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锐
2022年第1期的《传播、资本主义与批判》学刊上,刊载了弗雷德里克·斯泰恩斯泰特和安妮·考恩的文章,题为《监狱媒介复合体:监狱系统中的劳动力、技术与传播基础设施》。
该文试图探讨监狱与媒介之间的关系不仅涉及媒介表征及其意识形态层面(如电视剧、电影、短视频平台上各种关于罪行与惩罚的媒介景观),它还涉及更为物质的层面,因为对媒体和通信产业的产品生产和服务来说,监狱扮演着虽然边缘但却意义重大的角色。
该文以瑞典的监狱为例,指出,所谓“监狱媒介复合体”,主要包含三个方面的意思:第一,媒介技术和基础设施的构建和维护,由监狱里服刑人员的劳动所完成——比如,“二战”后现代媒介和通信基础设施的建设,在很大程度上就有赖于赖服刑人员的劳动:电话系统、电脑硬件、报亭和广告牌等等,很多都是由服刑人员的劳动所完成;第二,监狱系统与作为监视和控制技术供应商的媒体和通信产业深深地缠绕在一起——监狱不仅是安全技术和解决方案的主要客户之一,而且安全技术的大部分进步都是首先为监狱环境开发的创新推动的;第三,监狱还成为新兴技术的测试环境——比如踝环,它最初出现在科幻卡通里,1970年代被用来监控同狱犯人和假释跟踪,后来,它被用于对雇员的监控,并发展成为各种形式的数码自我追踪装置。进而言之,监狱系统與媒介系统的缠绕还与时俱进,特别是,社会各个层面的数字化,又进一步加深了这种缠绕——比如,最近比较流行的“智慧监狱”理念,该理念试图将新的数字技术融入监狱生态系统之中,认为此举既有利于监视和控制,又可以使得囚犯即使在狱中也可以熟悉各种数字技术以跟上时代的步伐。因此总的来说,在“监狱媒介复合体”中,媒介和文化产业、政府、监狱系统(以及邻近的军队和警察系统)构成了正式和非正式的纽带关系,它们的利益也彼此勾连在了一起。
关于“监狱媒介复合体”的讨论,可以帮助我们回应传播学历史上的一些重要问题。比如,1980年代,学者们对电子通信技术的赋权潜能抱有信心,他们的核心关切之一,就在于在法律灰色地带兴起和演进的电子通信技术是否能够以及如何能够为自由和赋权做出贡献。而关于“监狱媒介复合体”的讨论则使我们看到,在象征意义和物质意义上,一些人的自由是借助另一些人的不自由所达成的——媒介技术当然使得很多人借助传播获得了自由,但它同样也事关监狱里不自由者的不自由劳动;服刑人员为媒介基础设施建设付出了劳动,但他们又处于技术的全天候监控之中,也因此,他们以不自由的方式为所谓“关乎自由的电子技术”的发展做出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