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考蒲松龄墓出土的铜镜

2022-04-27 22:13夏敏
蒲松龄研究 2022年1期
关键词:铜镜

夏敏

摘要:1966年蒲松龄墓出土的铜镜,年代曾有过争论。本文通过类比考古出土及博物馆收藏品,认为此镜原型就是东汉末年的龙虎对峙镜。蒲松龄对其年代的看法有其合理之处,此外也并不排除该镜为宋明时期的仿汉之物。该类型的铜镜在淄博地区比较罕见,可能不是铸自临淄,但其出土位置符合淄博地区明清时期的葬俗。通过该镜及其他出自蒲松龄夫人棺内的随葬品,我们可以感受到蒲松龄对夫人刘氏的感情至深。

关键词:蒲松龄墓;铜镜;葬俗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志码:A

1966年秋,蒲松龄墓遭到破坏。在蒲松龄及其夫人的棺内出土了一系列的文物(现存蒲松龄纪念馆),成为研究蒲松龄思想文化、窥探其精神世界的重要资料。其中,四枚蒲松龄自用的印章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得到了较多的关注。但墓中出土的铜镜(图一)却还有很多谜团,特别是在年代上可称“千古之谜”。如今随着出土资料的增多,该镜的年代可以进一步确定。

一、铜镜的出土与研究

最早对蒲松龄墓出土铜镜的记载,来自淄博市文物部门的内部资料——1984年编写的《淄博市文物志》中介绍:

铜镜,圆形,直径8.8厘米,背面铸有三角缘双兽纹,似北魏器物。镜周身布满铜锈。1966年秋出土于蒲松龄墓中。同年收存故居。

该介绍较为简略,且对年代问题拿捏不准,可能是受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书中并没有公布该铜镜的清晰的图片。

之后,淄川当地的知名学者、收藏家魏传来先生对蒲松龄墓出土铜镜尺寸、形制和锈蚀情况进行了更为详细的介绍:

直径8.9厘米,镜面呈微凸状。大扁圆钮(或称大球形钮),钮径2.1厘米。厚宽平缘,缘宽1.5厘米,缘厚0.4厘米。钮孔两端使用痕迹明显,磨损不一,一端磨损孔径约0.5厘米,一端约0.3厘米。

镜背主题纹饰为以钮为中心环绕着龙虎对峙纹,龙虎头部之间饰以“五铢”钱纹,构成镜背内区。一短线斜纹圈带与高起的缘边将内区和缘区分开。宽平缘自成一纹饰区带,饰一圈三角锯齿纹和一圈单线水波纹,中间有一线条弦纹相隔。

镜面锈迹通体呈绿色,有龟背纹状自然锈纹,锈层较薄,但不浮。镜背铜锈层次纷杂,锈色斑驳,红锈层、绿锈层和亮锈层自然杂列。

他结合收藏经验,认为此铜镜是东汉末年之物 [1]。但王光福教授通过考证蒲松龄的诗《古镜行·赠毕衡伯》及汉唐文学作品认为,“这面有相当文物价值的铜镜,在有一定文物鉴定常识的人面前,对其铸造年代,朝这两个朝代(汉唐)推测应该不会有大错” [2]。

之后又见新的资料公布,即据亲历者回忆,蒲松龄墓内有二棺,棺材大头处中间是一供桌石,供桌石上有宣德炉一个,锡台灯一盏,锡酒壶一把,锡酒杯一只,铜烟袋嘴一个,铜烟袋锅头一个,印章四枚。靠蒲松龄棺材的角上有一部书角,约六七分之厚。蒲松龄配偶之棺保存完整,棺外有椁,棺内头骨处有铜镜一个,铜簪一支,银耳勺一支,草念珠一串 [3]。

此后,几乎不见有新的关于该铜镜的信息与讨论。

二、出土及博物馆收藏的相关铜镜

根据公布的图片及相关描述,该镜的主要特征为半球型镜钮,龙、虎、五铢钱图案。类似的铜镜在国内已有不少资料公布。

1988年河南偃师南蔡庄石桥村出土一面铜镜(图二) [4],直径11厘米,内区主纹饰为龙虎对峙,头部置五铢钱,腹下还有山羊、禽鸟图案;外区也是双线水波纹、弦纹和三角锯齿纹的组合。该镜地章装饰更为繁缛,画面构图更为饱满。

旅顺博物馆藏有一面铜镜,收藏号1.332(图三) [5]。内区主纹为一组对峙的龙虎。左龙右虎,口皆大张,夹戏一方孔圆钱。外区纹饰为三角锯齿纹、单线水波纹、弦纹、三角锯齿纹组成。镜面微凸,呈黑漆色。

浙江宁波曾出土一面铜镜,直径8.5厘米,钮高0.6厘米,缘厚0.5厘米。内区饰一龙一虎夹钮左右张口对峙,龙虎首间配置五铢钱纹;外区饰栉齿纹、三角锯齿纹、单线水波纹 [6]。

洛阳新安县出土的铜镜(图四),内区饰左龙右虎张口对峙,龙虎首间配置五铢钱纹;外区饰双线水波纹、弦纹、三角锯齿纹和栉齿纹 [7]。

西安高楼村汉墓也出土一面铜镜(图五),尺寸不详,图案大同小异,只是三角形锯齿纹更为狭长 [8]。

新乡市博物馆藏有两面铜镜(图六) [9],其一直径为9.6厘米、厚0.55厘米。大圆钮,圆形钮座。内区主要纹饰为龙虎纹,地章还有不规则几何纹饰填充。高浮雕一龙一虎左右相对,除龙虎两首之间有五铢铜钱纹饰外,尾部之间还有一飞轮纹饰。外区为双线水波纹、弦纹、三角锯齿纹组成。其二尺寸更大,直径13.6厘米、厚0.6厘米。龙、虎部分躯体延伸至镜钮之下,且身躯细长,铜钱纹同样出现在龙、虎首间,外区为弦紋、三角锯齿纹。

三、相关问题

综上可见,类似蒲松龄墓出土的铜镜,在国内所见范围极广,特别在河南一带居多。龙虎纹镜的流行时段在东汉中期以后 [10],这些铜镜的年代问题也无太多争议。此时东汉的行政中心和经济中心在洛阳,这种铜镜在其周边一带出土较多也是顺理成章。临淄曾是汉代的铸镜中心之一,但在临淄阚家寨、傅家庙等地出土的蟠螭纹镜范、四乳弦纹镜范等均属西汉时期,尚无东汉时期的镜范发现 [11]。蒲松龄墓出土的这面铜镜之原产地并不确定,很有可能是外地交流过来的产品。淄博市博物馆所藏的百余面铜镜中,就没有与之类似的铜镜。值得注意的是,同类型的铜镜,尚有许多细节上的差异;比如尺寸大小,内区龙虎纹的形态,地章的装饰,外区水波纹的单双线,三角锯齿纹的排列等。

最早对这面铜镜进行年代考证的是蒲松龄本人,据蒲松龄在其诗文《古镜行·赠毕衡伯》中介绍:

古镜,古镜,不知甚代何年。……四座迷迷,欲解不能得解,抱问博物茂先。言是唐朝大钮,当出陵冢,得之地下黄泉……。 [12]

知识渊博的朋友告诉蒲松龄,这面铜镜是唐代之物,出自墓葬。这种断代的结论如今看来属实有误,但也并不排除该镜出自唐代大墓的可能性。西安南郊唐贞观十七年王怜夫妇墓中,就发现了一面汉代的龙虎镜 [13],尽管该镜的类型和蒲松龄墓出土者不太相同,但也证明这种铜镜在唐代墓中出土的合理性。

该镜另一种可能的年代,是宋明时期。宋明两代,文人好古,仿铸汉镜的行为一时间蔚然成风。明清之时也因此产生了许多鉴古与辨伪的著作,《聊斋杂著·家政内篇》中就有关于历代铜器特征、款识、辨伪等内容 [14]。蒲松龄墓出土的这面铜镜是东汉末年之物还是宋明所仿,有待更多资料去做进一步分析。毕竟,蒲松龄墓出土的宣德炉就有学者认为是宣德三年后民间仿制品 [15]。

另外,从这面铜镜的锈蚀情况来看,镜面有多层绿锈,镜背的锈蚀情况更复杂,特别是内区龙虎首部及五铢钱纹地方为红锈。出现这种锈蚀情况,我们认为这面铜镜在埋藏的时候很有可能是镜面朝下,镜背朝上。由于该镜出土于蒲松龄夫人棺中的头部位置,这面铜镜的镜背与其他物品相接触,导致氧化不均,而氧化不充分的地方则生成了氧化亚铜,就是镜背上的红锈。

这种头部摆放铜镜的葬俗在淄博地区的墓葬中有所体现。淄博周村汇龙湖明代中晚期墓群M1、M6、M8、M9等墓出土的铜镜,就出现在棺内人骨头部位置 [16]。淄博淄川公孙墓地发掘的许多清代墓葬中也有这种情况(资料未发表,现存淄博市文物局)。

从《古镜行·赠毕衡伯》中“我将怀之湖海山岳,及尔共悲喜。待颔髭摘尽,留付与膝下孙子。乱曰:黄金买丝,绣作荷囊。玉椟深藏之,深藏之,勿疏其防。君子少,小人常多,波斯贾,其奸不可量!失镜去,故人心怆” [12]等句子可以看出,蒲松龄对这面铜镜十分喜爱,并准备作为传家宝流传下去。这面铜镜最终还是出现在其配偶的棺中。除此之外,其配偶的棺内随葬有金属器和首饰,棺外配有一椁。对比之下,蒲松龄本人的棺就显得比较寒酸,随葬品也较少。从墓葬情况来看,蒲松龄墓是有意突出其配偶地位的。据蒲松龄墓碑阴记载,夫人刘氏卒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夫人的故去令蒲松龄十分悲恸,数首悼亡诗体现了蒲松龄对夫人的情真意切。且又将自己的珍爱之物葬于夫人墓中,从中不难感受到蒲松龄对夫人刘氏的感情至深。

参考文献:

[1]魏传来.蒲松龄墓出土铜镜考[J].蒲松龄研究,1996,(3).

[2]王光福.蒲松龄《古镜行》诗考析[J].蒲松龄研究,2009,(1).

[3]蒲先玲.文革期间蒲松龄墓被毁经过[J].蒲松龄研究,2013,(1).

[4]周剑曙,郭洪涛.偃师文物精粹[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

[5]旅顺博物馆.旅顺博物馆藏铜镜[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

[6]林瑛,李军.宁波出土铜镜探讨[J].浙东文化,1994,(1、2).

[7]霍宏伟,史家珍.洛镜铜华:洛阳铜镜发现与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3.

[8]陕西历史博物馆.千秋金鉴——陕西历史博物馆藏铜镜集成[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2.

[9]饶胜.龙腾万里 虎跃千年——新乡市博物馆藏汉代龙虎镜[J].收藏家,2020,(2).

[10]程林泉,韩国河.长安汉镜[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2.

[11]赵娜,郎剑锋.汉代铜镜铸造技术相关问题研究——以临淄齐国故城汉代镜范为例[J].江

汉考古,2021,(3).

[12]赵蔚芝.聊斋诗集笺注[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6.

[13]陕西省考古院.西安南郊唐贞观十七年王怜夫妇合葬墓发掘简报[J].文博,2012,(3).

[14]蒲松龄纪念馆.聊斋杂著[M].济南:齐鲁书社,2020.

[15]田艺景.蒲松龄墓出土宣德炉浅说[J].蒲松龄研究,2015,(1).

[16]南开大学考古学与博物馆学系,等.山东淄博周村汇龙湖明代墓地发掘简报[J].中国国家

博物馆馆刊,2015,(2).

A Re-discuss of Bronze Mirror Unearthed from Pu Songling's Tomb

XIA Min

(Zibo Museum,Zibo 255000,China)

Abstract: The age of the bronze mirror unearthed from Pu Songling's tomb in 1966 has been controversial. This article believed that the prototype of this mirror is the dragon-tiger confrontation mirror in the late Eastern Han Dynasty by analogy with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s and museum collections. Pu Songli?蛳ng's view is reasonable. In addition,it is not ruled out that the mirror is imitation of the Han Dynasty in the Song and Ming Dynasties. This type of bronze mirror is rare in Zibo area,may not be cast from Linzi. But its unearthed position conforms to Zibo area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burial custom. Through the mirror and other funeral objects from Mrs. Pu Songling's coffin,we can feel Pu Songling's deep feelings for his wife Mrs. Liu.

Key Words: Pu Songling's Tomb;Bronze Mirror;Burial Custom

(責任编辑:陈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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