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人》中爱尔兰民族文化的汉译

2022-04-29 20:32张立恒
海外文摘·学术 2022年20期
关键词:都柏林姜汁乔伊斯

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 1882-1941)的早期作品《都柏林人》(Dubliners, 1914)以20世纪初的爱尔兰都柏林为背景。当时的都柏林仍处于英国的统治之下,自由邦和新教徒的战争仍在持续,社会动荡不安。同时,大饥荒的影响还未完全散去,1903年颁布的《温德姆法》的效果仍不太明显[1]。在乔伊斯眼中,处于英国和天主教双重压迫下的爱尔兰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国家,而都柏林则是它“瘫痪的中心”。《都柏林人》这一部短篇小说集正是以瘫痪和死亡为主题,简短的15个故事却涵盖了20世纪初都柏林中下层人民从童年到成年再到中年的全部生活,涉及学习、宗教、职场、婚姻等多个生活主题。

本文分析爱尔兰民族文化的翻译,也旨在强调乔伊斯的爱尔兰民族意识应在译本中得以保留。曹波教授曾提出,挖掘作家及作品中的“英国性”或“爱尔兰性”成为判定作家是爱尔兰作家还是英爱作家的重要依据[2]。通过挖掘,显而易见,乔伊斯的民族意识是完全属于爱尔兰的。因此,这种民族意识应在译本中保留。

1 爱尔兰民族文化在汉译本中的体现

民族文化根植于各民族生活的丰厚土壤之中,具有不同的传统和鲜明的民族特色,但是由于人这个共同的因素在其中的主体作用,文化绝不是完全孤立的,而是可以互相交流的,即民族文化具有可译性。《都柏林人》共15个故事,均聚焦于都柏林市民的日常生活,小到日常语言,大到宗教信仰。本文选取《都柏林人》中体现爱尔兰民族文化最集中、最具代表性的三个方面:语言文化、酒文化、宗教文化进行对比分析。

1.1 语言文化

德国语言学家亚历山大·冯·洪堡曾提到,语言是一个民族生存所必需的“呼吸”,是它的灵魂之所在。爱尔兰民族的语言为盖尔语,是爱尔兰民族的象征。随着英国殖民者的入侵和本土爱尔兰人的被迫迁移,到1860年左右,英语开始代替爱尔兰语成为日常用语,爱尔兰语从此没落到不足以成为通用语。《都柏林人》中大量的盖尔语词汇或者具有爱尔兰特色的英语,形象地展现了爱尔兰语的没落。

例1:

原文:Mahony used slang freely, and spoke of Father Butler as Old Bunser[3].

译文1:马候尼善于使用俚语,他说到巴特勒神父时称他为老崩塞[4]。

译文2:马霍尼大量使用俚语,说巴特勒神父是老本生灯[5]。

此句出自第二篇《一次遭遇》(An Encounter)一文,几个孩子的对话。“Old Bunser”这一短语大写,在此处为专有名词。在爱尔兰俚语中,其意为“a rude label to the old pervert”,大致类似于汉语中的“老流氓”“老帮菜”。这一俚语出自孩童马候尼之口,从old一词看,体现的正是爱尔兰形成独具特色的爱尔兰英语。“老崩塞”是音译和意译相结合的方法,保留了民族语言特色。但译文2将“Bunser”等同于“Bunsen burner(本生灯)”的译法似乎令读者费解。为了忠实地再现原文的语言文化,也能为读者所理解,不妨在“老崩塞”基础上加脚注,即爱尔兰俚语,对老年人粗鲁的称呼。

例2:

原文:O, Erin, mourn with grief and woe[3].

译文1:啊,爱尔林*,沉痛悲伤地哀悼。

*译者注:爱尔林(Erin):爱尔兰的古名[4]。

译文2:哦,爱尔兰,悲悼和哀恸吧[5]。

此节诗歌摘自《委员会办公室里的常青节》(Ivy Day In The Committee Room)的结尾部分,为纪念民族独立运动领袖帕奈尔,海恩斯先生朗诵了诗歌《帕奈尔之死》。在诗歌的第一小节中提到“Erin”一词,Erin为爱尔兰的古名或在诗歌中常用的爱尔兰名称,来自盖尔语“?irinn(爱尔兰)”一词。音译为“爱尔林”并添加了译注,是对爱尔兰古代语言文化的保留与还原,而直译为“爱尔兰”,不添加任何译注,给读者的感受似乎原文就是“Ireland”。因此,译文1不仅保留了盖尔语文化,同时保留了这首爱尔兰诗歌古朴典雅的风格。

1.2 酒文化

爱尔兰酒文化历史悠久,都柏林则成为重要的酒乡,其制酒工业以及各类酒产品也成为爱尔兰民族文化的一大重要组成。《都柏林人》中的酒更是数不胜数,15篇故事中几乎每篇都多次出现不同类型的酒,有价廉的姜汁啤酒和麦芽酒,女士喝的潘趣酒、雪利酒,有威士忌、甜烈酒、朗姆酒等。

例1:

原文:On the glass of the window were two flying inscriptions: Ginger Beer and Ginger Ale[3].

译文1:窗玻璃上写着两行草体字:“姜汁啤酒”和“姜汁汽水”[4]。

译文2:橱窗玻璃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姜啤酒”和“姜汁酒”[5]。

在第六篇故事《两个浪汉》(Two Gallants)中,一个是真正的浪汉,一个是假装的“浪汉”。这位佯装粗鲁的“浪汉”独自走进了一家酒馆。此句就是在描写酒馆的窗户。“Ginger Ale”据说较早出现于1851年的爱尔兰,爱尔兰的是属于金色风格,而干型为加拿大人后来所改进形成的新型姜汁汽水。两个译本均译为“姜汁汽水”或“姜汁酒”,也许会引起读者的误解,认为是加拿大人改进的干型姜汁汽水,因为目前加拿大的姜汁汽水在我国更为畅销。为凸显爱尔兰的酒文化,将其译为“金色姜汁汽水”或“金色姜汁酒”似乎更为恰当。

例2:

原文:Here, garcon, bring us two halves of malt whisky, like a good fellow[3]...

译文1:嗨,伙计,拿两份半杯的麦芽威士忌来,实实在在的[4]。

译文2:来,小伙子,给我们两半份的麦芽威士忌,像个好伙计[5]。

本句出自《一小片阴云》(A Little Cloud)一文,钱德勒和加拉赫两位好友在酒馆会面。之前,加拉赫提到不想喝“海那边的威士忌”。因此,“malt whisky”在此处是指爱尔兰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无独有偶,苏格兰也存在类似的威士忌,称为“单一麦芽苏格兰威士忌”,是指完全由同一家蒸馏厂里只用发芽大麦为原料制造,并且在苏格兰境内以橡木桶熟成超过三年的威士忌。而苏格兰麦芽威士忌和爱尔兰麦芽威士忌在很多方面存在差异,如爱尔兰威士忌在制造过程中从不使用泥炭作为烘烤麦芽的材料[6]。但结合语境来看,译文1采用增译补偿的方法将“like a good fellow”译为“实实在在的”,是在标明麦芽威士忌的纯正,在一定程度上凸显了爱尔兰的单一麦芽威士忌。

1.3 宗教文化

自1801年英国爱尔兰正式合并以来,天主教徒遭到严重迫害,宗教分歧一直存在且愈演愈烈。1823年,丹尼尔·奥康奈尔成立“天主教协会”,要求完全自由,并迅速发展为群众性政治运动。1829年,英国议会不得已通过了《天主教解放法令》,解除了对天主教的全部限制。到了19世纪末,除了北部的厄尔斯特省英国新教徒占多数,其他地区均为天主教教徒占多数。《都柏林人》故事背景处于这一时期,新教和天主教的敌对仍然存在。

例1:

原文:...and so we walked on, the ragged troop screaming after us “Swaddlers!Swaddlers!”thinking that we were Protestants[3]...

译文1:这样,我们又继续向前走去,那群衣服破烂的孩子们在我们后面高声尖叫:“新教鬼!新教鬼!”他们以为我们是新教徒[4]……

译文2:于是我们继续往前走,破衣裳军在我们身后喊道:“傻包包!傻包包!”以为我们是新教徒[5]……

在第二篇故事《一次遭遇》(An Encounter)中,故事的主人公和小伙伴外出,因伙伴的长相被其他孩子错认为是新教徒,并对他们大喊大叫。“swaddler”本意为“婴儿所用的襁褓”,但在当时的爱尔兰,这是一个具有贬义的词,用来指爱尔兰的新教徒。结合历史背景和后文语境,当时爱尔兰的天主教徒对新教徒持敌对态度。因此,译为“新教鬼”凸显了当时爱尔兰的两种宗教的对抗状态。译文2使用了“swaddler”的本意,似乎与原文语境稍显不符。

例2:

原文:Father O'Rourke was in with him a Tuesday and anointed him and prepared him and all[3].

译文1:“奥鲁克神父星期二来这里陪了他一天,给他涂了油,为他做了所有的准备。[4]”

译文2:奥罗克神父星期二来看他,给他施了涂油礼,做了准备[5]。

在第一篇故事中,弗林神父去世,奥鲁克神父为他施涂油礼。“anointing”是指extreme unction(终傅),即将橄榄油涂满人的头和四肢甚至全身的仪式。在天主教教规里,油代表圣灵。在教徒年迈或病危时,由神父用经主教已祝圣的橄榄油,敷擦病人的头和四肢,并诵念一段祈祷经文,认为借此赋恩宠于受敷者,减轻他的神形困苦,赦免罪过[7]。根据《圣经》记载,耶稣在传教的生涯中曾为百姓医治各种疾病,被人们称为“病人的好友”。终傅正好是耶稣为病患者特意定立的一件圣事。译文1、2均体现了这一民族文化。译文2的“施涂油礼”似乎更正式庄重,有利于凸显宗教文化色彩。

2 结语

两个译文尽可能忠实的再现源文本中的爱尔兰民族文化,进而凸显乔伊斯对爱尔兰的民族归属。通过以上对比分析,在爱尔兰民族文化的汉译中,常见的翻译方法主要有以下几种:首先是音译,音译是最直接表达异质民族文化的重要方法之一;其次是音译和意译相结合;再者是增译的方法,多为增加属性词、特点词等。此外,在具备文化内涵的词汇等处理上,既要考虑到爱尔兰的文化特征、历史渊源,同时也要考虑读者的接受,而译者注不失为兼顾两者的好方法。基于此,在汉译时,爱尔兰民族文化才不会被英国文学所掩盖。

引用

[1] [英]罗伯特·基(Kee R.).爱尔兰史[M].潘兴明,译.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0.

[2] 曹波.“英国文学”亦或“爱尔兰文学”[J].外国语言与文化,2019,3(1):1-9.

[3] Joyce, J. Dubliners[M]. Grafton Books: A Division of the Collins Publishing Group, 1977.

[4] [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都柏林人[M].王逢振,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5] [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都柏林人[M].苏福忠,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6] [英]迈克尔·杰克逊.麦芽威士忌伴侣:麦芽威士忌顶级品鉴指南(6版)[M].德弘,译.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

[7] 康志杰.基督教的礼仪节日[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 2000.

作者简介:张立恒(1998—),男,山东德州人,硕士研究生,就读于中央民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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