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冰莹
春日的槐树芬芳醉人,柔柔的黃色小花飘落在太姥姥稀疏的银发上、素净的袄子上、静默的石板地上。太姥姥到底多少岁,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她特别爱端端正正地坐在老家院子里的槐树下做新衣,很慈祥很朴素。
我出生的第一件小衣服就是太姥姥坐在院子里缝制的。那时,太姥姥手脚利索,一会儿量,一会儿裁,一会儿缝,花花绿绿的棉布在她的手中变成了一件件小肚兜,上面绣着俏皮的老虎或是七彩的蝴蝶……一针一线缝进的是太姥姥对我们的期望和疼爱。
小时候,每逢春节,我们都会回老家。穿着太姥姥做的新衣过春节成了我童年里最深的记忆。太姥姥总爱给我做一身大红的新棉袄,绣着云朵、鸟雀。她是要用细针密线把天上人间的好东西都收拢来,让它们贴紧我的身体吗?太姥姥看着我穿着她缝制的红色新衣穿梭在一群孩子中,笑得合不拢嘴。那时,我的头昂得极高,脑勺后的小辫甩得飞扬起来,大家伙都说好看得很。这时,我总会咯咯地笑个不停,指着新衣说:“这是太姥姥从天上学来的手艺。”
小学六年级那年的暑假,我回到了老家,太姥姥欢喜得不得了,说要做一身新衣送给我。太姥姥佝偻着背坐在院子的槐树下给我做裙子。黄黄的槐花从天上轻盈地飘下,飘过太姥姥的眉眼,飘落在她的脚边。她的腰板不再挺拔,手脚慢了许多。她时常眯缝着眼凝视着天空出神,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手中的针线一动不动。太姥姥是在学天上的手艺吗?土黄色的裙子上绣着月宫,桂花树下蹲着一只兔子。太姥姥说:“到夜晚,玉兔就守着你的梦,就像太姥姥陪着你。”可是这么土气的颜色,这么老气的绣花,穿在身上怕会被人笑吧?裙子做好了,我说什么也不愿意穿,为了不让太姥姥难过,我还是极不情愿地接过了裙子,转身便把它塞进了箱子里。
那天,家族群里发了一张太姥姥坐在院子的槐树下缝新衣的照片。落日染红了她的银发,她手中的新衣小小的,是一件红色的肚兜,这是绣给我那个还未出生的小侄儿的吗?太姥姥不善言辞,每每看见孩子们调皮捣蛋,也只是笑而不语。她说:“这一辈子,我只会做衣服,这是从天上学来的手艺。”是啊,太姥姥把她的爱一针一线密密匝匝地缝在了每一件衣服里,也将情意织进了家人的血脉里。
我赶紧翻出那条土黄色的裙子,仔细端详起来,针脚细密匀整,绣工精巧娟秀,哪还有比这更好的裙子?一针一线是太姥姥从“天上”学来的手艺!它贴着我的身体,就好像贴着太姥姥的手,暖暖的,柔柔的……
【作者系四川外语学院附属外国语学校2024级12班学生,指导老师:余宁娟】
点评
文章以太姥姥坐在槐树下缝新衣的唯美场景开篇,又以太姥姥坐在槐树下缝新衣的照片结尾。同样的场景,同样是为儿孙缝制新衣,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为刚出生的作者缝制,这一次是十几年后为刚出生的更小的孙辈缝制。它似一粒种子埋在了家族亲人的血脉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一代代一辈辈将爱传承。
文章以时间为序,描写了作者从对新衣的喜爱到嫌弃再到感动,太姥姥也从“手脚利索”变得“佝偻着背”,再变得满头“银发”。无论时间、人事怎样变化,不变的是太姥姥对家人的爱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