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林
桑葚越过雨季,在生活的唇上。是否,当我走下枝头,穿行在五月的街头,就意味着成熟的开始?
曾经,汲取泥土的柔情,承受雨水的疼爱,以夢一般的色彩,初绽于温暖的季节。一顶硕大斗笠的亲吻下,我感受父亲粗朴的双手和呼吸,天空深情而美丽。
曾经,我稚嫩的身体开始变换,泛红的光芒将大地点缀得璀璨而动人。在苕溪两岸,我青春的桑叶宽大而浓郁,它摇曳的身姿是丝绸最初的图案。
在桑葚的照耀下,孩子慢慢长大而飘飞天涯。他们回来了,仿佛是候鸟,桑葚便化作了回家的船票。打开桑门,他们累了,他们躺下,桑葚便化作了灵魂的归宿。
我的五月的桑葚,你仍在枝头上歌唱。在雨夜里,在窗前的灯下,在无数被你滋润过的嘴唇上,我仍听见你神秘的声音,紫色而多情的声音——在歌唱。
只那羞怯,那回眸与浅绛的哀怨,凝于时光的风尘之中。
夜,隔着千年的气息,与你相会。月光的窗纱下,你冰凉、坚硬,如那蜡梅或一阕幽暗的旋律。
泥土的女儿,水的女儿,炽烈之火的女儿。是怎样的呵护之心,塑造、打磨着你,煎熬与激情的燃烧,让你成飞天脱颖而出。磨不去的青花,淡雅而清俊,褪不掉的粉彩,艳丽而高贵。
你可曾被迎进钟鸣鼎食之家,供于檀香之柜?还是与锦衣玉食为伴,玩于贵胄之掌?在花朵与飞鸟消匿的时辰,我想象你被遗忘在阴暗的角落;兵荒马乱的日子,又躲藏于沉沉的地下。直到有一天,我一路风尘把你从嘈杂的露天地摊迎回,擦去岁月的积垢,你仍保全如玉之身,立于我心灵的T台。
将手从季节深处抽回,我轻抚你仍冰冷的脸庞——瓷上美人,看那夜露闪动的点点泪光。但一个转身,仿佛带电的指头划过夜空,你就走了。跌落,破碎,洒下片片如血之花瓣。
美人,瓷上美人,你舒活,鲜灵,完整,在我萦怀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