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君
他腰杆挺直,大概一米六,平头银发,皮肤黝黑。傍晚外出散步时,见过他几次,他都是从三轮车上取下篾货小心地往小杂屋里搬,生怕碰坏周围的小汽车。
与他聊天,是几天前的傍晚。我拣了一个类似小时候用过的装泥鳅的小篓子,按他说的价钱,用微信扫码付了款,话题也因此拉开了。
他向我笑嘻嘻地介绍着:这都是纯手工编织的,青篾的,牢实。他边说边用古铜色的双手翻弄着并一一说明,还不时用力按了按,证明篾货的牢实。见我连连点头,他也笑了,两排牙齿在桐油色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白。“总共有四十多个品种。”他接着说。我跟着他走到小屋门口往屋里一瞄:天哪!整个小屋除了塞进一张单人床外,全是堆得高高的满满的篾货。有簸箕,有背篓,有篮子……
他笑笑说:“坐坐吧!”只见他客气地从三轮车上拿下一把椅子,我正准备坐下,他连忙摆手,他迅速从小屋里抓来一块抹布,快速来回擦拭,直到我说可以了可以了,他再用嘴吹了吹灰才递给我坐。见我坐下了,他聊得更欢,真的像放连珠炮似的。“我的弟弟负责在乡里编织,说山里竹子有的是,只要自己动手。说我在城里销售更辛苦,和我四六分成。”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肯定不同意的,弟弟的孩子还没成家,弟媳妇身体不是很好……是吗?人要讲点良心。过去我的孩子没成人,弟弟他们帮了不少忙。那我总要提醒我的两个女儿逢年过节要给叔婶带些礼物,不在多少,总要记起,是吗?”我听着听着,不由自主伸出了大拇指!
“那你在城里租房也要钱啊?”“是的,总是租简单的,租金四百元左右,做饭呢就在这里。”他转身指了指门口。“睡呢,只要放一张单人床就可以了。”我知道这是杂屋,没有卫生间的,问他洗澡怎么办?他爽朗地哈哈大笑:“洗冷水。”“冬天呢?”“也一样,习惯了。”我又一次伸出大拇指!“我还在南门口那里也租了一间小屋专门放篾货。”说着,他又爽朗地大笑起来。
我便开玩笑说:“你的生意肯定不错,每天都打钱给老婆吧?”这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凝住了,话语立马截止。沉默了一会,他接着说话了,只是声音变小了,小得我要侧耳倾听。“要是有老婆就好了,我的老婆二十六年前就病逝了,得癌症。”我听得出此时的他喉咙像堵了棉花。我真看不准他的年龄,问他:“那你当年多大?”“30岁,还有两个女儿……”
我后悔不经意间说到他的痛处,马上转移话题。“你两个女儿肯定都成家了,你早就做外公了啰?”“是是是,一个在益阳,一个在老家附近,都搞得好,而且很孝顺很孝顺!她们还每个月给我钱,我根本不需要,衣服都是两个女儿买的,天天打视频电话,要我舍得吃点,要我注意身体……”虽然我们是坐在树影重重的路灯下,但也能从他放光的双眼里看到了他无尽的骄傲!“你才五十六岁,身体又好,挣钱不错,就不考虑找个老伴了?”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将脑壳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正在这时,他放在门口凳子上充电的手机叫起来了,他飞速跑过去抓起手机就说:“在充电呢,等一下啊,不能边充电边接手机的。”我说他很有安全意识。这下又打开了他的另一个话匣子。“是的,现在国家政策好,农民自由支配时间多,想致富门路广,只要自己勤劳肯干,收入还是不错的。像我骑着车在外,我入了三种保险。至少万一出什么问题可以找保险公司,别害了我的两个女儿!”哇!我第三次不由自主为他竖起大拇指!
我起身告辞,他挥手笑着说:“先洗澡去,不能让女儿看到我邋遢的衣服。”
一位年近花甲的卖篾货的老人在快乐地生活着。
编辑/李园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