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传,1999年生于云南腾冲,曲靖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2018级学生。偶有作品发表于《边疆文学》《青春》《散文诗》等刊物,曾获野草文学奖、邯郸诗歌奖、第二届全国大学生原创文学大赛新诗散文组银奖等。
故乡
花费多年,我在我沉湎的故地运积着山脉和水系,
可黄昏这只麻雀,总不会如愿落在我的尺骨,
纵然我的归宿已没有任何需要掩饰的破绽。
我的胸膛不欢迎执有利刃的信徒,
身在暮色的袈裟以外,我也是被流放的形意。
黄昏
把木柴尽快烧成炭,
铜壶里的井水正适合解渴。
从山顶回来,
我一定要压抑火的痞性,
多看看夕阳。
自解
两叶垂悬的肺,始终不愿褐变,
我们的呼吸粗钝。
万物的头顶暴露在极为原始的风雨中,
谁愿嬗变?谁愿深刻剖解自己?
由内而外,由躯体横入精神。
命如柴禾
把绳结在楸木上,构置阻碍是必须的,
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径直穿过山中,
只可将草木循着身体砍倒,运抵屋檐下,
如神养在家中,备以火的纯粹,
而灰烬可以重燃。
我们饮着一些魂逐渐作旧,
腹内长满籽实,愈加需要野性,
需要劳作与炊烟,缓解我们精神的饥馑。
往事
我们各自占借一座他人的坟墓避雨,
我们的身躯各自刻上一行他人的碑文。
山那边有人割草回家,
后面同样跟着几只白鹭。我们的平等,
都是拥有一张朴素的脸,并不是阳光乍现后,
只剩下时间内部狂促的呼吸和其他多余的雕琢。
雾中书
没有什么可瞻仰的。从雾中出来,
我们身体的某一部分已遭厌恶。
然而两不相厌啊,依附于我们脊背的藤蔓,
可做箭矢,也可做甲胄,有着根生的逆反。
才坐下来,我就要属于石頭的部族了,
应该欣喜着,如同精神和肉体不可分割,
我有能力抵御那些流俗的恶。
苍茫论
突兀的雪可以获得无限的山岭,
却无法让我的贫瘠融化在小地域的困囿里。
从山里出来,我遗失了一些倾落的角度,
所能虚度的部分就此凝缩,
直到我进入城市,微弱的灯火也能将我灼伤。
腾越
打鹰山上的浮云虚构着我的碑铭,
我远道而来,趋近于自己的招魂。
必定是我的爱和信仰过于俗气,
无法让这片圣洁的土地接纳我殆尽的余生。
匣歌
在人间活着,还需要什么信物?
卑弱的身体倾倒于废弃的时空。
我没有极好的心情聆听匣中的动静,
我不知道谁在为一枚蝉蜕枯朽。
花的旧事藏匿在铁的锈迹里,
像一层薄冰。我没有勇气毁损绝对的平衡,
一想到我是置身在外,就心生悲凉,
我不是一枚取养于灵魂的雄蕊。
当流逝的事物理解了我的钟情,
一切的回响将平展在陡峭的崖壁。
蝉
归隐在南部边疆的某个村舍,
谁将豢养你的惆怅?
当所有的草哭泣不止,打更的人老迈而死。
当你面向另一个国度,
不会发觉我的隐衷,
只有晚风拂动,与你黯然呼应。
寻找你遗落的声音,
圣女或者恶神。孟夏已经来临。
我不能像飞鸟一样衔来嫁妆而祝福。
林中破败的山神庙,沐浴着雨水,
你不愿栖身于此,那就融进她赤裸的,
外在而不可谋求的黄昏,沉默、痛楚和折翼。
还乡
我将在时间里钝化,
无人知晓。
我将为许多人的身后事往返故乡,
草木带命,畏惧夕阳。
抽剥身体的骨头如斧凿危崖,
一想到城东马帮的铜塑,
我便只能以满腔秋意让木铎发声,
其中暗含怒江三千里的愧惭与一夜风雨。
可必须穿过城市,白鹭飞向国殇墓园,
我往北边,掠过一片藕田。同时惊惶不已。
寒鸦
收获远未结束的村庄,
不得不停下来为逝者举行丧事。
那个夜晚,醉酒的乌鸦目睹了,
去往公墓的路旁开放的白花,
胜过荻花的丰腴。第二个晚上,
乌鸦仍未离席,给哭泣的孩子唱催眠的曲子,
缺月有所弥补,虫野归于寂静。
我们罔顾深情,却笃信,人间的孤独终有托付,
或者是替代,如逝去的祖母一样,
母亲在衰老中也已学会怜爱的方式,
而不觉人间悲凉胜过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