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君怡
风总是涟起岁月,模糊了一个人在我眼中的样子。借着那清辉月华,铺展开棉柔的绸缎,衣服在奶奶的手里变了码数,针线在素布上来回穿梭的速度缓了又缓。当我再度望向她时,只能看到她眼角的皱纹,笑容延展开来,变得和蔼又可爱。于是我说:“奶奶,下次换我来吧。”我总小心翼翼地透过指尖的缝隙,偷偷看她眉眼里的柔软,随着光影晕开,铺满她整张脸,她是我岁月里的半片光影。
悠扬的春,阳光还没褪去冬的寒,春光盎然,那时有一支春天的花拉住了奶奶的手。奶奶会坐在墙角的矮凳上,在我破旧的衣服上缝补上一个个春天。那时的庭院铺满阳光,檐上的玻璃瓦投下一束光,会让她温和的轮廓浮现在地上,我坐在下一节石台上听她唱着民歌,身旁的小黃狗也晃悠着脑袋,打着节拍,和我一道沉醉其中,不知是醉在歌声里,还是醉在这半片光影里?当光影走过春天的路,阳光就会在她的针线里唱一支春天的歌。在那古老的庭院里,慢动作仿佛绻缱着胶卷,画面定格在那一瞬间,那一瞬的光影里有童年,有细线,有轻轻哼唱的歌,有奶奶的笑颜 。
好多年前的春,我依旧坐在石台上,冲影子里的她比划鬼脸。她腾出手,轻轻的敲在我的脑袋上, 陪我扮演了一个又一个春的角色。我站起来,模仿春转圈,一圈再一圈,一季再一季,岁岁年年,影子就长大了 。奶奶年年都会在暖阳下缝补,我笨拙地学着她的样子,手中的针线穿不过素布,却穿过了光阴。我只好放弃,静静地依偎在她身旁,看着春影被握在她手里,一年又一年 。
春光灿烂,那时有一行春天的诗绊住了奶奶的脚步,再后来,春都萧瑟了不少。奶奶缝缝补补的身影离得远了,但她为我绣在衣领上的花朵永不凋零,永远在我心里绽放。我一个人坐在石台上,反复借着最后一点春影描摹那些春天的样子。春光斑驳,那时有一曲春天的歌笼住了奶奶的心 。
我在无数个春天里长大,缝补的春影成了后来我手里的半片光影,我再也走不出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