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凤岐
有生必有死,死亡如同生命的产生一样,不仅是哲学关注的问题,也是医学需要解释的重要问题。《黄帝内经》(简称《内经》)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下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见解。以下从三个方面对其进行论述。
《内经》中说:“成败倚伏生乎动,动而不已,则变作矣。”《内经》的哲学认为,有运动就会有成败,生命的成败,也即生死,都隐伏在生命的运动当中,不断的运动,就会发生不断的变化。该篇又说:“升降出入,四者之有,而贵常守,反常则灾害至矣。”“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外列盛衰,害则败乱,生化大病。”生命的运动是处于“升降出入”的状态之中。正常情况下,这种运动保持在相对稳定平衡的状态,贵在“常守”,而一旦发生了异常,则会危害生命,导致死亡。“常守”和“承制”可以维持生的状态,而“反常”与“亢害”则会导致死的发生。两股力量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运动贯穿于整个生命的过程,因此可以认为,生死也就隐含于其中。
《内经》最后总结写道:“无形无患,此之谓也。”生命一旦产生,即有了形体,危害其生存的祸患就已然隐伏其中。换言之,即有成就有败,有形就有患,有生就有死。《老子·第十三章》有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老子认为之所以有忧患的原因是有形体,两者之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先秦儒道两家的死亡观同少异多,最重要的相同点是都认为有生必有死。《荀子·礼论》说:“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礼记·祭义》中也说:“众生必死,死必归土。”这是儒家的认识。《庄子·知北游》中说:“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同样也认识到了死亡的必然性。如同儒道两家所共识的一样,《内经》也认为死亡是必然的,其中指出,人死亡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尽终其天年”,即自然死亡。《内经》中也说:“百岁,五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一百岁是人类的自然寿命,到了一百岁,人体的五脏之气自然衰竭,而导致死亡。
另一种是得病不得治而死。《内经》指出了“不能终寿而死者”,其原因是“五脏皆不坚,使道不长,空外以张,喘息暴疾,又卑基墙,薄脉少血,其肉不实,数中风寒,血气虚,脉不通,真邪相攻,乱而相引,故中寿而尽也”,从内脏的强弱、血气的盛衰等方面进行了探讨。而对于具体的死亡机制,《内经》中亦有颇多的论述。如:“阴阳离决,精神乃绝。”从阴阳的角度来阐述。“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则是从气机的升降出入论述。
创立医学的原初目的全在于延年益寿,避免过早的死亡。《内经》对此有同样的看法,其提出了“不治已病治未病”的观念,并且把养生的篇章置于开篇,可见其对死亡的态度是积极地面对。《内经》中有一段精彩的论述:“人之情,莫不恶死而乐生,告之以其败,语之以其善,导之以其所便,开之以其所苦,虽有无道之人,恶有不听乎?”《内经》的作者意识到了不能封闭在存在的领域看存在,要唤醒人们对于生命爱护和珍惜的意识的最好方法,莫过于让其走到存在的边缘——面对死亡。利用人们“恶死而乐生”的本能来唤醒民众自己的保健意识,进而防疾病于未然。
不仅如此,《内经》还有提醒人们的警句,如:“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强调了阳气对人体的重要性。“所谓阴者,真脏也,见则为败,败必死也。”指出胃气败坏的脉象,是将要死亡的征兆。这些论述都在时刻警醒着人们,死亡离我们并不遥远。这种“未死先死”的态度可以激励人们去积极地预防疾病,保健养生。对于死亡的预知,《内经》中也有所论述:“人有三部,部有三候,以决死生……”“五脏已败,其色必夭,夭必死矣。”“察其脏腑,以知死生之期。”提示可以通过观察人体的脉象、面色以及脏腑的生理功能状况来判断生死的情况。由死而观生,这是通过对死亡的深入了解和认识,以期达到延年全寿的目的。
医学作为一门特殊的学科,不仅需要关注人们在生时的状态,解决疾病的困扰,而且还需要引导人们能够有勇气去面对死亡,因此这就需要生死兼顾。《内经》作为中医学的奠基之作,其对于生死的问题必然也有所涉及,而且也同样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道家“生死一如”“无身无患”的哲学思想启发了《内经》的作者,从而产生了“无形无患”的观点。而《内经》中由死而观生、未死先死的态度则应该是融合了儒道两家的观点,儒家重生而不观死,道家观死却不重生,《内经》则是既观死而又重生,以观死来激励人们重生,从而唤醒人们注重养生保健的意识,这与医学不仅治病还要防病的特殊性有着很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