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是如何被徐霞客带火的

张星云

他在石笋矼“倚松而坐”，俯瞰山谷里峰石环绕簇拥，泼墨彩绘般的景色尽收眼底，并发出感慨，觉得庐山、石门涧，有的只是具备一种形态，有的欠缺某一方面，“不若此之闳博富丽也”。

徐霞客30岁出头时两登黄山，初识崇山峻岭的他不仅冒着大雪求奇探险，还写下了精彩的篇章，留下了“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的感叹。

大雪求奇

1616年，徐霞客南下进行自己人生的第五次出游。他过完春节后就出发了，由水路南下至杭州，先去白岳山，再去黄山，最后去武夷山。那时他刚30岁，游遍全国名山大川的事业刚刚起步，登过的山除泰山外，也就只有普陀山、天台山、雁荡山等几处。

对于看惯了秀丽山水的江南人，黄山的险峻以及各种极端天气下产生的美景，肯定给游历尚浅的徐霞客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他正月二十六日上白岳山，待到二月初一，然后于二月初三到达黄山脚下的汤口，此时寺中和尚告诉他，黄山大雪封山已经两个月了，他们派人为山上寺庙送粮都送不上去。

但徐霞客没有多少犹豫，在山下泡了两天温泉，等到一个晴天便找来一位向导，各自带着筇竹杖，路过慈光寺上了山。

他往山上走了数里，石级越来越陡，积雪越来越深，石级被积雪覆盖得平平坦坦，一眼望去就像白玉一般，背阴处的积雪已冻结成冰，坚硬、溜滑，无法下脚。他拿着筇竹杖凿冰，挖出一个孔可以放置前脚，再挖出一个孔用来移动后脚，向导踩着他开凿的孔洞向上走，终于到了玉屏峰上的文殊院。

徐霞客首登黄山时，因为大雪，错过了登上莲花峰和天都峰的机会。由于这个原因，两年后他再登黄山，还从相同的路上山，到文殊院后，直奔两峰而来。他不顾寺中僧人的劝阻，执意与路上偶遇的云游僧人澄源一起攀登天都峰。

天都峰是黄山最险的山峰，如今通达山顶的步道几乎是垂直的，从山腰上看会有一种失去透视的感觉，石级几乎贴着山壁向上延伸，就像中国古代山水画中描绘的曲径一样。

而在当年，天都峰还没有开凿出石级，徐霞客和澄源和尚顺着流石，抓扯草木荆棘攀缘而上，每当遇到手脚无法着落之处，澄源和尚会先爬上去，再伸下手来接徐霞客。爬山的过程中，徐霞客就曾设想下山会多难，“终亦不顾”。终于他们登上了天都峰，并在山上一直坐到了黄昏。下山时，徐霞客甚至只能把脚朝前伸出去，再用手在后面撑地，坐在地上往下滑行，回到文殊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第二天清晨，精力充沛的徐霞客又登上了另外一侧的莲花峰看日出，同样异常兴奋和满足，“遇朝阳霁色，鲜映层发，令人狂叫欲舞”。在山顶上，他只用目测，便做出莲花峰为黄山最高峰的判断，推翻了天都峰高于莲花峰的旧论，这个判断后来不断被地质学家证实，是他此次黄山之行在地理上的贡献之一。

“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

实际上走到这里，只算整个黄山景区的四分之一。翻过莲花峰，很快就能到达黄山的中心光明顶了。光明顶尽管是低于莲花峰和天都峰的黄山第三高峰，但这里非常开阔，能看到黄山所有高峰，就像十字路口一样，跨过这里，就从黄山的前山进入后山了。

这里的山路非常平缓，没有前山那样的海拔落差，并且分出了很多小路，连接后山狮子峰、石笋矼、接引崖等景点，难怪徐霞客两登黄山，都把后山的狮林精舍作为驿站，累计在这里住了四晚。

扰龙松是徐霞客在黄山游记中明确记载的两棵古树之一，“有一松裂石而出，巨干高不及二尺，而斜拖曲结，蟠翠三丈余，其根穿石上下，几与峰等”。此树后来被命名为“梦笔生花”，成了黄山的名片之一。

走过接引崖、始信峰，就到了石笋矼。石笋矼是一处山峰旁的平台，拥有着几乎360度的峡谷视野，周围山峰环绕。徐霞客两登黄山，都在这里着重笔墨。

第一次是在始信峰与石笋矼一带流连徘徊，第二次则是从前山经光明顶进入后山直奔石笋矼，“三里，下狮子林，趋石笋矼，至向年所登尖峰上”。随后他在石笋矼“倚松而坐”，在这里待了很久，俯瞰山谷里峰石环绕簇拥，泼墨彩绘般的景色尽收眼底，并发出感慨，觉得庐山、石门涧，有的只是具备一种形态，有的欠缺某一方面，“不若此之闳博富丽也”。

徐霞客在游记里专门描写了形状怪异的黄山松，无论是陡峭的山上，或是高峻的石崖上，全都是形状怪异的悬空盘结的松树，高的不超過一丈，矮的仅有几寸，松针很短，盘根错节而枝干弯曲如虬，越是短粗越是老松，越矮小越怪异，他感叹：“不意奇山中又有此奇品也！”

“黄山归来不看岳”“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这两句古人名言把黄山捧得很高，但现实并非如此，黄山远非当今中国名山中最受欢迎的旅游目的地。泰山的年游客量全国最高自不必说，就连同省的“佛教四大名山”之一九华山，游客量都是黄山的一倍。尽管有徐霞客壮游的加持，但在中国，名山的宗教性依然高于它的自然性和视觉性。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