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与“躺平”：不同媒体行动者的符号展演与表达

梅凯 刘鸣筝

【摘 要】互联网舆论场中 “内卷”与“躺平”的话题引发了网民激烈的讨论，文章基于大数据挖掘技术搜集并整合百度百家号中不同类型媒体有关“内卷”与“躺平”的词条，并对其进行描述性统计和词频分析。研究发现，在“内卷”话题中，专业媒体、商业媒体和自媒体关注的侧重点呈现出从宏观、中观、微观角度依次展开的特点。在“躺平”话题中，三者则体现出迥然不同的态度，专业媒体以完全批判的角度呼吁“年轻人”“拒绝躺平”，商业媒体则倾向于“选择躺平”，自媒体则处于混沌交织、正负交融的矛盾体之中。同时，文章从符号的内涵与外延、生产与传播角度对其进行符号解读与理论反思。

【关键词】内卷;躺平;大数据挖掘;符号学

互联网传播场域中关于“内卷”与“躺平”的舆论交锋时现热搜，其中白岩松“不会吧”与李锋亮“躺平是极不负责任的态度”的相关言论引起了网友们的热议。同时，网络中各主体也竞相投入该话题的讨论之中。一方面，网络发声主体的丰富多元促使“内卷”和“躺平”讨论的话题导向、舆论风向以及价值指向产生了螺旋扭转;另一方面，“内卷”和“躺平”也因其具有一定的社会生成起点，在网民群体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么互联网中不同发声主体是如何表达、呈现和传递“内卷”与“躺平”的呢？

一、研究框架与方法

文章的主要研究对象是百度百家号中各传播行为主体对“内卷”和“躺平”话题的论争。在符号学分析中，必须以各个主体提供的文本为分析对象[1]，并基于此，探讨不同媒介属性和媒介环境背景下的主体的符号建构行为。通过在百度百家号中检索“内卷”“躺平”词条，运用大数据挖掘技术系统有序、完整地将有关信息抓取下来，并以此为研究数据蓝本。

（一）研究框架

研究文本检索于2021年8月3日— 5日，综合运用Python挖掘技术，最终“内卷”关键词获取835条数据，“躺平”关键词获取858条数据，将挖掘的文本信息综合排序。根据我国媒体的双重属性，即新闻事业具有形而上的上层建筑属性和形而下的信息产业属性。[2]新闻事业的上层建筑属性适应了我国特殊的媒介环境，在真正实现新闻媒体自身价值的同时也推进了我国社会协调稳定、社会舆论生态、社会信息系统的良性运转。同时，新闻事业也具有信息产业的经济属性，致力于消除受众信息不确定性的新闻媒体，通过专业的信息采集、生产、编辑、分发等系列方法，描摹出了逐渐丰富的环境信息，并以此为促进再生产的重要保证。因此，文章将“内卷”与“躺平”的舆论争夺战主体大体分为专业媒体和商业媒体。专业媒体以传统纸媒及主流媒体为代表，如新华社、《人民日报》、澎湃新闻、《中国青年报》等。商业媒体以基于互联网技术开展信息服务与盈利的新媒体为代表，如腾讯网、网易、搜狐新闻等。与此同时，去中心化的网络主体发展趋势也推动了平民化话语的转变，自媒体更多地代表着社会基层的意见与观点，不少自媒体也相继发声。但自媒体的经济属性相对于商业媒体较弱，其专业程度也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基于此，文章加入了“第三角色”，即自媒体在本次舆论事件中的行为表现和观点表达。

（二）研究方法

网络舆论场中有关“内卷”与“躺平”的舆论争锋的发声主体大体可分为专业媒体、商业媒体与自媒体。通过不同主体的经验文本信息开展词频分析，以此为依据窥探不同发声主体在此次事件中的展演与演变。词频分析法已经被大量应用于文本数据的热点分析。[3]词频分析法是利用能够揭示或表达文献核心内容的关键词或主题词在某一研究领域文獻中出现的频次高低来确定该领域研究热点和发展动向的文献计量方法。[4]通过对目标文本关键词出现频率的精准统计，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炼该文本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与此同时，词频分析法往往也应用于大量文本信息的细小切片，通过仔细分析词频统计结果即可获取目标样本基本的发展概况与整体脉络。因此，文章基于词频分析，并以此为研究出发点，管窥在“内卷”与“躺平”话题讨论的过程之中不同媒体行动者的立场、态度以及关注的侧重点，并从符号学视角对其进行理论解读和应对反思。

二、符号展演：时间、主体与词频

研究基于大数据挖掘技术获取的目标文本，从时间维度、主体维度以及词频统计角度开展分析。

（一）时间维度

根据“内卷”和“躺平”词条时间频率分布蝴蝶图，囿于二者出现频率分布的现实情况，根据本研究采集的数据显示，最早使用“内卷”一词的是2011年8月22日中国文明网门户网站转载《学习时报》的《警惕社会管理中的“内卷化”现象》一文，该文详细地介绍了内卷化的定义以及在社会管理中的表现并提出了合理的优化路径。[5]据目标文本数据现实，“躺平”一词最早出现在2005年12月29日搜狐网转载新华网文章《民生调查：“只要有个能躺平的地方，我就很满足了”》中，但这篇文章使用的“躺平”一词仅限于字面表层含义，并没有进行符号的进一步延伸与拓展。[6]“躺平”词条发展的时间相对较早，可能与白岩松和李锋亮等人的言论有关，并在2021年5月达到峰值405条。“内卷”词条在2020年下半年一直热议，分布相对均匀。从时间维度看，“内卷”与“躺平”似乎具有相似的生成、发展和高潮期，二者皆是在2021年5月左右开始爆发并达到阶段性的高值，并仍然继续发展。2021年5月，平均每天出现“内卷”关键词4.2条，“躺平”关键词13.5条。时间维度映射出“内卷”与“躺平”之间存在一定的关联性，也有学者指出“躺平主义”体现了弱势青年对社会“内卷化”的一种软性反抗仪式。[7]本文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这一点。

（二）主体维度

鉴于“内卷”与“躺平”话题自身携带的多重可切入特性，既有网民自媒体等普罗大众的观点讨论，也带有经济属性的商业媒体的意见参与，还有公共属性的专业媒体的价值引领。本文对其主体进行了简单的分类，即专业媒体、商业媒体和自媒体。在具体的话语表达体量的对比分析中可见，“草根性”的自媒体占比最高，频率基本在500条左右。商业媒体次之。同时，专业媒体也对此进行了关注。在具体话题层面，相较于“内卷”，对“躺平”话题关注度最高的是自媒体，而专业媒体和商业媒体关注度相对较低。

（三）词频分析

通过对样本数据进行时间层面和主体层面的分析，大体把握了互联网中各主体对“内卷”和“躺平”话题的总体概况，但想要进行更加深入的分析不同主体对“内卷”和“躺平”话题的具体呈现和舆论走向需要进一步的开展词频分析。文章基于Python3.8的Anaconda词频分析工具Jupyter，预先设置与本研究无关的词语建立停用词表，并对目标文本构成的基本单词进行了频率统计，如表1所示，便可基本得出不同主体对不同话题的一般态度。

在“内卷”话题中，专业媒体重点关注的仍然是较为宏观的价值导向。从“社会”“行业”“经济”“文化”等整体层面出发，同时又凸显了在“内卷”中的独特群体——“大学生”，并以此为延伸点，探讨学术界的“内卷”现象。不仅如此，“互联网”与“打工人”也在专业媒体的内容呈现中占有一定的权重。商业媒体则从中观层面关注具体行业的“内卷”以及“内卷”所带来的社会情绪。从“教育”和“孩子”等关键词中可窥探商业媒体对教育内卷化的关注，以及“内卷”引发的社会“焦虑”。同时对“加班”“互联网”和“职场”的突出，也将“内卷”现象的讨论场景转换到了更广的范围。而自媒体更多的是从微观层面关注个体的成长、教育以及发展问题。值得注意的是，自媒体的内容呈现中出现“躺平”一词，表明个体在面对“内卷”的过程中引入了“躺平”话题，并可能采取“躺平”的姿态应对“内卷”的现实。同时，自媒体相较于专业媒体和商业媒体还较多地使用了“鸡娃”一词，这也印证了自媒体语言风格以及话语形态的多样性。

在“躺平”话题中，不同媒体类别关注的重点以及表达的观点大相径庭，甚至出现舆论撕裂的情形。对待“躺平”现象，专业媒体更多地采用批判的视角分析了“躺平”的可能对立面——“内卷”，明确了“躺平”现象的主体是“年轻人”，以及“躺平”中的“年轻人”对“生活”的一种消极姿态。同时，专业媒体以“拒绝躺平”的口号激励“年轻人”需要“奋斗”“拼搏”和有所“追求”。从专业媒体对“躺平”现象的话语体系中可以得出专业媒体在意见表达、价值引领和舆论导向层面的积极作用，也进一步地展现传统媒体以及主流媒体的社会责任与公德心。商业媒体则选择与专业媒体完全相反的舆论表达，其虽然也关注了“年轻人”“生活”“内卷”“工作”，但是更多地强调“选择躺平”的观点，并且从“理想”“压力”“教育”等层面呈现，甚至将“躺平”抬升到“躺平学”的角度。自媒体则体现出对“躺平”现象既接受又挣扎，既佛系又心存改变的矛盾心理。一方面，自媒体针对“躺平”现象想要通过“努力”“奋斗”让自己从“躺平”转向“站立”，还戏谑发明“躺平设计家”一词;另一方面，自媒体又突出“放弃”“佛系”的观点。

三、符号表达：内涵与外延、生产与传播

通过从时间、主体和词频三个角度对互联网舆论场中的“内卷”与“躺平”话题进行分析后，基本明朗了不同媒体在本次舆论事件中的展演表征。下面，本文将进一步从符号的内涵与外延以及生产与传播角度对“内卷”与“躺平”现象进行理论解读与反思。

（一）内涵与外延：互动仪式链视角下的情感链接

符号是信息的外在形式或物质载体，是信息表达和传播中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8]内卷现象即社会文化的停滞状态。[9]简而言之，内卷是指系统内部过度竞争导致生产率的下降和运作模式的窒塞，最终步入“不发展的繁荣”窘境。躺平是指面对系统内卷的现状，行动主体在行为上选择“躺”，心理上呈现“平”的一种带有中国传统“出世”色彩的行为。索绪尔认为符号由能指和所指相互连接而成。[10]“内卷”与“躺平”通过符号表达完善了自身意义的建构，并且“内卷”与“躺平”超出了自身原有的意义，根据解码者不同的意义空间生成对“内卷”与“躺平”不同的信息解读。同时，关于话语权的争夺，更多的是对所指的争夺。[11]这也可以理解在白岩松与李锋亮针对“内卷”与“躺平”的观点引起网民热议的原因之一。二者对“内卷”与“躺平”提出的所指与绝大部分网民交流的意义空间之间出现了较大的罅隙，从而引发了舆论反噬。同时，人们需要通过简单明了的符号来圈定他们所共同理解并认同的某一事物。[12]这也界定了符号的凸显功能，在这过程中，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得以形成，其核心机制是相互关注和情感连带。[13]至此，符号的内涵与外延得到进一步的扩展。

情感因素与符号的绑定加快了互联网舆论场中的信息流转速率，个体可借助标签式的符号处理信息，而不必开展“详尽可能性”分析。但是这也会进一步刺激互联网场域中的观点极化与舆论撕裂。“内卷”与“躺平”这种带有强烈的社会现实性质的符号更容易激发个体带入自身或积极或消极的情感与其他个体或群体交换意义。基于同化效应致使相同观点的个体凝聚成群体，加大了舆论引导的难度。不同媒体行动者对“内卷”与“躺平”的态度即可证明这一点。坚守新闻专业主义的专业媒体以“拒绝躺平”的态度开展舆论引导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但更需要在更大的层面获取多种媒体行动者的支持，从而在受众层面形成引导的价值圈层。

（二）生产与传播：符号基础上的话语狂欢与共鸣

“内卷”与“躺平”作为一种符号信息有其生成发展的独特社会环境。在任何时候，语言都不能离开社会事实而存在。[14]“内卷”与“躺平”符号既是对社会事实的反映也是对社会事实的建构。一方面，“内卷”与“躺平”从符号层面反映出当下社会竞争、生存压力以及上升空间的现状;另一方面，“内卷”与“躺平”也从侧面完成了对当下社会现实的建构，并在此基础上促进人们对此符号的理解与记忆。同时，“内卷”与“躺平”作为一种带有负面色彩的社会文化征候，个体因“内卷”的现實表现出无所适从的心理，进而选择一种“一躺了之”的“躺平主义”。符号总是在一定意识形态的观念之下产生和运作的，为此，意识形态成为符号的深层元语言。[15]“内卷”与“躺平”自身的符号信息也在不同媒体以及网民交换意义空间不断得到延伸和转变，从“内卷”到“卷王”，从“躺平”到“躺平学”“躺平设计家”，这背后是“网民对社会公共事件的深刻关照和话语狂欢”[16]。

“内卷”与“躺平”的符号生产与传播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但也有其必然性。符号的意义并不在于符号结构之中，而在于解释者与发送者之间的传播过程之中。[17]“内卷”与“躺平”话题与其他网络舆论事件不同，其话题范围的广泛性、参与主体的多元性以及发布内容的共鸣性牵动了网络中大部分个体的关注与讨论。这种共鸣体征在传播内容与传播效果上，“内卷化”的现实引发了不同社会场域中的成员对其自身境遇的契合与共鸣，“躺平主义”又刺激他们以此为由头选择以“躺”的方法应对“卷”的现实。共鸣能够催发多元主体对符号的传播与扩散，进而形成网络舆论场对“内卷”与“躺平”话题的激烈讨论。

四、结语

针对“内卷”与“躺平”话题，通过从时间维度、主体维度和词频分析角度，三类媒体行动者皆以自身特性选择了不同的呈现侧重点。在“内卷”话题中，专业媒体、商业媒体和自媒体分别从宏观、中观和微观的角度对其进行展开。而在“躺平”话题中，三者则体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专业媒体以完全批判的角度呼吁“年轻人”“拒绝躺平”，商业媒体则倾向于“选择躺平”，自媒体则处于混沌交织、正负交融的矛盾体之中。同时，在符号的表达过程中，“内卷”与“躺平”的符号内涵与外延、生产与传播皆有其自身独特的生成空间与传播势能。二者虽然有其特定的社会土壤作为基础，但是“内卷”的对立面不一定是“躺平”，“躺平”也并不是應对“内卷”的最优办法。“躺平”虽然存有中国传统的怀才不遇、不忍与“淤泥”同流合污的社会出走式的“出世”色彩，但是我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重要的发展机遇期，此时“躺平”不仅会错失发展良机，而且还会促使消极沉沦之风盛行。“青年兴则国家兴，青年强则国家强。青年是新时代的生力军，是民族复兴的中坚力量”。[18]面对“内卷”的现实，更需要在社会竞争、教育公平以及观念构成等方面做出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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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黄康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