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上头”事件

两色风景

1

这是一节体育课，对在教室里憋坏了的同学来说，总算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但是也有一些同学持不同的意见：上别的课累了还能趴在桌上，上体育课则无论如何都要站着，作孽啊！

不过这种问题也不难解决。因为体育课常常会被其他科目的老师霸占，从而满足一部分人趴着上体育课的愿望。

2

这节体育课的主题是投实心球。严田总是投不远，球每次飞出，都伴随着她一声做作的惊呼，而后有气无力地坠落。反而豆丫投得蛮远的。

豆丫就对严田说：我教你。严田：不了不了，太擅长投这个，就不像公主啦。豆丫：？

3

体育委员阿松短跑无敌，力气却不太大，但是他有偶像包袱，每次都要拼尽全力挑战自我。

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当时体育老师去上厕所了，让我们自由练习。我跟小强正在聊天，突然觉得一股力量将我当头一压......阿松的实心球砸我头顶了。我扑倒在地，鲜血在身下漫延。上面那句采用了夸张的手法。

4

后来的很多年，每当我看到“当头棒喝”一类的形容，都会很具体地想起那是什么滋味。

与其说是被骂醒，不如说是被打蒙。

5

我倒下后，全班鴉雀无声，都吓傻了。

我挨了那么一下，要说不痛不痒那不至于，但比起平常脑袋磕到哪里的那种倒吸凉气的疼痛，更多就是觉得有点儿闷闷的、晕晕的，而我竟然非常“中二”地站了起来！

是的，我当时就觉得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要表现得特别坚强、特别无所谓才叫酷！就像动漫中的强者，绝对防御！

于是同学们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怪物。

6

肇事者阿松当时就吓坏了，他毕竟只有体育出众，没见过大场面。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我们的唐班长，他大声说：都别慌！

原本并没有慌的同学们这时才“活”了过来。

班长：照常上课！大家：？？？

看来班长也只是故作镇定。

7

去上厕所的体育老师回来了。

当他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后，我能看出，他的第一反应是恨不能立刻躲回厕所，逃避现实。

8

老师对我嘘寒问暖。

我继续“中二”地表示无所谓。

老师：晕不晕啊？痛不痛啊？

我：没事没事。

老师：眼睛看东西花不花？让我看看你头顶......

我：真没事，甚至还能再挨一下呢！老师惊恐的表情显示着他的内心——这孩子肯定是被砸傻了。

9

严田他们对我当然也是关怀备至。

严田：你没事吧？还记得自己叫啥吗？我：小强。

严田：性别？

我：女。

严田：爱学习吗？

我：超爱。

严田惊呼：不好了——蛋黄失去记忆了——小强和豆丫冷眼旁观。

10

小强：下面我来问。

我：你问。

小强：你是哪里人？

我：中国人！

小强感动地说：无论脑子损伤到什么程度，一颗爱国之心始终未变，这，就是中华儿女！豆丫：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脑子其实也没啥问题？

11

豆丫：就算记忆还在，难保智商不受影响，下面我来出一道题......

她说了道我根本没听懂的奥数题。

我交了白卷。

豆丫：完了！蛋黄给毁了！

就算没被砸我也不会做好吧！

12

小强：你多搓搓头，可以活血散瘀。

严田：我听说不能搓！万一头盖骨一搓就裂？

豆丫：这样，搓一半，留一半。

......你们如果没有靠谱的意见，不提也没关系。

13

豆丫见阿松惴惴不安，安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一亲戚开车，不小心把人撞瘫了，至今还在负担他的医药费和生活费，基本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阿松：真是个让人放松的好故事啊！

14

体育老师此刻雪上加霜，怒斥阿松：你怎么当的体育委员？他要是被砸出个好歹来，你我谁能负责？阿松哭丧着脸，无言以对。

以前体育老师最疼爱这个体育委员，课上是师生，课下是兄弟。也许这就叫“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15

其实我应该去医务室检查一下的，可因为确实没有明显的不适，加上我当时“中二病”发作，拒绝就医，而体育老师大概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也没有坚持让我去。

但是剩下的时间我就不用上课了，坐在一边旁观，而阿松战战兢兢地陪在一旁，感觉我稍有不适他就会让我骑上他直奔医务室。

16

我觉得我没有被砸出个好歹，主要还是因为那是实心球而非铅球。实心球是橡胶里包裹沙子，重量两公斤，而铅球起步就是四公斤，坚硬得货真价实。

感谢实心球，否则我可能当场就没了。

17

我跟阿松以前还算要好，现在有了这层关系，顿时有些尴尬。目光一接触，阿松就跟我道歉，甚至说：如果你有个万一，我一定会负起该负的责任！

这话听起来太怪了！不如先让我安静会儿吧！

18

小强听见这话，起哄：如果蛋黄以后要你喂饭呢？

阿松：我喂。

小强：要你擦身呢？

阿松：我擦。

小强：要你把屎把尿呢？

阿松：我把。

......我到底伤得有多重才会这样生活不能自理啊？！

19

就这么说着，下课了。中学生活真是无聊啊，我被砸了的事情竟然在小范围内传开了。上厕所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议论：知道吗，有个人上体育课被铅球砸了，听说是有什么仇，对准头砸上去的......

这个剧情非常新奇，继续说，我在听。

20

还好头被砸了不会像漫画里那样，肿一个老大的包，否则人人一目了然。

橡皮问我：我如果在头上贴一块胶布，蹭一下你的热度，你介意吗？不介意。我觉得你的脑子是该贴一贴。

21

后来的日子里，我的头也没有什么异常，这让心大的我越发释然。

豆丫：也许甚至还有好处呢，武侠小说里不常常有打通任督二脉的说法？

......我想没有哪个大侠的任督二脉是靠实心球打通的。

22

严田：虽然蛋黄没事，可他被砸中时我真的魂都飞了。

我：算你有良心。

严田：我还想，你说好了明天要带卤牛肉来分给我吃的，这下吃不着了。

23

严田继续感慨：蛋黄的遭遇说明我是对的。

我：什么对的？

严田：球别投得太远，就不会伤到别人。

但我觉得按你那种投法，很可能会砸到自己的脚。

24

不过严田在练习时虽然惺惺作态，到了考试的时候还是会拿出真正的能量，力拔山兮，投出令男生也瞠目的成绩。

然后她还要继续装惊讶：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是谁投的？我？不可能！

25

那几天吃饭的时候我也很受优待，小强会突然夹给我一个卤鸭头，说：吃头补头。严田夹过来一个鱼头，说：以形补形。

豆丫：你们说的一点都不科学。

我：所以你没有什么要给我的了？

豆丫：还是有的，迷信，没办法。

她给了我一个馒头。

......你才是最不科学的那一个！

26

阿松那一阵对我是鞍前马后，一看到我做啥大动作就恨不能谏言：万岁当心龙体啊！我跟小强他们说：这也就是我善良，换了别人干脆骑着他走了。

小强：能让我也骑骑吗？

这是什么“校园霸凌”剧情？！

27

因为阿松太粘人，那段时间我们“不回家吃饭俱乐部”仿佛变成了五人行，强迫症患者小强表示很不满，两男两女不刚好，为什么要多出一个！我：那不然再多拉一个女生进来？小强眼前一亮，掰着指头思考要拉谁加盟。

严田和豆丫：不——要——

28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阿松也逐渐放下了这件事。他后来好生感谢我，感慨如果他是被砸的那个，无论严重与否，肯定都会先在地上晕会儿再说，就算医生说他没啥问题，只要他一口咬定不舒服，还是能争取到赔偿......

只能说阿松确实是心中有愧，这么真实的想法都暴露给我了。

29

其实我还是该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没有脑震荡啥的，可因为逞强，这件事我连父母都没告诉，生怕他们听了会如临大敌，让同学之间也闹得尴尬。

倒是阿松一回家就“自首”了，震撼全家，他们甚至准备了钱，就等我爸妈兴师问罪。据说那一晚他们家的气氛特别像“行刑”前夜。

想想，我也算用“中二”一举捍卫了两家和平。

30

很久之后，我爸妈才知道我有过那么一茬，当场惊呆，痛斥我：怎么不说？万一被砸傻了怎么办？我：就是因为没那么严重才懒得说啊。他们痛心疾首：这个想法不就是被砸傻了的表现吗？！

31

因为爸妈得知真相时，已经隔了许久，所以他们长吁短叹：未来你就算有什么后遗症，也没人能证明是阿松害的了，指不定是你后來又在哪里磕了。

......谢谢你们对我这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