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 利
喜欢鲍尔吉·原野的散文,首先源于他的名字。像古老的歌谣,像有故事的村庄,像夕阳下,一个迟暮的贵族拉一曲无人知晓的马头琴。
怀念多年以前的早晨或者黄昏,学校的代师傅总是把一份《晶报》或者《深圳晚报》如约放在办公室的一角。于是,也是当夕阳将至,忙碌完一天的教学工作,喝上一口水,浏览几分钟当天的报纸,和办公室的老师们交流一下报纸上的话题,这是下班回家前一天中难得的惬意时光——很怀念有报纸可读的一段夕阳慢时光。
我就是在这样的一段慢时光中,走近鲍尔吉·原野,这位蒙古族作家的名字和他的散文的。他的散文,真如席慕蓉所说:像银器上的镂刻,我可以感受到它的慢。这些花纹上附着匠人的呼吸,是用手指肚摩亮的。
慢慢地,我又读了他的散文集《月光手帕》 《草木山河》 《像神一样生活》等等。平平常常,凉白开一样通澈清凉;普普通通,小草一样貌不惊人而充满灵动。这一点和他独特的名字迥异。也许同是北方人的缘故,莽莽草原的草言草语,和我的家乡,辽阔的三江平原地理和气候接近,所以他所描述的自然之美与自然之心,我是那么熟悉,读之,有一种“家兄犹似老父亲,偶尔相对饮几盅”的灵犀。他是铮铮铁骨的蒙古汉子,又是侠骨柔肠的性情中人。他的散文那么高贵,又那么朴素。读他,读他的散文,就像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惊然发现一个家乡的燕巢隐于闹市,就像在滚滚车流车海中,偶然遭逢高山空谷的流水足音。
这是一件 “奢侈品”,也是一件 “易碎品”。
特别是在大都市生活得越久,我越发觉得要多读读他的散文。也许,我们无法去西藏朝圣净化自己浮躁的心灵,也许,我们不能经常捧起黝黑的家乡的泥土来叩问初心,但可以读读鲍尔吉·原野和他的散文。
鲍尔吉·原野是如此醉心如此痴情地记录和讴歌“珍贵的人世间”。生活的五味画卷到了他这里如此美丽。他的散文始终关注关心关怀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一介凡夫,一件小事,一处风景,一幅小画,一首歌谣,一句唠叨,一怀愁绪……人间烟火百味生。一个尊重,一眼同情,一种态度,一份高贵,一树善良,一缕幽默,一丝节制……悲天悯人慰红尘。
因为读了 《针》, “像母亲领着孩子的手,穿过厚厚的云层……针拿在母亲的手里”,我悟出:“当母亲把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是关于家的最贴切的油画构图。”
因为读了 《墓碑后面的字》,我对野外遇到的坟墓不再恐惧。“荒地之间遇到坟茔,我想不应该抽身而走,坐一会也好,这就像边地旅行,见对面来人一样。……文字和周围的山川草木一样,真实而有力量。”
在鲍尔吉·原野的文中,几乎没有丁点抱怨,处处充满感恩。他爱家,爱草原,爱一切。从 《针》到《西伯利亚的熊妈妈》到《信任开花》到 《善良是一棵矮树》到《高贵与高贵相遇》……只有内心盛满阳光,全心向善的人,才会有如此的情怀。
这份心灵默契,也促使我重新审视自己的教育教学生活。于是,我写下了:
《早晨请不要批评孩子》
早晨请不要批评孩子
昨晚的梦儿很甜蜜
我想在里面
再沉醉一会儿
早晨请不要批评孩子
太阳照常生起
泪花儿会让旅途
黯然失色
早晨请不要批评孩子
五彩的笔帽儿已取下
我想把梦儿描画
风儿却吹走了我的画布
早晨请不要批评孩子
像冬天时不要砍树
大自然把一切都安排
请你不要违背规律
我最喜欢读鲍尔吉·原野散文中关于 “大地上的事”之类的文章。这些美文举不胜举,单单是罗列题目,就是一片桃花源,让人心神往之。 《一辈子生活在白云底下》 《不要和春天说话》 《马群在傍晚飞翔》 《白马寺的鸽子》 《棉花》 《铁轨中间的草》 《雨滴耐心地穿过深秋》 《雨下在夏至的土地上》 《爱听二人转的狗》……一题如一杯陈酒,一文似一首赞歌。藏自然之心,做自然之子。敬大地之心,写大地之子。
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每每感染于此,以至于现在,我每天在黑板写字的时候,都有一种“种地”的感觉。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农夫,倚锄望,处处青春之痕。我喜欢这种感觉,我愿意把这种感受,以不是诗的诗,写下来:
《课堂》
你们坐在我对面
像一株株庄稼
玉米或大豆
安静的阳光照进来
我站在你们对面
像一棵树
杨树或者松树
安静的阳光照进来
我想变成一株庄稼
在你们中间
玉米或大豆
安静的阳光照大地
我想你们长成
一棵棵大树
杨树或者松树
安静的阳光照着你
很多人认识鲍尔吉·原野,是从那篇美丽的小文《月光手帕》开始。作者在医院为父亲陪床,后半夜踱步到一楼。台阶上有个姑娘。“一小片月光从缺角的长窗斜照,摊在楼梯上。…小姑娘误以为这是奶白色的手帕,她弯腰时,手指触到冰凉的水泥地上便缩回了。…但我感伤于自己没有她那样的空灵。…我替月亮感到遗憾,它辜负了小姑娘轻巧的半蹲着捡手帕的样子。”
鲍尔吉·原野用他敏锐的童心和生花的妙笔将不经意的美好事物轻轻托举,呈现给我们看,留住那转瞬即逝的美丽。真如他所说:我们要为世界的美准备足够的眼泪。
我想: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要有一块“月光手帕”。这块月光手帕,是上苍赐给诚实善良人的礼物。特别是我们老师:对人的悲悯之心,对自然的热爱敬畏心,以及无论年龄如何变化,未泯的童心!这三心,就是我们永远的“月光手帕”。我还是斗胆“把大白话分行”,名曰:诗。
《青春遇少年》:
那时属牛的我
遇到一群属牛的孩子
12岁的差距
青春遇少年
清晨他们会把我堵在被窝里
我们一起去读书 去采花
后来属牛的我
遇到一群属牛的孩子
24岁的差距
青春遇少年
离开原野的日子
我们一起读书 一起说话
今天属牛的我
遇到一群属牛的孩子
老师比我们大12岁?24岁?
不对,是36岁!啊?啊!哈!
永远青春遇少年
一起读书 听他们说话
半山说:任何宁静对于人都是一种滋养,内心或多或少都可以长出点什么来。读的鲍尔吉·原野散文,就是行走在一条心灵宁静的小路上。路上一道辙犹在。这条路旁边长着不知名的温暖的野花野草野树,它们可以把我的心地打扫干净。这条路很短也很长,但又不是没有尽头。终点名曰:初心。
最后,我想以鲍尔吉·原野的《摇篮》中的一段话作为这篇读书笔记的结尾: “这世界原本是安宁的,如同众生原来是娇嫩的婴儿,摇篮是青青的柳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