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白,哈尼族,1977年冬出生于云南边地江城的一个哈尼山寨。作品见于《诗刊》《民族文学》《边疆文学》《滇池》等刊物。作品入选《中国诗库2007》卷、《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曾获2004年“边疆文学奖”,出版诗集《被缚之舌》。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金融作协理事,现居普洱。
小寒
人间的冷暖,往往与节令无关
大雪刚过,冬至未至,小寒还远
世上已经露浓霜重
对故乡,诗人总是心怀羞愧
一生远行,只能在纸上返乡
唯有以酒取暖,三五新知故交
细数往日,都是一个落幕的时代
回想起那年,在中老边境
几位失魂落魄的诗人,在绝望中对饮
在村庄后山练武,修习吐纳
一位白发如霜的诗人
抱住一株松树痛哭:
坝子里乌鸦成群结队
我听见它们,在呼喊已逝的父亲
白云深处有人家
渡水,涉山,复又渡水
转过青翠的山谷,幽暗石径
穿行于一路鸟鸣和芬芳
草木间偶尔漏下的,细碎阳光
树林里湿润的气息
山高云低处
老杨的茅屋,藏在雾里
这个久居深山的养蜂人
就是我们寻访的隐者
总有那么一瞬打动你
起雾了,初冬的普洱
洗马河畔,天水苍茫
人行如蚁,远处
一面红砖墙,其下一女子
像一只鹭鸶
正在风中梳理羽毛
吸引我的
是她细长的脚杆
半生
说些什么呢,就像
草芥没于尘埃
谁会在乎你的卑微与不甘
一转身,白雪已经覆盖了过往
人间荒芜,诸神昏睡
唯有在黑暗中献祭自己
母亲
鱼溺毙于水
飞鸟死于天空
诗人因饥寒殒命
其中的隐喻与象征
对这位叫做母亲的农妇
是无用的
彻底把命运
交给了丧子之痛
不幸沦为诗人的母亲
从不妄议时代与家国
一生胆小,愿望也很小
愿天堂里食物并不昂贵
人间的母亲才能安心
儿童节
抓紧这片刻的快乐吧
世界那么大,快乐很小
趁还天真的时光里
玩好每一个游戏
珍惜那些蚂蚁朋友
你们遗漏的饭粒
是它们多年来的粮食
院子里的金竹
在风里招摇了一下午
你们也看了一个下午
那是多么难得的宁静
善待那些玩偶
它们也会有小小的疼
藏好那些糖果
让它成为一生的甜
父亲节
这是一个父亲,一生的感伤
想到有一天你们将要长大
想到你,儿子
终会娶一个女人
带她去了远方
想到你,女儿
终会嫁为人妻
随他去了更远的远方
一想起这些
这个父亲是多么的哀伤
总觉得有两个敌人,已经走在了路上
远行的沙子
——祭冬春
那一年在景东
你酒后狂荡,在大街上
与乞丐相拥而泣
说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要与他一起浪迹天涯
把失落的魂魄,一一找回
那一年在西盟
你赤条条跃入龍潭
说是要回到大地的子宫
从此抹净,人间的足印
就好像这一生从未来过
那一年在佤邦
你打来电话,声音嘶哑
说是缅甸的寺院里
供奉着猛虎
每到夜里化身女人
与年轻的僧人交媾
说起这些的时候
子空,启邪,泉溪和我
正在饮酒
启邪突然举杯,把酒
缓缓注入尘土
念念有辞,要给一位故人
洗去骨缝里的疼
要为生者,洗去眼里的沙子
这时候阴风乍起,路边摊
摇晃的灯火下
他不像招魂的诗人
更像绝望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