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娟
我的家是什么样的呢?
我的家必定得是宽敞的,有四间以上的卧室,盛得下我的父母、妹妹、两个女儿和我、我的先生。
家里的墙壁得是白色的,月白,纯净又温馨。家具得是实木的,让我时时刻刻能接触到植物,哪怕只是曾经的植物,也会让我感觉是生活在大自然的世界里。
窗帘是蓝色的,那是海的颜色、天空的颜色,即使在阴天的日子里,我的世界也是晴天;即使闻不到大海的味道,还可以通过海的颜色感受到海的宁静和广博。
窗户得是落地的,让我经常沐浴在阳光之下,接受阳光的爱抚,让内心的明亮温暖与外界的明亮温暖合二为一。
窗前得有白色的铁艺花架,花架上得有几盆花,不能光有绿色盆栽,得有开花的花,让我在花开花谢间,感受生命的轮回,沉寂与繁华。
我的卧室得有一张足够大的床,不仅要承载我的身体,还得承载我多变的梦境,那里有童年的美好回忆,有青年的意气风发,有中年的恬淡沉着,还有对温煦的老年生活的规划和向往。
厨房里各种锅灶家具要齐全,因为那是最有生活味的地方,酸甜苦辣咸,人生百味,最后都汇成香喷喷的饭菜味儿,被一股脑地端上桌,从中品出浓浓的母爱来。
餐桌兼做我的电脑桌,其实本来是梳妆台兼做书桌的,但是我不喜欢那些脂粉味儿,怕熏坏了我清新的文字。我宁愿坐在餐桌前,让我的文字多些甘甜的水果味儿、温暖的饭菜味儿的熏染,熏出些人情味儿,暖心。
生活在这个家里的成员,必定是内心充满着爱,浑身散发出爱的光芒的。
我的父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除了拉二胡之外,更多的时间都用来写作,把自己毕生积累的知识,用简洁朴素的语言表述出来,引领我们去认识这个世界。父亲的内心充满了对大自然、对亲人、对生活的热爱。
我的母亲是一个家庭妇女,可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家庭妇女,她是一个有修养、有内涵、有文化、有能力的人。年轻的时候,她挑起家庭的重担,把我们三个孩子抚养成人。年龄大了,又帮着我们带孩子,用她的巧手做美味的饭菜、精美的绣花鞋,用一肚子的故事滋养我两个女儿的心灵,让她们从小懂得是非曲直、美丑善恶。我现在还记得她年轻时,心情好的时候,会细声细气唱《送军》,调子拉得长长的,韵味十足。
我的妹妹是一个残疾人,她三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坏了智力神经,从此成长的只有身体,心灵永远留在了三岁。妹妹一直跟随父母生活,父母走到哪里,就把妹妹带到哪里,须臾不离,像一个尾巴。
我的大女儿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大学一毕业,就开始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小女儿性格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但很懂事,喜欢学习,成绩也很好,很恋人。
当然,这个家现在还缺席一名家庭成员,虽然生活也算幸福,却不够完满。这个先生的岗位暂时空缺,虽然也有前来应聘的人员,却屡屡因心灵的契合度不够而一触即离。尽管父母一直很忧心,我却信奉顺其自然。已经人到中年,把一切都看透看淡,能遇到心灵的知己,就彼此做个伴,相互扶持走向老年。如果不能遇到,也绝不将就,经济独立的女人独自生活,真没什么大不了。与书为伴,知晓古今中外多少事,心灵绝不孤单;以笔为伴,写出苦辣酸甜诸般味,精神丰富圆满。
我的家,就是我的港湾,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风雨雨,这里始终阳光灿烂,即使面对雷霆万钧,我也坦然展现欢颜。
母亲的素质
因身体出点小问题,最近几天住医院,医院是中医院,采用的治疗手式有针灸、拔罐、足浴、火疗、艾灸、按摩、理疗、敷中药等等,病人常常会在公共的治疗室碰面,其间看到了人生百态,有呼啦啦一大家子围着老人的孝亲场景,有年轻的男孩独自坐着轮椅做治疗的孤独景象,有老两口互相搀扶的温暖情形,其间最不能叫我忘怀的,是两位母亲。
与第一位母亲相遇在卫生间。那是医院的公共卫生间,只有两个小隔间,空间逼仄。我跨进门的时候,一位年轻美丽的母亲正站在第一个小隔间的门口,在跟自己的女儿说话,透过半掩的小门,我看到了那个四五岁的穿着精致的小女孩,女孩蹲在蹲坑上,声音童稚甜美。年轻的母亲看到我愣在门口,对我和善地笑笑,朝里努努嘴说:“里面是空的。”意思是告诉我里面小隔间没人。
我回以一笑,说声谢谢走进去。旁边的对话在继续,只听那个母亲柔声说:“他们都不在家,他们去学钢琴了,学跳舞了。”小女孩马上说:“妈妈我也要学钢琴,学跳舞,妈妈我喜欢跳舞。”母亲回答:“好呀,过几天我们去报名。”隔壁传出了女孩高兴的答应声和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声音。忽然我听到那个母亲说:“不行,上完厕所必须冲水,踩那个脚踏板,对,就是那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们要保证公共卫生间的干净,好了,踩一下就够了,不能浪费水资源,记住了吗?好了,出来吧。”絮絮的话语声远去了,我微微地笑了。记不清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母亲的素质决定民族的素质。”我想,这位年轻美丽教养良好的母亲,正好佐证了这句话的正确。
常常会听到有母亲抱怨自己的孩子“好吃懒做,乱花钱,自私、冷漠”,甚至听到有人说现在的年轻一代是垮掉的一代,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等等。我想说,这些母亲在抱怨孩子的时候,可有自检自省过吗?我们自己做好榜样了吗?我们把孩子该做的事放心地交给他们了吗?
没有,孩子小升初的时候,我们不顾他的反对,给他报了他不喜欢的学校。孩子参加学校集体劳动扫雪的时候,我们巴巴地跑到学校接过了他手中的扫帚。送孩子上学的时候,我们接过了他手中的书包。家里买了孩子爱吃的水果,我们把水果放进冰箱只准孩子吃。不管自己日子过得好不好,孩子的吃穿用度一定要比照富裕家庭的标准,美其名曰“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们替孩子做了太多的决定,我们剥夺了他们锻炼的机会,我们努力让孩子活出我们想要的人生,可是我们忘记了,那是他的人生,凭什么用他的人生去实现我们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在塑造孩子的道路上,我们又苦、又累,又要跟拧巴的孩子斗智斗勇,最后把他们塑造成了远离我们初衷的模样。
另一位母亲的出场有点小惊悚。那时我正趟在针灸床上,脸上扎着针,迷迷糊糊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有男人的声音:“抱住我抱住我。”又听到有“哎哟——哎哟——”的女声,似乎在撒着娇,判断不出年龄。之后是抱了人安放在隔壁床上要求撒手的声音。
我渐渐清醒了,微微侧了脸觑过去,那是一个瘦弱干瘪的老人,短短的花白的头发,窄条脸,满脸皱纹,脸颊上两坨高原红,眼神散乱,穿着红毛衣和花棉裤,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正在给老人脱衣服,可能穿穿脱脱多次了又不得法,红色毛衣的胳肢窝下破了一个洞。
男子问在场的一个女医生:“赵大夫呢?”“在医生办公室呢。”男子请他旁边病床的一个陪护人员帮忙看着老人,急急走出去了,十几分钟后回来,身后跟着一个男大夫。在老人不断的呻吟声中,男子卷起了老人的衣裤,露出干瘦的胳膊和双腿,医生给老人在脸上、胳膊上、手上、腿上、脚上都扎了针。这针虽然细,可扎的时候还是有些疼的,老人一直在似撒娇似痛苦地哼哼着,男子在旁边耐心地安慰和劝说着。扎完了,老人终于安静下来,男子立在床边,不时提醒老人“腿不要翘”,他旁边是一个轮椅。
我跟着松了一口气,撩起眼皮问那个男子:“这是你妈吗?”“就是的。”“多大岁数了?”“八十了。”我奇怪地打量打量他:“你多大了?”“四十八。”他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一些,也就三十几的样子。“你妈什么病呀?”“脑出血。”“多久了?”“三个月了,半个身子不能动了。”怪不得坐着轮椅呢。我同情地说:“照顾病人也挺累的啊。”他憨厚地笑笑:“两个人换着陪呢,白天一个晚上一个。” 又补充说:“老妈把我们养大也不容易呢,这都应该的。” 这也是一个孝子呀。
后来,我又在针灸室遇到了这对母子,依然是温和的提醒和温柔的动作。那个母亲语言含糊,说话支离破碎,但是儿子能听懂。那个男子说,他妈妈尿频,每晚起夜四五次,都得人抱着去上厕所,谁也睡不好,在肚子上做艾灸,希望能改善一下。这是一个朴实的农民,家住奇台县涨坝村。
闭上眼睛,我默默地想,这个儿子虽然文化不高,却能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母亲,母亲年老体弱,半身不遂,对儿子有了深深地依赖,他们现在相处的模式不像一对母子,倒像一对父女,母亲返老还童了,这大约是一个“母亲”最高的境界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个儿子却做到了,这个好儿子是谁培养的呢?是母亲。这也是一个好母亲,虽然现在她已经在时光和病痛的双重作用下失去了靓丽的容颜和健康的身体,可是她曾经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培养出一个道德高尚的公民,也是对社会的贡献。
两个母亲,两种人生,都是高素质的好母亲,一个已经功德圆满,一个还在路上。
加油,中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