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泛媒介环境对当代艺术作品创造的启发

陈梦溪

摘要：科学技术的发展与应用使人类进入泛媒介时代。媒介的泛化不仅全方位影响了当代人类的生活方式、思维模式与社会结构，还实现了技术与人类的融合，为人类思维方式的拓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同时也为当代艺术创作提供了新的灵感与启发。本文从当代技术媒介对人类精神世界的浸润、生活区域的渗透以及身体机能的影响等三个角度出发，结合当代艺术作品对泛媒介环境进行审视与探讨。

关键词：泛媒介环境  生活渗透  身体构建

中图分类号：J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2）04-0178-03

在当今社会，信息传播技术正在以一个令人震惊的速度不断成长，在其成长的过程中，其辐射的影响力也在不断增强，从生活文化领域来看，互联网、手机等新媒介与人类日常的学习、社交乃至人类的身体都有着紧密的关联，这种影响力不仅只是体现在当代学者将其作为研究的热门话题，还体现在这些新媒介对我们的思维方式以及认知世界的方式带来了巨大变化，万物皆媒的“泛媒介”时代已然到来。

“泛媒介”是杜骏飞教授于2000年所提出的一个概念，他指出：“泛媒介是属于新媒介时代的媒介。它不是任何一种媒介，它是媒介的媒介，就像一口真正的‘平底锅’，装得下所有的媒介。在理论上，我们把它定义为媒介的平台”“‘泛’在这里取分散化、全景化、拓展化与一体化的意思。”泛媒介理论使我们认识到，媒介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中间载体，媒介也是我们感知与认知世界的重要方式。同时，正如麦克卢汉教授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中所提出的观点，“任何媒介技术都是人的延伸”，在泛媒介化时代，人也成为了集传播功能、通讯功能、使用功能以及媒介功能为一体的同一体。

在漫长的人类进化过程中，人类一直都需要透过身体来感知与认识世界，泛媒介时代的到来，不仅延伸了人类身体的感官，拓宽了人类感知世界的方式，同时还影响了人类身体的物质存在，以及人类自身对于人性问题的思考。被电子媒介与电子设备介入的身体应该被视作是一种生物有机体，还是见证文化生成的文化产物？现代科技设备赋予了我们改造与拓展人类身体的力量，同时也引发了我们对于未来的担心与忧虑。

一、电子网络所构建的信息迷宫

21世纪是一个网络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特别是随着计算机图像处理技术与多媒体技术的流行，生活在当代社会的公众不仅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握生成、处理、复制与储存影像、文字和图片的技术，同时还获得了传播与评价这些文字图片的社交平台。这些新兴媒介在传统结构与传播方式上都与传统的传播媒介出现了分化，由于新媒介不仅拥有叙事、想象、隐喻等功能，还拥有体验和互动功能，因此也更能为体验者带来新奇的心理体验。相较于传统媒介，新媒介更容易吸引体验者的注意力。新媒介对当代社会人类的影响不仅体现在挖掘与探索了视觉与心理体验方面的可能性，同时还在不断传播与表达新的价值观念。在当代，网络技术已经完全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网络技术使我们在学习、消费、生活与学习领域更为便利，但同时正如20世纪60年代传播学者麦克卢汉所预见的“媒介使人自恋和麻木”一样，处于泛媒介时代，当代人类对于信息的兴趣远大于渴求知识与品读文学的兴趣，人们更乐于采用直观的视觉化方式获取信息，这个社会的文化越来越具有直观视觉化的倾向。

网络技术作为一种改变世界的方式，各种具有诱惑性的信息都会吸引观者的注意力，因此置身于信息爆发时代的人们将会被不断涌现的新讯息吸引住，并迅速对这些新的讯息产生兴趣。而这将导致人们逐渐沉沦于信息的海洋之中，无法将时间空闲出来思考更多具有意义的事情。

许多当代艺术家也关注到了网络技术对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类所带来的巨大影响，比如来自英国的艺术家基思·泰森在2006年创作了《大面积列阵》，就展现了从工业时代向信息时代的转换。《大面积列阵》是一件大型雕塑作品，该作品有三个模块单元，大多数模块采用了聚丙乙烯作为制作材料。这些模块被精心安排成网格状，并安装布满了艺廊的墙面与地板。每个模块都可以根据其形状辨别，并且指认出在自然、科学、流行文化、消费品等领域中所对应的事物，比如在单个雕塑中就有滑板运动员、蘑菇和啤酒罐等。在参观时，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自行挑选鉴赏路线。《大面积列阵》是基于“块茎”理论所创作的作品，体现了信息时代多元化与混杂化的时代特性。同时，这些看似随意摆放的小雕塑其实也象征了在互联网环境存在与流动的信息，这些信息呈碎片化、多元化状态，却又没有等级制度与中心制度。

泰森的这件作品隐喻了网络技术的出现与崛起确实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便利，但同时也引发了一些问题，比如尽管有越来越多更便捷的方式能够获取信息，但各种渠道的兴起也使得侵权行为变得肆虐，并且由于大众轻易便可獲得各种各样的信息，其注意力和兴趣很轻易的就能够从现在正在关注的信息转移到其他信息，这种碎片化与多元化的信息获取过程也指向了一种关于时间性的思考：由于“转移”的出现，未来被悬置了。未来的潜在性驱使着人们行动，比如当我们阅读一本书时，书中的大结局驱动着我们不断地去阅读，但当我们注意力转移时，大结局就将被遗弃与闲置，未来的潜在性与可能性就将被中断。当我们身处信息时代，碎片化的信息随时都会形成新的诱惑点，这也意味着身处于实践中，我们却丧失了未来的维度，而永远只有此刻与即时，时间的深度也无法延续。

二、智能科技对人类的生活渗透

随着远程操控技术、网络社交平台的发展以及网络社区的兴起，人们日常的生活、生产区域和网络技术交织在一起。网络技术的发展不仅改变了现代人类的生活体验，还改变了现代社会的生产结构，当代人类的社交关系以及人类与自然间的关系都说明了这一变化。网络技术与人类日常生活的交织也为当代艺术创造提供了新的创作素材，艺术家开始关注网络技术在人类日常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网络技术在参与人类生活并与人类进行互动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影响。

来自西班牙的艺术家安东尼·阿巴德“以基于电脑技术的录像投影和互联网作品二闻名，他的若干作品都以网络互动的方式呈现出网络虚拟空间的生存现实与不可预知、无法完全操控的状况。”他于1999年所创作的作品《Z》就展现了这一思想。安东尼制作了一只能在网络桌面上显像的“苍蝇”，这只苍蝇拥有如同病毒一般的繁殖传播能力，当用户安装了拥有这只虚拟苍蝇的文档，这只苍蝇将会出现在用户的电脑桌面上，并会不断发出现实生物苍蝇会发出的嗡嗡声。用户可以用鼠标点击苍蝇进行驱赶，但这只苍蝇拥有灵活逃避的功能，因此只能等待苍蝇自己死亡，并且这只苍蝇从其出世到其死亡的数据记录都将存在于数据库之中，且无法消除。

艺术家选择了苍蝇这一会让人生厌的形象隐喻了网络生存的现状：我们或许受到好奇心驱使，亦或是在无意识之间进入到网络世界，但当我们想要退出时，却发现我们已经身陷其中，深陷其中的我们并不能凭借人力对网络技术的发展趋势进行更改，这种逐渐无法操控的电子技术侵入似乎已经成为人类现实生活的常态。同时，这件作品也启示我们，网络技术正在无时无刻窥视与记录我们的生活隐私以及生活习惯，而位于网络背后的技术操控者拥有调取和查看这些记录的权力，在这个时代，我们正在逐渐丧失拥有个人生活隐私的权力。因此进入网络世界的我们并非无时无刻都能体验到快乐，当好奇心被满足时，我们也会心生厌恶。

另一位来自美国的艺术家肯·戈德堡则将关注视阈聚焦于网络远程操控技术对于人类生活的影响。戈德堡所创作的网络互动装置作品《远程花园》通过现代技术将人类最日常化的生活区域与网络空间建立联系。体验者可以通过远程操控系统来操控机械手，对树苗进行种植与浇灌，并且还能够通过电子屏幕实时关注树苗的生长状况。同时，艺术家还建立了一个网络社区供给参与用户讨论交流。《远程花园》这一作品显现出网络技术对于当代生活的渗透，机械化与网络化为人类日常生活带来了巨大的便利性，但互联网的盛行正在逐渐占据甚至操控很多人的生活，越来越多的人宁愿选择将电脑屏幕与手机娱乐作为倾泻自己情绪的出口，也不愿意正常的参与社会交往。

三、技术媒介对人类身体的新型构建

当人们借助现代高科技手段并通过自己的设计理念与审美意识将媒介技术与人体更深入的结合在一起时，后人类时代正在悄然降临。后人类这一概念是指现代科学技术赋予了我们以人工方式改造和拓展人类身体的力量。这意味着首先科学技术的发展使我们拥有了以自我意识对人类身体机能进行改变以及操控其发展轨迹的力量，其次这种力量的发展使我们拥有超越生物进化的速度，人体组织可能将不再只是有机物。21世纪我们亲眼目睹了媒介对于身体的惊人改造，人工智能以及基因工程使控制人体以及人体机能成为可能，一些先进科学技术的产生甚至不仅能复刻人体自己的机能，甚至还能超越人体功能。但当科学技术赋予我们力量的同时，也引发了许多问题，比如，当科学技术能够对人体进行干预，我们将如何确定与划分人类与动物、机器之间的界限？科学技术对人类生理改变的后果将会对人类的生理基础、遗传等产生复杂而长远的影响，而我们是否做好了应对这些影响的对策？技术本身并没有意识形态与政治立场，但制造与使用技术的人却拥有自己的意识形态与政治立场，拥有技术的国家是否会通过运用技术限制其他国家地区的发展？尽管科学技术为人类实现美好未来提供了可能性，但同时也具有危害社会甚至人类自身的风险。

澳大利亚艺术家斯迪拉克的作品《第三只手》就是一次将科学技术与人类身体相结合的尝试。艺术家将机械手臂作为第三只手臂安装在自己的身体上，并通过自己腹部与腿部肌肉所发出的信号对机械臂实施操控。“斯迪拉克还开发出一种电脑程序，这一程序可从显示在触摸屏界面上的人体姿态影像库来激活第三只手;同时，附着在艺术家肢体上的电极会引发反向运动。”斯迪拉克的作品显示了高科技与人体之间的高度关聯，人类似乎已经无法应对高度进化的现实，面对人体不断被高科技技术改造的潮流，自然进化或许终将让位于人工进化。

在后人类时代，媒介融合阶段正在实现技术与人的融合。利用网络空间创造真实人体的虚拟替代物，以及将无机物机器与生物体相结合创生出赛博人，这些都表明了技术与人的融合正在创造出新型的主体。媒介不再只是一个工具或者中介，媒介已然化身为身体本身。新技术的出现，身体与技术的融合越来越成为强调的重点，科学技术的发展使我们的身体机能获得了延伸，我们的身体似乎正在经历一场从纯遗传印记的生物进化向技术与身体融合的人工进化蜕变，在赛博空间中所创建的虚拟自我也正在参与后身体性的全新构建。这种后现代性的身体状态正在颠覆人类与生活以及社会的关系，一方面目前许多人相信科学技术的发展为我们目前所面临的各种难题提供了解决途径，通过运用科学技术，人类能创造出更加美好的未来。而另一方面，前人们所创造的先进技术所带来的种种恶果今人们尚未完全解决，因此当某些领域的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正在逐渐超出可控范围，这就引发了人们的担心与忧虑。

在刚过去的几段艺术史时光中，艺术与科技、信息、媒介之间的思想融合并不是非常直接，而当我们开始进入泛媒介时代，艺术家们越来越倾向于将泛媒介环境中所引发的各色现象吸收容纳进自己的艺术创作中。泛媒介环境为当代艺术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从某种程度上说，当代艺术一直处于各种信息与媒介包围的状态，因此，泛媒介时代的文化特征与社会结构对当代艺术作品的发展有着激励与促进作用，同时当代艺术创造也为我们提供了另一双眼睛，帮助我们发现与审视现代技术对于人类社会以及人类自身所存在的各色隐患威胁。

参考文献：

[1]杜骏飞.理解新媒介之泛媒介[DB/OL].微信公众号“杜课”，2017.

[2]马永建著.当代艺术20讲[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13.

[3][美]简·罗伯森，克雷格·麦克丹尼尔著.匡骁译.当代艺术的主题——1980年以后的视觉艺术[M].南京：江苏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