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麟交响音诗《动》之解析

2022-04-29 16:20孔令伟
当代音乐 2022年5期

孔令伟

[摘 要]有力的快板(Allegro marcato)《动》,是王西麟于20世纪80年代创作的《交响音诗二首》之一(其二为《吟》)。《动》在王西麟的诸多交响乐作品中具有特别的个性:以古典的奏鸣曲式结构为蓝图,采用现代的音乐语言,以单主题原则组织音乐材料。作品结构精致、语言凝练,艺术性格刚直不阿、坚持独立、不畏险阻,表达了作曲家对人类强大生命力的讴歌和赞颂。

[关键词]王西麟;交响音诗;自由无调性;单主题展开;奏鸣曲式结构

[中图分类号]J6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2233(2022)05-0111-03

交响音诗《动》创作于1985年北京交响乐团成立前。当时,指挥家李德伦先生致电王西麟,希望他为该乐团的挂牌成立创作一部作品。王西麟觉得,他在与现代音乐接轨更新音乐语言的过程中,仍欠缺一部单独的奏鸣曲式结构作品,所以他将这次创作视作将传统曲式结构与现代语言相结合的一次阶段性与实验性的把握。这一年又是肖斯塔科维奇逝世十周年,王西麟于是将这部作品题献给他。“当时我已经学会了十二音作曲法,但极不愿意死板固守,于是很自然地使用了自由无调性、多调性的风格。”仅用一周时间,他就创作完成了现代风格的、单主题原则的奏鸣曲作品《动》。美国作曲家乔治·克拉姆在1985年听了这部作品后,评价其“技巧熟练,作品具有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的影响”。[1]

一、单主题原则

《动》一个鲜明的特征是单主题原则在奏鸣曲式结构中的充分体现。为了更好解析作品的单主题原则,我们可将呈示部的各个主题进行比照。主部主题是个长达9小节的长呼吸乐段,由两个乐句构成,见谱例1。

第一乐句是长度为4小节的、间歇的、跳跃式旋律,由三个因素构成。a因素:弱拍进入的下行的大七度——此音程为作品核心音程;b因素:由a转位而成得到半音级进上行的a,加上#G-C的减四度音程;c因素:由减四度的等音程转位得到小六度的上行大跳,加上反向的半音级进。第二乐句是连贯的、迂回上行的全音阶,与第一乐句形成对比,也可视之为第一乐句的收尾。主部主题的艺术性格为动力型的、器乐性的、雄浑的、进击进取的。

副部主题于全乐队收起后,由一支短笛活泼的Solo奏出。副部主题由主部主题变奏而来,同样由两个乐句构成:第一乐句系主部主题的性格变奏,其鲜明的标志之一是:核心七度音程之首音,以同音反复开始,见谱例2。乐句中增加了16分音符律动的级进二音组反复,这个16分音符二音组在展开部得到了全面的展开。第二乐句是第一乐句的变化重复,副部主题艺术性格跳跃、谐谑、幽默,在音色、力度、音区、性格与主部主题均形成了鲜有力对比。

主部主题与副部主题的音乐材料、音高框架相同。

我们再回看作品的引子主题。引子的材料源于主部,从横向上是主部主题中的a因素及其转位a因素的动机式发展;而纵向上,引子是由增四减五度音程构成的音程式旋律,音乐性性格完全区别于主、副主题。

呈示部的各个主题的构成均统一于相同音乐材料,而其后的整体发展也由这一材料构建的两个主题形象,在激烈的矛盾冲突、对立统一中展开的——由此可见作品的单主题原则。

二、奏鸣曲式原则

(一)替代调性的中心音高、核心音程与关键和弦

“奏鸣曲式是以调性材料上矛盾对比,同时又统一的两个主题之间的特殊关系以及它们在整个乐曲发展中所表现的积极展开为基础的一种复杂的复合曲式。”[2]

奏鸣原则强调主题之间的对立统一,其重要的原则之一是二者间调性的对比和统一。《动》虽然总体上属自由的无调性作品,也有大量的多调性、游离的调性、模糊调性因素,作曲家采用了中心音高、核心音程、关键和弦等“类”调性的技术手段来替代传统奏鸣曲式的调性原则。主题在全曲的发展过程中,起始音高并非固定不变,根据作品整体发展的特点,可将主题中历次呈现的核心动机之大七度,作为替代调性主音的核心音程,作为主题之间“类”调性关系的依据。作品也大量运用了节奏律动鲜明的三和弦作为和声背景,其交织于纵横交错的多线条的织体中,对于明晰作品整体的和声色彩、旋律的进行方向,起到了关键的支撑作用,在本作中可将其称之为关键和弦。

作品呈示部“类”调性音高关系处理如下:引子主题小号声部Am和弦,虽附之以圆号的bB-F五度音程节奏性、间歇性碰撞;主部之核心音程:为E-F、G-bA,连接部的核心音程为:C-bD,副部主的核心音程为A-bB,为主部的上四度关系,结束部调,见表1。展开部与再现部的音高关系亦精密布局,具体阐述略。

(二)作品的结构图示。经上述分析,《动》呈示部的框架十分清晰,见表1。

引子(1-38)是单三部曲式结构。主部(39-67)是含前奏、间奏的三段体结构。其中C1、C2为主题在低音区、高音区的呈现,C3为低、高音区的八度卡农,核心音程为E-F。连接部(68-74)由两乐句构成,第一乐句(68-71)为主题的核心音高大七度动机式的节奏分解,第二乐句为主题中全音阶因素的增四度重构模进下行,音乐完成了由f力度下全乐队递声部减至长笛独奏副部主题的过渡。副部为并置型三段体,呈示段为短笛为高音区solo,大管平行增四度音程伴奏,对比中段为由大管伴奏音型引申出来的,2组4小节的八分音符律动的、“麻花”(见谱例3)和弦音型,音乐形象谐谑。中心音高为主部主题上四度方向的A音。结束部源于引子主题,是A与B材料的纵向结合,无调性。

作品的展开部(110-188)从弦乐的导入部开始进入,见表2。导入部的材料为副部主题,核心音高先后为E(Vle)、A(Vl II.)、D((Vl I.)、G(Vc.Cb.)的四度上行,乐句的长度为4+5+4+5。展开部的第一阶段是弦乐声部长达19小节的长呼吸乐段,材料同样是副部主题,音乐形象果敢、坚毅;第二阶段则在第一阶段弦乐长呼吸延伸发展背景下,以圆号声部号角般的核心动机引入为标志;第三阶段是将弦乐长呼吸旋律交给了低音区;第四阶段为核心动机高低音区的倒影卡农;再现准备段是全曲的高潮,结束于铜管的C大三和弦。四个阶段中核心音高经历了G-E-A-bB-B-F-E的过程,其中第四阶段的为高低音区的倒影卡农。

再现部(189-结尾)为倒装再现,其中189-214小节为副部再现,215-238小节为主部再现。再现部的主部是将原主题的节奏进行放大与扩充,发展成为长达25小节的长呼吸旋律,音乐转为“光明”的大调色彩。239-247小节为作品的结束部,是引子主题的再现。248小节后放入尾声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为低音弦乐拨奏的主部主题时值扩大呈现,“麻花”音型伴奏;第二部分为“麻花”音型的分解呈现,渐渐消失。

三、修订中的技术改造

这部作品自完成后的几十年里,王西麟的美学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始终不满足于该作依然“老旧”的技术手段,为此他做了多次的修订:

1.去“肖式”风格化。基于“题献肖斯塔科维奇”的创作初衷,王西麟在创作之始采用了大量的“肖式”音乐风格,这也是他始终认为作品不够成熟的原因之一,在修订的过程中,他做了大量的去“肖式”风格的改造,此不一一例举。

2.“错音”技术的应用。“错音”技术是王西麟当代音乐创作中最常用的技术手段被引用进来:自作品的15小节起,原低音声部十六分音符的疾驰音型为八度的,引入“错音”技术后,Vc. Cb. Fag.各分为两个声部,两个声部错开16分音符节奏位置进入,以刻意制造浑浊效果取代原清晰的八度。

3.传统和声与音块技术的结合应用。在原版再现部的准备段,王西麟以铜管的半音化七和弦为背景,结合以高音区木管、弦乐同步的平行和弦半音下行塑造全作的高潮。而在最新修订版中,王西麟保留了铜管的和声思维,将木管、弦乐做了技术更新:原整齐划一的下行音阶“进化”为多线条的、密集下行的、动态的音块,使作品有了全新的升华。

结 语

交响音诗之《动》自诞生至今,除1985年李德伦指挥北京交响乐团首演外,在国内外仅有为数不多的两次演出记录。1988年王西麟访问前苏联列宁格勒时,肖斯塔科维奇的学生、作曲家鲍里斯·季辛科向肖斯塔科维奇夫人转达“这是中国纪念肖氏的第一部作品!”翌年4月,这部交响音诗由斯维德洛夫斯克交响乐团演出于新西伯利亚城。2016年,该作品由汤沐海指挥上海爱乐乐团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再次上演。显然,这部作品在业内引起的关注度是不够的,在国内的研究领域仍属空白。但是,在改革开放后,王西麟的艺术审美不断更新的过渡时期,《动》作为古典曲式架构与现代音乐语言相结合的探路之作,无疑是成功的典范。

注释:

[1]雒鹏翔.用音乐铸造的“悲剧精神”——论王西麟的音乐创作[M].北京:团结出版社,2020:19.

[2]杨儒怀.音乐的分析和创作(上册)[M].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0:486.

(責任编辑:韩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