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跃明
20世纪70年代的邵东县杨桥公社农民,和当时的全国农村一样,靠出集体工赚工分生活。同样是劳动一天,男劳力记10分工,而女的只能记5分工。我家是母亲出工,每年分粮食的时候,我们就只有别人家的一半。而在矿上工作的父亲的工资,大部分要用来还债,还要应付亲戚朋友同学乡邻的人情往来。
一家人吃不饱饭就成了常态。母亲常常用一个小碗蒸一碗饭,下面是红薯,我们兄弟姊妹四人每人一坨饭,而母亲自己就只吃红薯。
那时候,我们小孩子自己找一些创收的机会,比如捡禾线、摘金银花,还有就是生产队里干塘时去捡小鱼小虾。遇上生产队里干塘,那是我们小孩子最开心的事情了。等大人们把鱼都抓完后,生产队长一声令下,孩子们一窝蜂拥到塘里,谁抓到就归谁。
有一天,干的是半山腰的一个小鱼塘,这是我们这种年龄小、个子小的孩子们的战场。突然间,堂婶家的儿子小军大喊一声:“那是什么?在动呢!”我仔细一看,开心得跳了起来:“是团鱼!是团鱼!”大人说,团鱼会咬人,而且一旦被它咬到了,它到死都不会松口。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团鱼。小军和我争抢起来,我重重地摔倒在鱼塘里,额头磕在一块石头上,可我抓着团鱼没撒手。小军看我额头流血了,吓得赶紧跑了。我紧紧抓住战利品兴冲冲地跑回家,一路上心里想,这回二哥终于可以好好补一补了,母亲一定会好开心的。
二哥小时候从床上翻到了地下,流了很多血。自此以后,二哥动不动就生病。对于二哥,母亲一直心存愧疚,家里有点好吃的,首先就顾着二哥。我们三兄妹只要在外面弄到点好吃的,都会第一时间想着二哥。
离家老远,我就喊了起来:“我抓到团鱼了。”母亲跑了出来,看见我额头上还流血了,吓坏了。母亲把团鱼炖了,也就是两饭碗。母亲看我一直围在锅边,要我先尝尝。我抓了一坨,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塞到了母亲嘴里,母亲接过去咬了一小口,又塞回我的嘴里。母亲留下一碗叫二哥赶紧吃,把另一碗用手帕包着,带着我来到堂婶家。
堂婶也是半边户,堂叔在部队当兵,家里三个孩子,小军是最小的。可能是同病相怜,堂婶是母亲在生产队里少有的几个能说说知心话的人。母亲执意要留下那碗团鱼,堂婶拗不过,从柜子里翻出几粒糖粒子塞到我的口袋里。
在回家的路上,母亲牵着我的手,借着月光,看了看我受伤的额头,轻声地问我:“幺宝,还疼吗?”我听到了母亲声音里的哽咽,没有回答,也想哭。
编辑/李园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