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 琨,隋杰礼
(烟台大学建筑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0)
建筑与环境相辅相成,环境孕育了建筑,建筑又反作用于环境。本文所阐述的观点不仅局限于自然环境,也包含了建筑构成二者的文化环境。在历史上,就存在凭借某个建筑群的诞生,带动了环境重构的例子,巴黎的维莱特公园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在此地块中,建筑师屈米将公园场地按照120 m的间距划分为多个方格网,“点、线、面”系统有机结合,赋予了维莱特公园的叙事性特征,这种空间布局,回应了使用者复杂、多元的精神需求,形成多样化的叙事框架也丰富了该区域的文化内涵。建筑群还包含音乐中心、工业博物馆、露天剧场、健身俱乐部等建筑与游乐项目,形成了以游玩、娱乐、科教为主题的现代城市空间,均体现着以人为本为内涵的文化环境。
维莱特公园在该地块的建立,在那个被命名为“孤独荒地”的区域体现着建筑在自然环境重构中所起的作用;该地块的功能属性由原来荒废的闲置地转变为现代化主题公园,其使用功能体现了人们的普遍心理需求,将人的普遍社会活动融入场地规划之中,前所未有的形成现代独特的城市空间。公园形制也由原来的单一冗杂转变为功能多元化呼应,已然成为了年青一代聚集和参观的现代场所。公园建筑群的植入,体现了在解构主义背景下建筑对公园的营造观念与文化环境的重构。
在国内鲁北平原,魏氏庄园的建立也包含着建筑对自然环境,特别是地区文化环境重构的思想。在这种思想体系的影响下,鲁北的建筑在空间上表现为单一居住空间与多功能复合空间的组合,在形式上表现为堡垒式的围合庄园布局,由此而形成了当地特有的文化环境[1-2]。
魏氏庄园位于山东省惠民县魏集镇,属于鲁北地区。它于1890年开始建造,建成于1893年,庄园集住宅、花园、广场、水塘于一体,是“中国古代三大庄园”之一。
19世纪的鲁北,正处于清末统治时期,当时的政府正面临着列强入侵、国内农民起义,社会正处于新旧制度交替的局面,鲁北地区匪患横行,社会动荡不安,再加上当时的19世纪90年代,黄河改道和泛滥的现象时有发生,黄河的定期泛滥使得设计者重新考虑庄园的建造方式,确保在汛期不被洪水淹没;当时的社会环境与对个人财产及对人身安全的保护,使得建筑的布局不仅仅取材于传统的北方民居四合院围合形制,而更加强调了庄园的防御性。同时,这座百年庄园的建造也显示了魏家雄厚庞大财富的聚集。
3.1.1 整体立面感官的丰富性
魏氏从商多年,他们将近些年来所积累的财富大量体现在建筑整体的感官与构件的加工技艺上。不同于传统鲁北民居合院的是(见图1),魏氏庄园在建造过程中,设计师极其重视统一感的营造。庄园的合院屋顶铺装合瓦,其形式大致包括卷棚、歇山与悬山三种。城垣和建筑材质采用灰色砖加掺杂糯米汁的黏土。糯米汁显现灰白色,灰色方砖排列方式体现横向构图,屋顶屋脊的主体走向也是东西向的横向构图;在建筑立面外形上与传统四合院相比增加了连贯的雀替、立柱与莲花座,给人平整统一的整齐外观与稳固安全的空间感受。
3.1.2 豪华的宅院体现魏氏的富有
庄园整体做工与布局也体现着魏家的高大奢华。相比于当地单元式传统民居,魏氏庄园独创了堡垒式的形制布局,城垣高大的外形与防御的塔楼、城墙。与因地制宜的传统民居不同,庄园建立在高高的台基之上,除了可以垫高地势防治水患的破坏,亦有体现家族“显赫高大”的意味;庄园周围林立着浮桥、城垣大门与护城河。城垣大门平时不对外开启,出入时要走侧门,大门要在重要节日或地方官员来访时才会敞开供来宾通行,进入门内则依次通过广亮大门与垂花门,显示主人在当地至高无上的地位;与外部清一色灰白色不同的是,庄园庭院内窗户和柱子采用木材质,并以红漆装饰,配有莲花座与地面衔接;雀替巧妙化用“龙”的元素符号。细部做工也极为考究,福寿堂的屋顶采用花脊的做法,并在雕刻过的山墙加装博风板,上面细密刻有雪花状图案,也装有龙吻,悬鱼惹草、走兽等构件,体现了魏家精细的内部装修与在当地的富甲一方。
魏氏庄园本身是一座围合形制也是当地民居所鲜见的。堡垒式官商住宅,其体现着在社会动乱情况下自给自足的想法,即确保安全,必要时对外隔绝。这既反映了我国封建社会自给自足经济模式,也是以儒家思潮为代表的封建文化思想的体现。
其次,魏氏庄园强调的封闭性,另一个层面也是安全性的体现。整个建筑群被堡垒般高大的城墙环绕。为达到固守城堡,长期御敌的目的,魏氏庄园建筑基本建成了中国古代城垣建筑的特点与模式(如图2(a)所示)。其中包括墙体、楼阁、女儿墙、吊桥、碉堡等。在城垣的一层与二层还打通空洞以方便作战时的士兵传达信息,也可见竖井方便运输弹药和食物。如图2(b)所示,哨塔、瞭望台、双层堡垒建于城墙四周的制高点,也有夹层供家丁存放食物与武器弹药。魏氏庄园的防御设施除城垣以外,其北大厅用吊桥与城墙相连,各房之间用暗道、夹皮墙相通。会客厅、金库等重要设施也设有暗门和藏有保镖的暗格,必要之时可掩护主人逃跑。地窖、冰窖可以用于食物储存保鲜;主人也在园内开凿两眼水井,此外也有粮油库、煤窖等,以保证在社会动乱时期,即使园内长期封闭也可以实现生活物质的自给自足。
相比之下,同为庄园建筑的牟氏庄园的主人没有修建高墙大院与暗道机关(见图2(c)),普通平实的院落住宅体现着家庭和谐与社会富裕,是因为乾隆年间社会秩序井然;反观魏氏庄园,其所处的清末历史环境内忧外患,鲁北地区治安乏力,盗匪横行,因此这种围合的防御城垣建筑体系更加体现建筑安全性。同时,清末水患的威胁也使得庄园主人垒土成台,将整座庄园建于高台之上。
3.3.1 建筑雕刻技术
在鲁北传统民居建筑技艺的基础上,魏氏庄园的雕刻技术是建筑对环境重构中的又一重体现,它在传统的房屋兴建、秩序营造基础上增添了木雕、石雕雕刻技术,丰富了当地技术多样化内涵。庄园的雕刻包含木雕刻、石雕刻和砖雕刻,尤其木雕刻,图案丰富多彩且花纹多样精细,包括动物、植物和神话故事,妙趣横生。木雕种类繁多,体现在花子板、博风板以及窗户、雀替,甚至烛台上。以宅院为例,宅院门楣上方雕有精美木雕,因其透雕的技术手法与绝美震撼的视觉效果被称为“花子板”(见图3(a))。中间雕刻八仙的法器,比如花篮和莲花,两边还刻有文房四宝。会客厅的垂花采用荷花雕刻,生动形象篆刻花朵的容貌;门枕石被雕刻出了飞禽走兽,而上马石对“竹”的镂空雕刻独具空间艺术感。
3.3.2 雕刻设计寓意丰富
魏氏庄园的主人世代从商做官,儒家文化中重视家庭教育,因此主人也常把“财源广进,兴旺发达”的寓意寄托后人。从而精心设计雕琢每一块砖石木料,精美且大多富有寓意(见图3(b))。
城垣门下旗杆和量具取“高”“升”的含义,即“升官发财”。紧邻大门有几棵古槐,取“招财进宝”之意。石制城门上刻有“树德”二字,是19世纪末期魏肇庆委托惠民籍举人所题写,既反映庄园主人修身齐家的愿景,也反映了魏家尊崇儒学的书香氛围。
同时,花子板透雕有八仙法器、蝙蝠和喜鹊(见图3(c)),是渴望孩童气质灵秀、家族平安顺利;同时蝙蝠和喜鹊也传达着主人渴望福报和喜事的美好愿景。
3.3.3 影壁的建筑艺术
影壁墙面的功能为遮挡宅门内外杂乱的地面与景物,以美化合院住宅门前的出入口环境。魏氏庄园的影壁雕琢的极为考究。垂花门内的影壁以青色大理石为主体,被斜向平行线分割成均匀的四边形,周边以圆形卵石排列成边框以加强形状上的层次感(见图4)。方圆交错融合,是主人“外圆内方”为人准则的寓意;而会客厅内的影壁则以铜钱的雕刻为主要造型,铜钱为边框的大枋子外接以菱形为几何图案的线枋子,体现主人生意场上实现财源滚滚的愿望。
作为中国北方唯一的清代城堡式建筑群,城堡建筑的形制无疑是魏氏庄园最突出的特色。此外,魏庄的围城布局也是一个鲜明的特色,突出了北方民居围合且长幼有序的特点[3](见图5(a))。居住空间总体上为常见的四合院形制,依等级分为一进或两进院落。建筑材料大致取材于当地,为青瓦与灰色炭土烧砖[4]。门枕石、抱鼓石由大理石雕刻而成,上面刻有砖雕。这些都塑造了魏氏庄园独特的地域建筑艺术文化内涵[5](见图5(b),图5(c))。
惠民县有“孙武故里”之称,这些都体现了魏庄独特的地域建筑艺术和文化内涵。“重视防御”是当时社会背景与当地居民思想的体现。比如,抬高庄园的基座,目的是防治水患;城墙上有走廊相连,以防盗匪骚扰;吊桥、陷阱、假门等机关随处可见,以此来防备外来危险的袭扰。因此,魏氏庄园是传统民居形制与军事防御思想的有机结合,不仅是兵学文化的独特体现,也是孙子兵学思想的灵活运用。
魏氏庄园很早地继承了鲁北地区特有的当地百姓民俗文化。在当地,这种文化往往取材于人们的生活与需求,包括居住、饮食、出行甚至婚丧嫁娶。反映到建筑上,它体现在建筑的形制、用材。而形制又与长幼尊卑的功能秩序完美结合,在家具、花纹雕饰、建筑结构之中得以体现。
山东因儒家文化而闻名,其创立者为孔子孟子。孔子是儒学的鼻祖,在西周礼乐文化的基础上建立了儒学制度。财阀魏肇庆从小熟读儒学经典,加上黄河以北盛行以“仁”为核心的儒家文化气候浓重,这使得魏氏庄园文化具有了儒家内涵。整个庄园的形制讲究尊卑有序,主人会客和家丁居住的地方叫树德堂,位于庄园的外侧靠近入口处,为卑;而主人居住的北大厅福寿堂则深居庄园内部,为了确保安全的需求,入口隐蔽到外人难以寻获;也是主人处于家庭中心位置的体现,为尊。同时主人重视孩童的学业,在树德堂东侧建有南书房,魏肇庆在此兴办私塾,同时书房内布置近似于现在的教室,魏家的儿童从小被要求背诵《论语》以及《四书五经》,是儒家文化背景下魏家人尊师重教的体现(见图6)[6]。
魏氏庄园的兴建,丰富了当地的建筑形制生态,并通过文化的传播作用影响当地的文化特色,重构了以惠民县为代表的鲁北的文化环境,其深远影响延续至今。鲁北地区地处黄河与小清河入海口,历史背景、地域环境、文化习俗等因素影响着黄河三角洲传统民居的形成。鲁北民居以北方民居文化为基础,在不断适应当地自然环境的过程中,形成了较为完善、稳定的建筑形态。明末战后人口大迁徙的历史因素带动了当地人口交流、文化融合与经济的大力发展。特别是由河北枣强迁至山东棣州的魏氏家族与安徽凤阳迁至山东密州的刘氏家族,这些移民的到来使得黄河三角洲融入了不同的民居文化,使南北文化、中原文化在这里不断交汇融合,体现了对传统的文化环境的影响[7-12]。
虽然魏氏庄园的主人是富甲一方的乡绅,但整座庄园的风格庄重俭朴、自然素雅。魏氏庄园的整体基调是灰白色。砖墙与房屋,石板地砖,营造出低调而平淡的氛围。这是采用工商业发达的江浙地区的材料与形制——徽州民居为代表的青瓦、素砖墙的建筑形制。有些卷棚顶也覆盖着传统的灰色瓦,门窗大致都经过精细的雕刻,取材于北方宫廷文化而又极具艺术性。地砖用黑色大理石铺装,平实而又不失雅致。从平面来看,福寿堂还具备晋中建筑的特点。鲁北传统的建筑形制是以生土和自然开采的毛石与小麦秸秆为材料,夯土为基础的聚居院落建筑,在鸟瞰的角度为低矮的黄色调使之与传统建筑带来的形制与色彩的差异不同,是对鲁北传统民居形制的重构。
儒家文化发源于山东曲阜,在历史的演进中,儒家文化逐渐形成了牢固的宗法观念,在魏氏庄园中体现着这种观念,儒家文化也通过庄园的影响力在当地广泛传播,成为维系鲁北社会秩序的重要基础。在魏氏庄园建筑中,这种宗法观念无不体现于男尊女卑,主仆有别的等级关系,福寿堂、厢房分别为男主人同妻妾居住,佣人居住于裙房。在魏氏庄园建成之前,鲁北的传统文化是以单纯的农业文化为基础。随着魏家人的发展壮大与魏氏庄园的最终建立,鲁北文化的体系得以重塑,发展为独具特色的黄河三角洲文化。同时随着魏家与南方通商,因此恪守儒学的鲁北大地产生了以魏肇庆为代表的官商文化,其住宅也体现并塑造着北方儒学的伦理与南方的商业文明糅合的家族文化[13-16]。
环境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而建筑作为环境的有机组成部分,也对当地的文化环境起到重构的作用。魏氏庄园的兴建,促成了该地区建筑形式的不断完善,建造技艺上的不断突破,文化环境得到进一步丰富。
魏氏庄园是历史的一面镜子,它帮助我们通过了解当时的社会形态与历史风格,去思考庄园对历史与当今环境重构的作用。魏氏庄园体现了鲁北地域文化、民俗文化和建筑文化的博大精深,具有很高的学术和历史价值。其保留的文化内涵,也值得被深入挖掘,对于全面促进建筑产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