鼓浪屿网络游记的扎根分析》,《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第34—39页。。本文主要探讨明月村在社区营造过程中空间演化的过程和机制,属于探索性研究,适宜采用扎根理论进行质性研究。
多元话语分析采用多种语言形式(如规划、新闻和档案文件等),以对象、陈述、修辞和主题为四大话语策略分析社会效应(29)姜辽、苏勤:《古镇文化身份脆弱性的社会建构及其意义——多元话语分析模式的尝试》,《地理科学》2014年第7期,第840—847。。该方法强调研究者深刻了解话语中潜在的结构,厘清其中的含义、预设等,以保证分析的准确性。本文通过增补相关新闻和档案资料,对扎根理论生成的编码结果进行话语分析,以深入挖掘扎根结果背后的明月村多维空间建构机制。
研究通过半结构式访谈收集文本资料,以Nvivo11.0(30)Nvivo11.0是一款集收集、整理和分析访谈、小组讨论、问卷调查、图片、音像等内容于一体的质性分析软件。为辅助工具对所有访谈资料进行归类整理和编码分析,采用三角鉴定的方法对本研究所构建模型的科学性进行验证。对理论饱和度采用三角检验法完成,即两位作者各自同时将事先预留出的4份文本资料(各主体分别1份)进行同一流程的编码和范畴化,发现已得到的主范畴之间并未出现新的因子,模型中的范畴已经饱和,范畴发展可以停止。
2.研究对象及资料收集
研究对象包括参与明月村社区营造的四类主体:当地政府、新村民、原住民和旅游者。根据调研情况,将村民按照户籍划分为新村民和原住民。新村民主要指户籍不在明月村,由外地迁入暂居或定居明月村的手工艺术家、文创经营者等外来群体;原住民主要指户籍在明月村,且长期在此定居的本地居民。由于调研时间处于当地旅游淡季,因而实地研究主要针对前三类主体,游客调研主要基于网络文本资料。
表1 访谈样本基本情况
(1)访谈资料搜集。以当地政府工作人员、文创项目管理人员、新村民和原住民为访谈对象,前期于2019年12月3—6日前往明月村实地调研,共访谈14人,后期主要通过微信与访谈对象保持联系和持续追踪回访。调研主要通过熟人推荐结识潜在访谈对象,并以 “滚雪球”的方式逐步扩大样本量,并在征得受访者同意后对访谈过程进行录音。访谈结束后将录音文件分类转录,形成文本资料约4万字。实地访谈样本基本信息表(表1)中,ZF代表政府工作人员及明月村文创项目管理人员;BC代表原住民;XC代表外来新村民。
(2)在线分享资料搜集。通过马蜂窝、游侠客、大众点评等在线旅游社区,选取关于明月村的游客评论、游记等真实反映旅游者感受的文本资料作为这一主体分析的依据。资料搜集采用了以下标准:第一,将发布时间为最近2年(2018年1月—2019年12月)的明月村游记和评论作为主要采集内容,剔除重复信息;第二,在第一步基础上筛选与研究主题有关的内容并用于文本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将收集的资料打散,赋予概念,然后再以新的方式重新组合起来的操作化过程,其目的是从原始资料中发现概念类属,然后赋予类属相应的概念标签,最后将相关概念进行归纳形成范畴(31)陈向明:《扎根理论的思路和方法》,《教育研究与实验》1999年第4期,第58—63,73页。。本文首先利用Nvivo11.0的自由编码功能对原始文本资料进行逐词、逐行、逐段的属性分析,形成初始的69个自由节点;再将节点与节点、节点与原始文本进行反复比较,剔除重复次数少(<2次)的概念,整合意思相近的概念,得到33个对应范畴,编码举例如表2所示:
表2 开放式编码分析举例
主轴编码是将开放式编码得到的概念范畴依据其潜在的逻辑关系进行聚类,形成主范畴和副范畴。本文通过逐步提炼并自然呈现能统属开放式编码的主范畴,在反复归纳分析,并借鉴旅游的三维空间生产模型(32)郭文、黄震方:《基于场域理论的文化遗产旅游地多维空间生产研究——以江南水乡周庄古镇为例》,《人文地理》2013年第2期,第117—124页。后,共识别出4个主范畴,分别为物质环境空间建构、社会文化空间建构、文创产业空间建构和旅游空间建构(见表3)。
1.物质环境空间建构
物质环境空间是彰显其地方性的物质载体,是整个乡村社区营造系统的物理本底。作为“空间实践”的一种具体体现,物质环境空间通过社区环境优化和产村融合两个途径完成了自身建构。
一方面,明月村着力优化社区环境。“前期呢,村子的外貌都是我们统一在整治,然后现在这后期起来的风貌要跟明月村(规划的)的风格搭调……”(ZF1)在村民的居住空间优化中,注重保护原有林盘院落资源,推进老旧院落改造,用以经营引进的文创项目,拆除部分院落,新建了一批白墙灰瓦的小区房;在社区公共空间的优化中,政府与项目组对田野进行景观化改造,形成了茶竹生态种植区、陶艺文化观光区、生态湿地文化休闲带的功能分区,采用人工潜流湿地污水处理技术优化水系,以及修建绿道、生态厕所和生态停车场等基础设施,使得营造的新空间尽量与原空间相融合。通过社区外貌的符号化改造,大量艺术性景观和空间得以产生。
另一方面,除了上述对“景”的符号化改造外,明月村也抓住了对“地”的营造,通过产村融合充分挖掘利用在地资源。首先,在2014年完成对明月窑的保护性修复,挖掘出具有地方性的陶艺文化资源;其次,筑牢产业本底,改变传统的农业经营习惯,培育出柑橘、雷竹和茶叶等经济作物,并将之产业化和品牌化。在政府支持和村民响应下,开始推广生态有机农业,使农产品获得市场溢价,同时推出“明月酿”“远山活物”等农产品品牌,延长了产品链;第三,在陶艺文化大方向的导向下,引进蓝染手工艺、篆刻等文创项目,原有农家院落被新村民租赁作为工作室。这些项目也为原住民提供了大量在地就业和创业的机会,吸引了150余名村民返乡创业就业。“我们农村现在整得比较洋气嘛,也是因为现在这些艺术家搞得比较好,我们才回来的。”(BC1)人才的回流为明月村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人力支持,从而使整个村子如同产业园区,实现了从自给自足向产村融合的转变。
表3 主轴编码分析
2.社会文化空间建构
中国乡村是典型的“熟人社会”(33)费孝通:《乡土中国》,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0—25页。,在这样一个“差序格局”主导的社群中,村民的社会互动成为建构社会文化空间的动力。新村民通过新的日常交往瓦解与重构了固有的社会关系网络,其间也带来了文化的再生产。正如社区营造理念所强调的:乡村建设不仅在于乡村物质条件和景观环境的改善,更在于对乡村人际关系的重构和乡土性文化的复兴(34)姚华松:《乡土中国的社区营造:基于鄂东某传统村落的乡村建设实践》,《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11期,第52—56页。,新老村民间通过社群感凝聚、精英示范效应、社区自治和人文教育等互动形式,重构了明月村的社会文化空间。
第一,凝聚社群感。文创作为新兴事物,欲在乡村广泛推行还需要原住民的认可,但由于其长期的生活习惯、文化背景以及利益博弈等因素,明月村项目在开展初期,遭遇原住民参与度低、态度消极等问题。“老百姓做些什么嘛,挣啥子钱?还不是靠种田种地,摘茶,种柑子。靠那点(参与项目的)钱能把你养得到啊?”(BC7)因此,仅有物质环境空间的改造还不足以让原住民认同,必须调动其自主性,消解对新事物的心理隔阂,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也是社区营造的一份子。其中,租让土地获得直接经济收益、原住民中的带头人和政府的协调等,对刺激原住民的融入具有积极影响。
第二,发挥精英示范效应,引领村民革新思想观念。明月村社区精英既包括拥有高社会文化资本的新村民,也包括原住民中的部分代表。项目前期,原住民代表率先参与社区营造并从中获益,吸引了其他村民的关注。此后,新村民开办明月夜校,直接对原住民进行培训,强化了他们对本村文化价值的认同。
第三,加强社区自治,使社区自我管理与政府服务相结合。传统乡村治理模式下,政府的绝对话语优势导致村民 “失语”。在社区营造模式中,政府主要发挥协调功能并赋权于村民,极大地发挥了社区各类自组织(如明月乡贤理事会)搜集村民意见、协助村务管理的功能,因此保障了村民的主体地位,从而维护了空间秩序。“他们(新村民)的理念肯定是和原住民有差异的,那我们(政府)也是通过明月夜校和明月讲堂不断地去沟通。所以说我们就起到一个沟通的桥梁作用。”(ZF1)
第四,加强人文教育。上述三个过程完成了对乡村社会关系和管理模式(即“人”的要素)的重构,而对于“文”的营造,实质是一种文化再生产的过程。明月村坚持以原有的“陶文化”为主导,推广手工艺文创,唤起了地方文化记忆。建立一系列文化组织延展了地方文化内涵,如3+2读书荟、明月书馆和田野音乐会等。通过对原住民的再教育,不但提高其文化自豪感,还借文化创意带动社区文化经济,体现文化振兴带来的社区复兴。
3.文创产业空间建构
文创产业空间是城市流行元素融入于乡村本土场景的创新空间。大致通过创意设计、文化符号化和文化产业化来对乡村空间进行重新解读和塑造。
首先,对本地文化资源进行创意设计,增添产品吸引力。艺术家利用艺术手法将本土元素融入明月窑产品之中,形成一套完整的陶瓷文创产品开发思路,使产品摆脱古板乏味的风格而显得温情厚重。如将巴蜀文化和明月村的松竹茶相结合所创制的明月杯,已成为畅销的伴手礼。
其次,将地方文化符号化,形成品牌效应。符号化即通过设计将在地文化中最突出的寓意表征在实体存在中。明月村将陶文化提炼成生态文化,利用艺术手段在村口修建起七朵花瓣状的石头房子,并将其形象设计成明月村的logo,印制在各类农创及文创产品上,塑造“明月制品”品牌。
再次,将地方文化产业化,增加经济效益。在符号化的基础上,明月村的形象被不断开发,基于生态理念的陶艺文化被创造性地运用到文创项目中,并藉由线上线下经营活动生产出由新村民主导的文创产业空间。
4.旅游空间建构
明月村旅游空间是通过旅游者对物质环境空间、社会文化空间和文创产业空间的消费活动,在旅游者和村民的互动中建构起的一种新型空间。主要体现在“生活即景观”迎合了旅游者的想象和旅游发展与管理两个方面。
一方面,“生活即景观”表现在:明月村别具一格的物质环境空间,符合旅游者对于“诗与远方”的想象。田园诗意的物质环境满足了旅游者视觉审美的需要,体验村民慢节奏的日常生活,如采茶、做扎染、听音乐会等,成为都市旅游者向往的生活;其次,明月村打造的陶艺文化适用于研学教育,旅游者可以进行亲子游,让孩子近距离接触自然,体验传统文化,旅游者本身也能从乡土中寻得一处情感寄托;最后,文创产业空间既是新村民创作和生产的场所,也是旅游者参观体验的地方。新村民视旅游者为潜在消费群体,将工作室打造成能吸引游客驻足拍照的景点,他们创作和生产的过程对旅游者来说也是一种艺术表演。例如明月篆刻博物馆,分为文创产品展示区和民宿接待区两个功能区,体现了空间的多重属性。
另一方面,通过旅游发展与管理使得不同空间共生为旅游空间,同时也使空间主体的角色具有多重性。新老村民既是乡村空间的直接施动者又是响应旅游者需要的间接施动者。进行旅游业态管理防止商业化侵蚀乡村原生空间、修建旅游配套设施并收集旅游者意见为构建旅游空间提供支撑。“我们这外面有一条河,那里(文创发展)之前是一个小的泥巴水沟,很烂。当时有些游客来玩,就说明月村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耍水的。在这之后几个月时间,政府就把这条河打造出来了。”(BC2)
综上,社区营造五要素是紧密联系的有机整体,其相互间的融合互动营造了乡村空间。(1) “地”的创新利用、“景”的美化改造建构了物质环境空间,为唤醒“人”的社区意识和“产”的开发经营搭建起物理框架;(2) “人”的引导、“文”的挖掘与传承,建构了社会文化空间,又为营造物质环境空间提供了主体支撑和精神养分;(3) “产”的创新发展带来了文创产业空间,后者与物质环境和社会文化空间相互融合,衍生了旅游空间;(4)旅游空间凭借游客消费又反哺前三类空间。通过对“人、文、地、产、景”等五要素的社区营造,四类彼此联系又交互影响的乡村空间得以被重构,演绎着明月村空间生产的逻辑(见表4)。
表4 明月村社区营造中的空间建构
选择性编码是在主轴编码的基础上进行归纳整合,是构建新理论命题的过程。主要是对多个主范畴的进一步分析,以挖掘出核心范畴与其他范畴之间的关系,并用 “故事线”的形式贯穿(35)胡宪洋、白凯:《拉萨八廓街地方性的游客认同建构》,《地理学报》2015年第10期,第1 632—1 649页。。本文经过开放式编码和主轴编码并深入回顾原始资料,发掘了社区营造中“乡村空间建构”这一核心范畴。围绕核心范畴,形成了本文的“故事线”。
明月村项目组借修复明月窑的契机进入当地。他们来到明月村最初是想“在这样一个自然的地方去工作,是自己喜欢的氛围,然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ZF2),并由此尝试打造“一种新的工作空间,它既可以和自然亲近、和自然融合在一起,又可以连接城市,产生经济的循环。”(ZF2)这一想法与政府乡村振兴的诉求极为契合。因而,项目组与政府合作,依托当地原生的农耕文化和陶艺文化,在尊重明月村原始自然肌理和文化本底的基础上,与外来文化兼容并蓄。在文化活态性保护与再生产的同时,原生文化的内涵得以延伸,并被创新性地应用于乡村物质环境空间和社会文化空间的规划改造中。政府选择性引进与原生空间相关的文创项目,如制陶、手工扎染等,建构了明月村的文创产业空间。外来的文创元素成为原有物质环境空间重构的创意来源,也促使传统的社会文化空间由封闭转为开放;当地原生文化转而又为文创产业空间建构提供文化给养。“乡村旅游相当于是原住民他们的附加值,他们收入的附加值。”(ZF3)三类空间的互融互促催生了旅游空间,推动了明月村社区营造中空间的多元互构。
明月村的乡村空间建构并非单一主体主导,而是不同主体基于各方利益对空间施加作用力的结果,其核心仍是通过主体协作,激活社区生命力。在社区营造过程中,多元主体的介入与互动致使在乡村原生空间上建构起新的物质环境空间、社会文化空间、文创产业空间和旅游空间,前三者属于在政策和资本影响下建构的生产生活空间,是在地居民发挥主体性的内生性空间,后者是在市场外部推动力和内部主体驱动力共同作用下产生的衍生空间。
在物质环境空间的建构中,由于处在社区营造的起步阶段,行动主体主要是政府(包括明月村项目组)。他们在挖掘在地资源、引进人才和资本、引导村民参与等方面掌握着话语权。随着社区营造的推进,原住民的主体性得到进一步彰显。无论是以原住民需求为导向的规划理念,或是文创项目需要得到原住民的认可和融入,才能通过房屋转让、土地流转等完成落地,都体现了原住民在乡村空间重构中的作用。
在社会文化空间的建构中,原住民是乡村空间差序运行的核心,围绕原住民以血缘、地缘、业缘等为基础向外扩展。在社会关系网络中,原住民是明月村真正的“主人”。新村民必须通过与原住民的社会交往来进入他们的圈子从而获得在地化的身份认同。反之,新村民又因高社会文化资本,在生活习惯、经营策略等方面对原住民产生示范效应,二者互动过程重构了固有的关系网络,再生产了社区文化,从而更新了社会文化空间。诚然,政府也在村民的管理和活动组织上扮演着重要角色。
在文创产业空间的建构中,文创这一新兴事物代表着新村民的价值选择,新村民通过价值观念的集体引导和产业培育而主导着文创产业空间的建构。同时,政府也通过营造政策环境和推广宣传等培育着这一新生空间。
在旅游空间的建构中,各主体都参与互动和凝视。但由于在消费语境下,旅游空间的建构最终还是围绕着旅游者而展开,旅游者通过吃农家饭、住民宿、文创项目体验等消费活动主导了旅游空间的生产。同样地,政府既积极培育旅游产业,也在防止过度旅游化而侵蚀乡村本底空间方面发挥控制作用。
在明月村社区营造的实践探索中,官方媒体也为其空间建构逻辑作了注解。《四川日报》引用了对明月村运营推手陈奇女士的访谈:“以文创立村,自然会承载很多外来项目、外来的人,这些外来的人和事物,有可能会与本地的原住民、原生态形成一定的矛盾,‘在充分考虑各个相关方的利益和需求的基础上,激发各方的善意,形成社区共同体,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安居乐业的新乡村社区。’”(36)冉倩婷:《明月村社区营造实践努力打造美丽乡村生命共同体》,《四川日报》,2017-05-08。
在中国经济网的报道中,“为了让艺术家和村民进行有效融合,共建共享,陈奇在新村民入住之初,就和他们‘约法三章’:新村民要常住;工作室要常态化免费开放;公益培训要定期开展。原住村民则以文创院落房东、文创项目员工、旅游合作社成员、旅游从业者等身份参与到明月村的整体建设发展中。”(37)李彦琴:《成都明月村:看“奇村长”如何文创立村》,中国经济网,(2018-12-11)[2021-05-08],http://www.ce.cn/culture/gd/201812/11/t20181211_310003308.shtml。
在官方媒体对明月村社区营造的话语建构中,“文创立村”是核心主题。而“各方善意”“社区共同体”“共建共享”“约法三章”,则从不同面向反映了在乡村社区营造中,需要确立原住民的主体地位,协调多元主体利益,促进产业和人际关系和谐共生,才能把社区建设成乡村生命共同体。空间生产重在人,因人的互动,空间才能显示其意义(38)吴宁:《日常生活批判 列斐伏尔哲学思想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80—385页。。
综上,乡村空间的建构不仅体现在空间中实体的生产与再生产,还隐喻着空间本身在社区营造中的社会关系再造,不同空间类型是由不同关系主体建构而成。物质环境和社会文化空间的建构,关键在于原住民融入和认同政府、新村民营造的新空间;文创产业空间建构由新村民主导;旅游空间则是旅游者通过消费行为与村民互动而形成;政府则通过改造和更新原有村社的物质环境和社会文化,培育并管理当地文创和旅游产业,全面影响乡村空间建构过程。(如图1)
图1 明月村空间建构机制
明月村在对外展示的宣传栏中,阐述了该村更新发展的主题词:
一、筑牢产业本底,坚持产村融合。坚定“茶山·竹海·明月窑”发展思路,发展与资源环境、生态相协调的生态产业。二、着力人才引进,塑造乡风文明。做好人才保障,外引新村民,内培老村民。三、坚定文化自信,建设美丽乡村。挖掘陶艺历史文化资源,引进陶艺制作、蓝染手工艺、主题民宿等文创项目46个。四、夯实生态基础,做强产业支撑。坚持绿色发展理念,保护森林资源,优化水系、绿道,建设生态旅游厕所。五、坚持组织引领,发挥示范作用。强化组织保障,深化“一核三治、共建共享”新型基层治理机制,助推组织振兴。(39)内容节选自《明月村乡村振兴成果展示》(2019),其中“一核”是指明月国际陶艺村园区党委;“三治”是指明月村党总支、明月旅游合作社支部、文创支部。上述宣传文本的核心话语直指“乡村振兴”。通过“产村融合”“人才引进”“文化自信”“生态基础”“产业支撑”和“组织引领”等,明月村正不断进行“人、文、地、产、景”的营造,重构乡村的空间关系和社会关系。
1.乡村空间关系的重构。明月村原生空间是以土地为基础的乡土空间,表现为不易区分的物质环境空间和社会文化空间。其空间性质具有一致性,即保持空间内部要素固定循环,不随外界而改变。在社区营造前,明月村原生空间是在农业经营和熟人社会的基础上形成的。空间形态较为单一,空间关系比较简单。随着城乡关系融合和社区营造的开展,乡村空间关系趋于复杂:对物质环境空间的建构使明月村呈现出具有符号性的产业园区形象,为后续的空间建构奠定基础;社会文化空间的建构使乡村充满内涵,唤起了村民的集体文化记忆和价值认同,激发了他们对家园的归属感;文创产业空间的建构是将部分物质环境空间用于文创设计和生产,其设计灵感和产品又符合社会文化空间的需要。三大空间相互作用,共同催生了旅游空间。改造后的物质环境空间满足旅游者视觉审美需要,多元且有特色的社会文化空间是旅游者凝视并真正介入社区营造的体验空间,而新生的文创产业空间也成为旅游者消费的空间。从而,乡村改变了原本单一的空间关系,不同层面空间之间呈现多元互动的态势。
2.乡村社会关系的重构。明月村社区营造前,由于生产生活模式固定,村民的社交圈比较小,社会互动缺乏活力,村民的社会地位和阶层较固化。通过社区营造引入新村民和旅游者,新兴的文创产业空间和旅游空间在明月村落地,原有以亲属关系为主的社会关系也转化为包含了主客关系、合作关系在内的更大范围的社会网络。新村民和旅游者的入驻带来了新的经济和社会文化资本,影响并改变了原住民的生产生活方式,也吸引了部分原住民返乡。原住民通过模仿、合作、自我创业,打破了原有固化的社会关系,促进了社会流动。政府则作为明月村新村民、原住民和旅游者之间关系的协调者,发挥着重要作用。
本文基于社区营造和空间生产理论,运用扎根理论和话语分析方法,对文创村落——明月村乡村空间建构的过程和机制进行了分析。研究发现,明月村的社区营造是多元主体依托文创元素自下而上进行的空间多维重构的过程,其“人、文、地、产、景”五要素的营造不仅为乡村生产了物质环境空间、社会文化空间、文创产业空间和旅游空间,同时也激活了乡村自主性,新村民与原住民共同成为支持乡村在地化发展的重要力量。
乡村原生的物质环境空间和社会文化空间,为文创产业空间的落地提供了土壤,而文创元素也推动了二者的更新;旅游空间则依托前三类空间而生,并与之相互融合,形成了“生活—景观—产业”三位一体的乡村空间形态。此外,乡村空间关系及其分异过程也是利益相关者间社会关系及其有机互动的缩影。乡村空间建构的过程映射出社区营造中的行动主体基于不同的利益诉求共同建构其对于社区空间想象的内在机制:政府和新村民分别通过权力与经济、文化资本改造了原生的物质环境和社会文化空间,培育并建构了新的文创产业空间,其中乡村原住民的构建与融入成为物质环境空间和社会文化空间建构的内驱力。旅游空间的建构虽有赖于各主体的共同参与,但旅游者发挥着最为关键作用,正是其持续的消费行为最终确认了旅游空间的形成。社区营造理论虽强调空间建构的自下而上性,但在中国国情之下,政府的权力主体作用仍不能忽视,作为管治与协调者,其权力一直贯穿于四类空间的建构中。
本文将乡村社区营造视为乡村空间建构和意义嵌入的具象体现,进一步拓展了社区营造和空间生产理论在乡村建设领域的研究广度,回应了列斐伏尔等所主张的“空间生产是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40)Lefebvre H, The Production of Space,Oxford: Blackwell,1991,p.26.之观点,明确了乡村社区营造中所包含的空间关系和社会关系生产与再造的隐喻(41)庄友刚:《何谓空间生产?——关于空间生产问题的历史唯物主义分析》,《南京社会科学》2012年第5期,第36—42页。。文章对于社区营造和乡村空间建构均有重要的借鉴启示。
在社区营造方面,多维空间的有机互动创生社会关系生产,通过人地关系良性互动塑造了乡村社区共同体。这种自下而上营造的内生性空间不是GDP主义下现代性对空间的侵蚀,而更多表征出一种地方化语境中“双轨同向”的共生取向(42)郭文:《旅游空间生产: 理论探索与古镇实践》,北京: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26—35页。。在“内外力”的共同协作下,原住民通过生产主体话语建构并融入了物质环境空间和社会文化空间,并从文创产业和旅游空间中获利,避免了因参照群体带给原住民的不平衡感而降低其生存感知满足感(43)王汝辉、吴涛,等:《基于扎根理论的三圣花乡旅游景区原住民生存感知研究》,《旅游学刊》2014年第7期,第31—38页。。由此,乡村社区营造应关注乡村空间不同维度的建构过程及其主体参与机制,从原住民的立场出发,协调各方利益,最终将乡村建构为多元共治共生的地方。在乡村空间建构方面,经由社区营造而生产的日常生产生活空间,因具有美学意义而成为旅游者景观化凝视的对象,并使乡村空间在内容上具有地方日常生活特性,功能上具有旅游体验价值。有别于以往西方的乡村空间生产研究,本文研究发现的“原住民融入+新村民建构+政府协调+旅游者消费”四方联动的乡村空间生产机制,既不同于伍兹(Woods)等在“全球乡村”(global countryside)视角下将乡村视为全球化、城市化下的被动参与者甚至牺牲品的观点(44)Woods M.Economic Entanglements and the Re-shaping of Place in the Global Countryside,Regional Resilience, Economy and Society.London:Routledge, 2016,pp23-44.,也不是以往国内在美丽乡村建设中,外部资本主导下因迎合旅游消费的需要而导致乡村原生空间边缘化、后台化的“创造性破坏”行为(45)陈培培,张敏:《从美丽乡村到都市居民消费空间——行动者网络理论与大世凹村的社会空间重构》,《地理研究》,2015年第8期,第1 435—1 446页。。本文提出的通过社区营造打造生活美学、以塑造社区内生主体性的“外引内培”模式,可为乡村空间转型中的多主体机制研究提供积极的借鉴。总的来说,在全域旅游的逻辑下,乡村社区营造构建了一个社会纽带缔结、空间规训和空间认同的“三元辩证”治理系统(46)陈斯琪,伍世代:《全域旅游的社会空间营造内涵研究——以三元辩证的空间视角》,《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第72—79页,第138页。,创造出一种共治共享的乡村社会治理格局。
明月村的社区营造模式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极具借鉴意义。在旅游空间生产的日常生活转向视角下,旅游凝视下的乡村生活空间在不同尺度上完成了社会建构(47)郭文:《新时代旅游空间生产的日常生活转向》,《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4期,第78—84页。,为新时代中国乡村旅游空间研究提供了更广阔的视角。同时,这一研究对文创与旅游空间融合、原生空间与新生空间的互动等问题进行了思考,展现了社区营造下“多元一体”的乡村空间建构逻辑。研究也引发了一些有待后续讨论的问题,如社区营造中所建构的符号空间是否会因迎合文创/旅游产业发展需要而日趋失真?由于旅游地居民对不同层面的空间感知会存在差异(48)薛熙明、赵俊娴:《基于居民地方感的灾后重建区旅游城镇化建设研究——以彭州市白鹿镇为例》,《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第65—74页。,明月村居民不同的地方感是否会影响他们在乡村空间建构过程中的角色?作为社区营造的利益相关者,不同主体参与共建的动机是什么?这些问题将继续引导我们对乡村建设理论和现实的深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