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火
都说中国式亲戚猛于虎:逼婚、借钱、催生、攀比……样样都有他们的影子。今天故事中的东北姑娘刘芳,遇到的正是这样一位中国式亲戚——
亲情难为,帮姑姑“渡劫”
时年31岁的刘芳,生活在辽宁省大连市,在一家翻译公司做高管。姑姑刘婕是除了父母外,唯一对刘芳好的人,因此刘芳对姑姑的感情格外不一样。
可惜,在刘芳15岁那年,由于姑父工作调动,姑姑全家搬去了省城沈阳市。此后,尽管他们见面的次数逐年减少,但联系依然密切。姑姑有一个儿子,比刘芳小6岁,打小聪明,接连跳级,如今已经是在读博士,全家都引以为傲。但他十分孤傲,且性格暴躁,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
2021年7月21日,正在谈判桌上和客户较量的刘芳,接到姑姑打来的电话。原来,姑父受了工伤,股骨颈摔断紧急住院了。此时,大连与沈阳相隔300多公里,且按照疫情管控要求,医院只允许一人陪护。刘芳只能做姑姑电话里的主心骨。
姑姑告诉刘芳,医生给了两套手术方案,保守治疗或置换股骨头。而刘芳一个文科生,对医学术语听得云里雾里,给不出建议。于是提出让弟弟加入进来一起商量,毕竟受伤的是他亲爸啊。
可姑姑一口否定,十分坚决地说:“不行!绝不能让你弟知道,他一个学生,能懂什么?再说,做父母的,不能给孩子添乱。他跟着导师做项目,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请假回来,整不好得折损好几万奖金。”
刘芳一时语塞,想起自己刚刚暂停谈判的200万合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姑父还在等着手术,不能计较这些。刘芳一刻也不敢耽搁,接连挂了好几个医院的线上问诊,又把自己所有人脉资源都复盘了一遍,托人辗转联系上两位骨科专家。当刘芳把姑父的情况发过去,绝大部分医生都建议保守治疗,保留姑父的股骨头。
刘芳将医生的建议一字不落地转达给姑姑,供她参考。可刘芳没想到,姑姑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芳啊,你给姑发这些,姑姑也看不懂。你就直接告诉我咋办就行,这事儿我就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姑姑谁也信不着,就信你的!”
刘芳不禁感慨,姑姑年轻时是个非常果断的女人,说一不二,从不拖泥带水,如今上了年岁,再遇上至亲的大事,竟也如此不担事了。最后,刘芳建议姑姑:“那就选保守方案吧,那么多专家推荐这么做,考虑得肯定比咱们更全面。”姑姑连连说:“好好好,就听你的,你说了姑姑就放心了。”
手术做得很成功。姑父当晚还跟刘芳视频,一直强调,不疼也不遭罪,让刘芳放心。刘芳看着姑父强挤出来的笑容,十分心疼,忍着眼泪,没有戳穿他伪装的坚强。挂了电话,刘芳给姑姑转了五千块钱,表达了心意。几天后,刘芳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经理却暴怒地告知她,那个被暂停谈判的合同飞了。刘芳灰溜溜地回到工位上……就在这时,姑姑的电话又来了。刘芳惊得站起来接了电话,姑姑欲言又止地说:“你能不能来趟沈阳,代表我跟你姑父公司谈谈赔偿的事?”
这可难住了刘芳。疫情之下,出市非常繁琐不说,她对姑父公司的情况更是知之甚少。何况,她工作上才捅了大娄子,这时候去请假,不被辞退也会被骂个半死。左右为难之下,刘芳再一次建议姑姑:“这事儿还是让弟弟出面吧。他是亲儿子,公司肯定会更重视。而且,这时候还不告诉他,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姑姑立即反驳说:“不行不行,不能折腾他,他还没入社会,高校环境简单,这事儿他办不了!而且他脾气太爆了,容易把事情弄糟糕。姑姑只相信你。”刘芳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
姑姑的哭声传了过来:“姑打小最喜欢你,比自己儿子还喜欢。现在姑姑岁数大了,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呢?芳啊,你可不能不管姑姑啊。”刘芳被姑姑哭得心碎,被迫点了头。最终,刘芳克服万难请假去了沈阳。所幸,理赔谈得很顺利,医药费也悉数由公司承担,还额外给了两万元营养费,姑父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风波再起,姑姑成了“牛皮糖”
姑父出院时,刘芳已经回到了大连。当月的奖金被扣了三分之二,收入跌为五年来最低,但想到了却了姑姑和姑父的一桩心事,刘芳觉得也值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一周后,姑姑又致电刘芳,提出想要将沈阳的两处房产都卖掉,申请低保,问刘芳低保的办理流程。刘芳简直惊掉了下巴,立即说:“姑,这可不行啊!您这属于骗低保啊!”姑姑却仿佛铁了心,“你姑父这次受伤,以后患股骨头坏死的概率比正常人大很多。到时候如果还需要手术,那不都是钱吗?要是有了低保,不就能免费做了吗?这事儿你无论如何得帮姑姑想办法办了。”刘芳一个头三个大,压着性子劝道:“姑,我弟可是博士啊,他父母却骗低保,这要是被挖出来,多丢人啊!”
姑姑却不以为然地说:“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事儿跟孩子没关系。出事儿了我自己担着,你只管给我办就行。”刘芳眼见拗不过姑姑,也不再多劝,以不了解这方面政策且跨城市無从打听为由,拒绝了。哪知,姑姑却不高兴了,“你不知道怎么行?你不知道我指望谁去?你办不了想办法啊,你们年轻人会的多,查资料问政策啊。”
挂了电话,刘芳浑身都在打战,真没想到这事儿会一出接一出没完没了。左思右想,刘芳觉得这事儿是时候得让弟弟知道了,反正姑父已经顺利出院,他也不用过于担心。于是,刘芳拨通了好几年未联络的弟弟电话。结果,被告知是空号。刘芳赶紧发消息过去,这才得知,自己已被弟弟拉黑。
刘芳气得不再搭理。可她万万没想到,姑姑见她不应这个差事,居然找了她爸,倒也没提办低保这茬,只以担心刘芳出事为由,让她回电话,报个平安。可刘芳一回过去,姑姑立即又问低保的事办得怎么样,刘芳只能再重复一遍,办不了。
这回,姑姑彻底怒了,气急败坏地说:“办不了也得办!当初如果不听你的方案,选择直接换股骨头,以后说不定能省不少麻烦,花销也小不少!都是因为你的决定,才留下了这么多隐患。现在,你中途不管了,太不负责任了吧?做事得有始有终,这道理还用我教你吗?”这番话,简直听得刘芳脊柱发麻。她为了姑父的事,搭钱出力还丢了合同,现在居然落得这样的评价,刘芳愣愣地杵在原地,连如何挂的电话都不知道。
然而,三天以后,拉黑刘芳的博士弟弟却忽然找上门来。一打开房门,刘芳就被凶神恶煞的弟弟推了一个踉跄。“我爸的事,怎么轮得到你做主?我们家没人了吗?用你出头?就显你能呗?你了不起了,可以管别人家的事!”
他完全不给刘芳争辩的机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核心有两个,手术方案定得不好,为他爸爸此后一生留下了麻烦;公司理赔不到位,远没到他心里的数额,差额应该由刘芳来赔。刘芳被那些话刺得伤心欲绝,哭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弟弟赖在刘芳家三天,口口声声要10万补偿,钱不到手人就不走。刘芳知道报警可以请弟弟走,可她终究没下去那狠心,让警察带走姑姑唯一的儿子。
最终,刘芳含着泪给弟弟打了钱,告诉他,这是自己对姑姑最后的孝心了。弟弟却说:“你跟我妈之间的事我不管。這是你欠我爸的,我拿走天经地义。”他收下钱,出了门,房门“哐啷”被甩上。刘芳颓然地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一直哭到虚脱,刘芳也没有惊动爸爸妈妈。至此,她仍然对姑姑抱有一丝幻想,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搅得整个家族不和谐。只当花钱消灾,买了教训,以后绝不插手亲戚家的事……
可是,刘芳再一次错了,弟弟虽然走了,但姑姑却并没有因为那10万块钱停下对她的“依赖”。姑姑依然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地催促刘芳去给她办低保。刘芳实在无奈,把手机调了静音,不去理会。结果,姑姑打114查了刘芳公司的电话,闹得全公司都知道了。刘芳简直像是被追到死胡同的猎物,无处可逃。
几番交涉后,姑姑异常平静地说:“刘芳,你躲是没用的,这低保要是办不下来,以后,你就是你姑父的低保,按月打钱来吧。”说完脆生生地挂了电话。
刘芳气得青筋暴跳,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吗?难不成亲姑姑要讹自己?刘芳无心工作,也实在忍无可忍,一冲动,硬着头皮又请了假。
戳破伪装,“劫富济贫”只为博士儿
刘芳带着核酸检测证明,坐上了去往沈阳的高铁。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问问姑姑,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亲侄女!然而,当刘芳上了楼,站在姑姑家门口时,房间传出来的争吵声,将她的三观都震碎了……
刘芳听见玻璃杯摔在地上的破碎声,姑父带着浓重的哭腔说:“你们这么做,我还不如死了,我有什么脸再见刘芳?”弟弟没好气地回怼:“我妈以前对她那么好,这是她应该做的。她都企业高管了,出点钱算什么?”姑父怒吼:“滚!我没你这个儿子!你的书都读进狗肚子了!”弟弟气急败坏地说:“你以为这破家我爱待啊?你要不捅这娄子,我都懒得回这猪窝!”姑父气得吼道:“滚!你放心,我就是一辈子起不来床,也不会花你一分钱!”
紧跟着,姑姑的话传了出来,“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跟儿子吼?你没本事给孩子锦衣玉食也就算了!你还这么失败,整受了伤。你不让刘芳负责,难道想老了以后拖累儿子不成?当父母怎么有脸这么自私!再说了,这是我哥欠我的!他家必须还我!当初我爸妈重男轻女,什么好的都给我哥!我还帮着带了刘芳好几年,你以为我愿意带啊?那是我妈逼我干的。我凭什么给我哥当免费保姆啊?之前那十万,就算刘芳还我的保姆费。”
“我当然知道这低保她办不成,可我必须让她给我托底!当时她讲手术方案的话我都录音了,就是我哥和嫂子找来,我也不怕。刘芳这辈子都是我儿子的挡箭牌,必须替我儿子尽孝,才能抵消我心头的怨恨……”
刘芳僵在门口,犹如五雷轰顶,原来这一切,都是姑姑蓄谋已久。当初,她不是拿不定主意,也不是没了主心骨,而是处心积虑想将一切责任推向刘芳,不论刘芳怎么做,最后都是这个结局。
那么疼爱自己的姑姑,居然为了儿子的安逸,对侄女下这样的狠手。而刘芳无比珍视的那些幼年的美好回忆,在姑姑心里居然是如此不堪、恨不能丢在地上踹两脚的不公待遇。
刘芳已经不想再与姑姑对峙了,真相血淋淋地摆在面前,冲进去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让躺在床上的姑父更加为难。刘芳吞下咸咸的泪水,下了楼。
返程的高铁上,刘芳给姑姑发了条消息:“从今天起,咱们两不相欠。您如果觉得您的录音是什么证据,那就让法律来制裁我吧。”然后,刘芳拉黑了姑姑。
几天后,姑姑闹到了刘芳爸妈那里,刘芳爸妈得知真相后气愤不已,在电话里与刘芳姑姑大吵一架,甚至还要去沈阳讨公道。刘芳及时阻止了他们:“她要有本事,就让她去告吧,我们问心无愧。”
之后,姑姑隔几日就换着手机号给他们打电话,一会儿诉苦一会儿恐吓,直到2021年年底才渐渐消停些。刘芳猜想也许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法院没给她立案吧。
2022年元旦,刘芳意外收到了姑父发来的消息:“刘芳,姑父要诚恳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的一场意外,竟然搅乱了你的生活。我和你姑姑已经离婚了,两处房子姑父都没要,只要了三十万现金,她也答应不再折腾你们一家了。十万块钱,我打给了你爸,姑父不能昧着良心坑一个晚辈。姑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里装着全家人。但你不用担心我,姑父身体恢复很好,等以后退休了,姑父就去养老院生活。姑父尚且放得开,希望你也放得开,不要再被绑架了。”
刘芳握着电话,流下一脸的泪。她想,姑姑不再是姑姑,可姑父却是自己一辈子的姑父……
编辑/吕晓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