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提示翻译与人物形象塑造

陈雨勤 王占斌

摘要：舞台提示翻译对人物形象塑造的分析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它进一步补充完善了以往通过剖析译文中对话、叙事和潜台词的剧本人物研究。通过分析舞台提示，读者能够发现种种人物所属的不同社会环境中所特有的更广泛的人类特征。因此，舞台提示翻译研究决定了目的语读者对角色形象的感知，从而决定着对人物塑造的理解。本文试图以学者荒芜对剧作家尤金·奥尼尔《天边外》的译作为例，紧扣个人外貌处理、布景设计变化，去探讨其译本中舞台提示翻译与人物形象刻画的密切关系。

关键词：《天边外》 舞台提示 人物形象塑造 汉译本

一、引言

戏剧作为在台上表演的特殊文学读本，它的复杂性体现在舞台提示、台词与人物刻画的关系上。其中，台词与人物刻画的密切聯系引起了朱明胜的注意，他认为：“剧作家刻画人物要以刻画性格为重点，因此，占据了剧本绝大部分的台词不言而喻地成为人物刻画的研究重心。且台词作为人物抒发心声的主要方式和重要手段，其措辞必须具有性格化的特征。”这句话也强调了剧本语言与人物刻画的直接联系。但在探究剧本价值时，除了语言表层含义外，台词中潜藏的深意也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潜台词具有含蓄、发人深省的特征，是读者深刻、全面地理解人物和主题的灵丹妙药，可以帮助读者分析人物的心理变化，反映其行为动机。李念哲和赵利也认为：“人物的潜台词可以帮助读者去感受人物、理解情节，充分发挥其理解力和艺术鉴赏力。”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发现，倘若一味依赖台词，读者便无法以“旁观者清”的视角全方位了解人物。因此，钟毅坚持“话剧对人物的塑造，除了语言，人物的动作和表情也是非常重要的”。成莉莉指出：“舞台动作的作用，比其他戏剧成分的作用更重要，丢掉语言、服装、灯光、边幕、剧场建筑，只留下演员以及精巧的动作，戏剧依然不失为戏剧;演员的思想和动机，观众能够从他的种种动作、手势和面部表情里看出来。”因此，可以说舞台提示作为剧本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其的翻译处理是否恰到好处直接影响着目的语读者对人物形象的感知和理解。

二、奥尼尔戏剧人物与《天边外》

美国戏剧作家尤金·奥尼尔以擅长写悲剧著称，除了《拉撒路笑了》之外，其戏剧中的悲剧人物几乎都是一些处在社会底层的、真实的“小人物”。汪义群总结说，其中既有妓女、水手、醉汉、伙夫、农民，也有推销员、失业者、酒店老板、酒保等，他们都是些被生活所抛弃的人，渺小、可怜，没有前途和地位。这些角色的成功塑造，以及对当时社会的真实映射证明了人物刻画的重要意义。尤金·奥尼尔是一位关注现实的伟大剧作家，他注重从细节上刻画人物，并坦言：“我不需要那些博人眼球的夸张情节，也不需要过分华丽的辞藻，我要的就是真实的人物。”《天边外》便是该作家极其典型的代表剧之一，其中的人物真实、平凡，却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并且赢得了国内戏剧研究人员的极大认可，成为中国深入奥尼尔戏剧翻译研究过程中的又一重大事件。基于该剧本的舞台提示，笔者将从其人物的容貌变化与舞台布景设计两个方面去体会角色的个性，探索人物内心的思想感情。

三、《天边外》中的舞台提示汉译与人物刻画

戏剧以全力刻画人物形象为目的，以舞台提示作为剧本的重要组成部分。剧本中台词以外的所有说明性文字，叫作舞台说明，也称为舞台提示。具体来说，其作用体现在对人物、时间、地点、布景、人物动作、表情、舞台美术、音乐、上下场、开幕闭幕的说明。可以说其中的每一个因素，都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发挥着独特的作用。

（一）外貌描写与人物形象认识

人物出场之时，映入眼帘的是细致的外貌刻画。随着情节和矛盾的发展，每个人物的内心变化和性格特征更是直观地体现在容貌上。在《天边外》一剧中，矛盾主要围绕着三个重要人物Robert、Ruth和Andrew展开，其中罗伯特和安朱是该悲剧中的两个男主人公。

例1：He is a tall，slender young man of twenty-three.There is a touch of the poet about him expressed in his high forehead and wide，dark eyes.His features are delicate and refined，leaning to weakness in the mouth and chin.

荒芜译：他是个高高的、细长的青年人，二十三岁。饱满的前额和大而黑的眼睛带有一种诗人的神气。他的容貌清秀文雅，嘴和下巴的线条显出他意志薄弱。

该容貌描写发生在幕启时。总体来说，荒芜的译文长度与原文接近，重要词汇也是忠实于原文的，但他将“leaning to weakness in the mouth and chin”译为“嘴和下巴的线条显出他意志薄弱”，笔者认为该译文太过于直白和绝对，没有给读者留出足够的揣摩余地。“leaning to”的原意为“almost”，可以翻译为“接近，马上就要”，因此奥尼尔并没有直接说罗伯特看上去很文弱，而是想表达“他的嘴和下巴几乎显出几分虚弱的神色”。以此在读者的脑海中留下了“罗伯特可能不是那么健壮”的印象，为后来介绍他体弱多病的一生做了铺垫;再者，根据剧本的主题，人物罗伯特虽然受命运的摧残和痛苦情感的折磨，但他的意志是坚强的，即使病入膏肓，也没有放弃希望，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实现了到达天边外的梦想。王占斌认为（2020：18）：“奥尼尔的《天边外》隐含着积极的生态伦理意识，冷酷的现实和命运束缚着罗伯特的自由，他的生活定格在与命运的斗争中。”可见该翻译并不符合此剧的主题。因此，译者在处理人物外貌译文时更着眼于细节，忠实于原剧作家的表达意图和戏剧表现特点，否则将导致读者对人物塑造的错误解读。

例2：He is twenty-seven years old，an opposite type to Robert— husky，sun-bronzed，handsome in a large- featured，manly fashion—a son of the soil，intelligent in a shrewd way，but with nothing of the intellectual about him.

荒芜译：他二十七岁，跟罗伯特相反，是又一种类型的人——粗壮、古铜色，有一种魁梧的男性美——一个农家的孩子，聪明能干，但是没有一点文采。

奥尼尔紧接着介绍了罗伯特的哥哥安朱，并用破折号强调了两兄弟容貌的显著不同，以引导读者对比两人的外部形象特征。罗伯特和安朱虽是亲兄弟，但两人的外貌特征相差甚远。为突出该对比，荒芜在翻译时，简练且有重点。大到篇幅小到标点符号，译者都一一进行了还原，使得该段译文近乎完美地展现了安朱这个人物的特色。“粗壮”“古铜色”和“魁梧”三个重点词的准确应用，生动地展现了安朱这一健壮且勤劳能干的农家男性形象。但美中不足的是，译者并没有翻译出“large-featured”这一重要词汇。奥尼尔在描写罗伯特的面部特征时，对他的额头、眼睛、嘴和下巴进行了特写，展现出罗伯特的诗人气质;作为罗伯特的反衬，奥尼尔用“large-featured”一词概括出了安朱的五官大且突出的健壮形象特点。荒芜并没有对这一重要词汇做出准确处理，无法给目的语读者带来强烈的感官冲击，可见，译者对外貌词汇的精准翻译对掌握人物形象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总之，容貌是了解人物的窗户，是最直观、最直白地反映人物形象的方式。阅读剧本容貌描写通常是了解人物的第一步。因此，对于剧作家和译者来说，刻画鲜活人物形象是建立在准确的外貌描写之上的，两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二）布景变换与人物个性描绘

《天边外》共有三幕，每一幕都各有室内和室外一场。室外的场景与主要人物罗伯特的梦想相关联，室内的场景描绘的是人物所存在的现实世界。该部分将以三幕中的室内布景语言为重点，探究剧作家的布景设计和变换，进而体会其作用与人物个性之间的关系。

例 3 ：E v e r y t h i n g i n t h e r o o m i s c l e a n ， w e l l - k e p t ， a n d in its exact place，yet there is no suggestion of primness about the whole.Rather the atmosphere is one of the orderly comfort of a simple，hard-earned prosperity，enjoyed and maintained by the family as a unit.

荒芜译：室内的一切东西都整洁，放得恰是地方，没有一点拘谨的感觉。全家有一种安闲、舒适、朴直的气氛，那是大家通力合作，从勤劳中共同得来的。

该场景描绘了梅约一家人相当舒适的生活环境。通过对比原文与译文，笔者发现两处有争议的地方，第一处是对yet的省译，第二处是对hard-earned的翻译。首先，该译者并没有把yet翻译出来，但这个词对该场布景的描述很重要。奥尼尔用简洁准确的语言描绘出这个家庭的整体经济和生活状况。室内所有东西都被整理得干净整齐，物品也都准确地放在了本应该被放在的地方。看到这里，本应该给读者带来古板、束缚感觉的陈设却没有给人拘谨的感受，这是令人非常意外的。因此，奥尼尔使用“yet”来表达含惊讶之意的转折。总结起来“yet”在这里有两点作用：一是引起读者对该句的注意，二是使对比更加突出。因此，该词是不应该被省略不译的。“hard-earned”的词典解释为“earned or achieved after a lot of effort”，意思是“辛苦挣来的，来之不易的”，但该译者轻描淡写地译为“从勤劳中共同得来的”，用词虽不够贴切，却直接反映了人物勤劳能干的特点。

例4：Little significant details give evidence of carelessness，of inefficiency，of an industry gone to seed. The chairs appear shabby...wear an aspect of despondent exhaustion.

荒芜译：从意味深长的琐事上表明粗枝大叶、没有效率和懒懒散散。椅子因为没有油漆显得破旧;桌布......使得没有生命的东西也带有一副没精打采、精疲力竭的样子。

这一部分出现在第二幕的室内场景描写中。与例3中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梅约一家的生活衰败了。一方面因为露斯的错误选择，她接受了罗伯特的爱意，并央求他不要去远航，使得体弱的罗伯特被囚禁在农场的牢笼里;他虽渴望大海般的自由和洒脱，但还是为露斯而放弃了同叔叔的航行和抵达天边外的梦想。另一方面，安朱无法忍受所爱之人与弟弟结婚，坚持要离开他深爱的土地和农场，违背自己的农民本性去航海。在该场景中，安朱已离家多年，罗伯特和露斯也有了体弱的女儿。罗伯特没有了安朱和父亲的帮助，家庭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通过对比原文和译文，笔者发现两处不够准确的地方。第一，在“Little significant details”这个表达中，译者漏译了“little”，这样的处理不够准确。因为基于后面的语境，奥尼尔列举的是椅子、桌布、小孩子的玩偶等一些日常生活中不起眼的小事物，但这些零碎的事物共同为读者勾勒出了人物生存的真实环境，因此是非常重要的细节。荒芜的译本中没有给予该词足够的重视。第二，译者把“gone to seed”处理为懒懒散散，但其英文解释为“If a person or place goes or runs to seed，their physical appearance becomes worse because no one cares for them”，因此，此处翻译为“颓废”更能突显出农场的反差，映射出人物与所处的环境的矛盾。

通过对比相继两场的室内布景变化，不难看出，农场的灾难归咎于人物违背本性的选择。通过这样的布景设计变化，处在一定环境中的人物的真实个性特征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因此，室内布景的设计与人物个性的挖掘密不可分。

四、结语

在戏剧翻译这个跨文化传播行为中，译者要游刃有余地将人物的身份、性格、命运等特征通过外在的衣着、表情、相貌特征和场景变换等进行准确的揭示或铺垫，这是对双语能力一个巨大挑战。通过分析荒芜对《天边外》剧本中的舞台提示翻译的处理，可以看出剧中人物的刻画时刻指引着舞台提示的翻译方向，舞台提示的翻译也突显着人物刻画的魅力，升华着主题。在舞台提示的细节上，译者通过重视外貌语言描写、布景变换设计等方面的努力，让读者更直观地理解故事情节发展和人物性格特点，最终使舞台提示翻译在剧本人物刻画和戏剧表演中发挥更大的积极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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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本文为天津哲学社科规划项目“尤金.奥尼尔戏剧回归叙事研究”（TJWW21-003）阶段性成果

作者：陳雨勤，天津商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王占斌，博士，教授，硕士生导师，天津商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主要从事美国戏剧、文学翻译研究。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