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秘密：现代诗的创作和诗意

边月

01什么是现代诗

某个秋日，站在阁楼上，冷冷的雨拍打着碎瓦，雨水沿着檐角滑落。你撑伞踱步在碎石小道的时候，脑海里会不会突然冒出诗人戴望舒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青石板路，淅淅沥沥的小雨，江南水乡的诗意，还有诗人的愁绪在短短几行字间扑面而来。此情此景，你有没有想作诗一首的冲动？

现代诗又称“白话诗”，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末，盛行于“五·四”时期以后。现代诗不同于格律严谨的传统古诗，也不同于“形散神不散”的散文，现代诗用“高度凝练的语言”表达出无尽的意蕴。

虽然在读初高中语文课本的时候，我们常常会觉得现代诗和散文很相似——语言都相对简洁，也常用修辞，有种含蓄之美，但现代诗始终是“诗歌”。

美学家朱光潜说：“诗是有音律的纯文学。”比起散文，诗歌有一定的音韵美、节奏感，感情也更强烈。

在生活中提及诗歌，大家会觉得诗歌离我们好远，好像有点儿“曲高和寡”的感觉，实际上写一首现代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02立意

那么，如何写一首现代诗呢？

一首诗的初稿，要经历以下几步：

第一步，确定立意，定好基调。首先要想好这首诗歌因何而作，主题的不同会影响整首诗歌的氛围。比如，此刻，我走在雨巷中，心中涌起一些愁绪。因何而愁呢？或许是因为“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那么，这首诗的基调就是“愁”。

诗歌的立意要把握三点：真、新、深。

“真”，即真情实感，感情真挚。不要“凹造型”，心里怎么想的，真实的感受是什么，就去表达什么。留意自己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的感受，比如，此刻我很难过，就可以写“一场雨，下进了我眼里。”不必刻意“为赋新词强说愁”。

所谓“新”，是不落俗套。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事物。比如古诗中常见的“月亮”，古代车马不便，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身处两地的人常写月亮以遥寄相思。那我们如今科技发达，再去观察月亮，就可以写得更“现代”一点，比如登月计划、NASA、月球上的环形山。这月亮再不是李白诗里的“相思月”了，而是和宇宙、星空联系在一起。

再说“深”，即思想的深度。思想的深度和阅历有关，在不同的年纪，去看同一样事物，所看到的东西自然不同。这个只能交给时间，在什么年纪，写什么样的诗就好。

03视角

第二步，选择创作角度。简单来说，就是从谁的视角去写这首诗。

在创作一首诗的时候，我们不一定是从“人”的视角出发。诗中的“我”的身份，除了人，可以是一棵草，一只鸟，可以是观察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我们来看这首全球大学生短诗大赛的获奖作品《桔子》：“我是春天里出生的绿皮野兽/在秋夜里悄悄吞下十瓣月亮。”这首诗以一个桔子的口吻，讲述了自己从春天到秋天的蜕变。桔子在春天外形不佳，所以是“野兽”，而到秋天成熟时已经饱满，美丽。“月亮”既写出了桔子的形状，也充满诗意。再加上桔子“自述”的口吻，更让这首小诗唯美浪漫。

再比如，写相思，一般的笔触会以人的角度去写思念，但余秀华的《我爱你》，却从一株植物的视角来表达。“如果寄给你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植物的/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稗子是生在稻田里的杂草，和稻子长得极为相似，但到了除草时，这些杂草都会被除掉，所以它一直“提心吊胆”，就像自己小心翼翼的爱。

04意象

第三步，挑选意象。意象是诗歌的重中之重，一首诗可以是无数个意象组合成的意象群，是无数个元素组合成的一幅画。

意象，可以说是带有感情色彩的物象，也就是被赋予了主观感情的客观事物。

意象有很多种。自然界的自然类意象，如日月星辰、山川湖海等；从五感感知的意象，听觉的、嗅觉的、触觉的、味觉的等等；还有虚拟的，作者根据自身生活虚构的……

现在，让我们回到文章的开头。既然选好了“愁”字为主题去写一首诗，这整首詩的氛围就会是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愁绪的。那么，我们接下来要选的意象也要和“愁”相关。

现在，我们去捕捉这些藏在“江南烟雨图”中的意象，很好找的，视觉意象有：雨，阴云，冷风……就当作我们在画一幅忧郁的画，尽量用冷色调，这样整首诗的氛围才是和谐的。

如果我们要画一个明媚的春天，就可以用一些沐浴在暖色调中的词语：阳光、春草、鸟鸣……把画面提亮。我们要感知事物，可以从不同感官来感受。一个人感觉到春天来了，可以分别从五感来感知春天的温度、气息、色彩，味道等。

听觉上，春日有鸟鸣、微风。按我们平常看到的画面来写，可以是：“一滴雨，轻叩春日之门。”或者想象此刻——清晨你站在空旷的山林中，鸟儿停在枝头放声高歌，为春天的到来欢呼，就可以写成“你一声啼鸣，我目睹了春天的到来。”

05想象

第四步，用想象去串联这些意象，形成独特的意境。

先说想象，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创造力是一首诗的亮点。与众不同的想象能够激发读者的感受力，让人跟着你制造出来的亮点自由地去想象。假如现在我们要以春天为题写一首诗，你写春草，我也写春草，是不是千篇一律，很乏味？

写诗是很需要创造力的。现在我们不妨充分发挥想象力，改一下这两句话“一滴雨，轻叩春日之门。”“你一声啼鸣，我目睹了春天的到来。”

我的修改是：“一声鸟鸣，从小溪的浮冰中钻了出来。”

这三种描绘春天的方法，你觉得哪种更好呢？

最后一句，是否最像诗歌？

声音从冰里钻出来，是不是不合常理？但我们幻想一下，和煦的阳光照在冰面上，冰块“咔嚓、咔嚓”裂开的时候，林子里传来鸟的鸣叫声，这一场景是不是更有春日的轻灵和万物复苏的感觉？

这种错乱的真实感是来自心境的真实，不是我们所看到的真实，但正因这种幻想出来的，“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描写，增添了几分诗意和美感。

再举个例子，05后小诗人姜二嫚的《灯》：“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这灯是不是很神奇？用奇妙的幻想写出了灯光的灼热。黑夜是很廣阔的，漫无边际的，但这个“烫”的动作，一下子就拉近了人和黑夜的距离。能被“烫”的东西，大都是具体可感的，这个黑夜的脆弱感瞬间被放大，灯光的灼热也同样被放大，增加了我们对这两种事物的感受，留下了无限的幻想空间。这就是言不尽意，用凝练简洁的语言表达出无尽的意蕴。

发挥想象力后，如何串联这些意象营造意境呢？

首先，意境其实是我们加入自身主观情感后，用诸多意象组合成的氛围。串联意象，就要寻找这些意象和氛围之间的联系——情感。我们要用这些意象表达出某种情感，比如，前面我提到的“稻子”和“稗子”，它们之间是相似但有区别的，因为稗子是杂草，所以注定比稻子“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在寻找意象的同时，我们要尽可能地把握住这些意象的特性，找到这个特性和我们要表达的感情的联系，强化我们的感情。

06修辞

第五步，巧用修辞，遣词造句。不单古诗常用修辞手法，现代诗中也随处可见象征、拟人、比喻、借代等修辞手法。平铺直叙的句子会让诗歌失去美感，诗歌的美感不仅在意境和想象中，更潜藏在修辞手法和词语的润色上。

其中，比喻是简单的，最容易被读者看出来的。席慕蓉在《岁月》中把青春比作一本书。“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本太仓促的书。”“青春”这个词很抽象，是一段短暂的岁月。而我们翻阅一本书又要多久呢？书页哗啦啦地从手上翻过，这段珍贵的岁月便悄然溜走了。所有的遗憾、心酸、甜蜜在最后一页戛然而止，留下满腔的思绪却无处诉说。这句和“青春不觉书边过，白发无端镜上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象征，通常是借意象表达情感，或者用具体的事物表现某些抽象意义。例如《在山的那边》，“在山的那边，是海，是用信念凝成的海。”信念是很抽象的，而海的特征是浩瀚的、宽广的，而海又是以无数水滴汇成的，这在无形之中又体现了一种具象。

07用词

诗人对于词句的精准把握和巧妙运用常常让人惊叹。“词”是诗歌的点睛之笔。

文学是陌生化的语言，陌生化的本质就是把熟悉的东西变得陌生。这里的“陌生”是指描写方式的陌生，并不是“让一棵树不是树”，改变其本质。

简单来说，就是脱离日常的叙述方式，从其他的角度去叙述，传达这种感受。

“云飘在水里，帆飞在天上。”这句诗出自诗人冰夫的《莲塘月》。读到这句诗，你脑海里会不会自动浮现这幅画面：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着柔软洁白的云朵，一只小船缓慢向前行驶，露出的船帆仿佛在水上碧蓝的天空晃动。多么细节的描写，清晰而奇妙地传达了这种动态的美感。

因为这种陌生的美，增加了我们感受这句诗的时间和难度，让我们在诗意的氛围里沉浸了许久。

再看一首现代诗人顾城创作的《小巷》：“小巷/又弯又长/没有门/没有窗/你拿把旧钥匙/敲着厚厚的墙。”读完这首诗，你的感知应该落在了“旧”和“敲”上对吧？走在一条又弯又长的小巷子里面，这条巷子没有门也没有窗，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就像是一个迷宫。没有门锁可以开，手里的旧钥匙毫无用处。

一个“旧”字表达了时间之久，诗人或许多年未归。“敲”是因为没有门窗，敲墙注定是得不到回应的。如果有门，可以用钥匙打开它。如果有窗，也可以破窗而入。但是，随着时光的流失，这些对于诗人来说，已经不可能了。寥寥数行，还制造了一个死局。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迷惘和失落，甚至是绝望，这就是诗歌用词的精妙。如果删掉这两个字，效果肯定减半。

08结语

以上是我排列的一个适合新手写诗的顺序。诗歌离我们并没有那么遥远。我第一次写诗是在高三上学期。大多数时候，都是靠着一些突然到来的灵感遣词造句。

正式开始写诗是在去年年底，重新写诗，开始系统地进行理论学习。我的第一本诗歌启蒙读物是《诗歌手册：诗歌阅读与创作指南》，作者从声音、意象、诗行、节奏等方面讲述了她的诗歌创作。第二本是诗人廖伟棠的《我偏爱读诗的荒谬》，这个书名取自诗人辛波斯卡的《种种可能》——“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这两本书都让我受益匪浅。

诗人余秀华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这样形容诗歌：“它以赤子的姿势到来，不过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人间走动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

第一次写诗前，我也从未想过自己能写诗。你不去挑战自己，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写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写好的。诗酒趁年华，趁年轻，大胆去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