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国王的人马》中的身体隐喻

2022-04-27 21:52:15郭寒铮
文学教育 2022年4期

郭寒铮

内容摘要:作为一名重农主义的追随者,美国南方当代诗人兼小说家罗伯特·佩恩·沃伦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入侵以及蓄奴制的压迫展现了强烈的反抗意识。小说中《国王的人马》频繁出现的身体意象不是单一的实体,而是兼具多重指称意义和言说反抗意识的载体。本文将聚焦于小说中的身体意象,包括欲望的身体、规训的身体和残缺的身体,探讨蕴藏在身体隐喻下的对社会弊病的抨击,控诉了蓄奴制对黑人主体性的解构、资本滋养的奢靡纵欲之风以及群体的精神空虚与道德沦丧。

关键词:反抗意识 《国王的人马》 身体隐喻

身体具有物理性存在和象征性存在两种形式。物理性存在指生理学研究上的存粹性肉体形式,没有附加任何的经济、政治、文化等社会符号的意义,由皮肤、肌肉、骨骼、内脏和五官组成的生物实体。象征性存在指身体承载着人类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所孕育出的文化传统和价值情感,是特定时期的社会文明和规约在身体上的投射。因此,身体的概念内涵丰富,对身体的认识需与具体的时代背景乃至社会语境相结合。英国社会学家克里斯·希林在《文化、技术与社会中的身体》中提出:“身体被多方勾连,或被视作任由文化效应‘书写’其上的‘白板’,或被当成多种特征、身份、认同的构建因素,或被看成不可化约的差异的标志,或被认作多种治理微观权力的接受体,或被视为克服心/身、文化/自然之类的标志着传统社会思想的‘二元对立’的载体,乃至一切体验的生理场所。”[1]6身体隐喻的丰富性和叙事功能常常被运用于文学作品中,对身体所影射的文化和时代意蕴的解码成为深入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窗口。

罗伯特·佩恩·沃伦(Robert Penn Warren,1905-1989)是当代美国极富洞察力的全能作家之一。沃伦的小说《国王的人马》文风细腻,叙事技巧精湛,对人物身体的聚焦和刻画是该小说的突出特点。本文对杰作《国王的人马》的研究集中于小说文本内的身体叙事。小说中的身体不再是存粹的物理性存在,而是承载符号意义的象征性存在,可细分为欲望的身体、规训的身体和残缺的身体三个层次。本文以此为切入点,分析小说《国王的人马》所富有的身体叙事的诸多层面,进而揭示隐藏在文本表层内的作者的反抗意识,包括对资本的批判、对蓄奴制的指控以及对社会病态的谴责,论述身体对于文本意义的表述和建构功能。

一.欲望的身体:资本的批判

二十世纪上半叶的美国处于社会变革的重要时期。一战后资本主义工业化的迅猛发展促使南方工业资产阶级迅速壮大,资本的繁荣也带来了物欲的横流和消费主义的盛行。与此同时,南方种植园经济逐渐瓦解,以传统农耕文明为依托的旧南方社会制度和传统文化遭受重创,山河日下。在此背景下,沃伦联和其他11位南方作家一起撰稿了论文集“《我要表明我的立场:南方与农业传统》(I’ll take my stand: The South and The Agrarian and Tradition),公開表明他们的重农主义思想主张,强烈抗议北方工业文明对南方农耕制度和传统文化的入侵”。[2]在小说《国王的人马》中,沃伦对工业文明弊端的批判和对传统农耕文明的怀恋投射在主人公杰克·伯登对洛伊斯和安妮这两位女性身体的截然相反的态度上。

“从身体社会学角度看,身体从来就是一种社会文化的存在,身体形象和身体的活动方式受到特定社会文化的影响和控制。”[3]身体在特定的文化传统的规约和意识形态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背负着时代的印记。在小说中,洛伊斯和安妮的身体分别隐喻了两种社会文化,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和传统的农耕文明。洛伊斯是杰克的第一任妻子,二人维持了一段短暂的婚姻关系。洛伊斯的身体形象和身体的活动方式透露着浓郁的资本主义的习气,沉迷于炫耀性、奢侈性和新奇性的消费。洛伊斯和朋友沉溺于酒水文化,朋友间阅读的书籍也离不开资本的范畴,如《虚荣场》、《哈泼氏市场》和《精明人》。此外,资本主义的工业文明对洛伊斯的影响也典型地体现在洛伊斯的公寓设计上,“在我们那套摆设华丽、十分现代派的公寓里(她喜欢现代化的房屋摆设,不欣赏能俯视迷人的古老庭院的阳台)”。[4]309对于这间开销高的公寓,杰克持否定态度,“其次是洛伊斯的公寓。我讨厌这座公寓。我告诉洛伊斯我不要住那儿。我们该找一间我的工资可以付得起房租的地方”。[4]310洛伊斯痴迷于高价的现代化公寓,尽管房租超出了杰克的消费能力,也仍然阻挡不了她对工业文明所孕育的小资情调的追求,资本主义所推崇的物质消费在洛伊斯身上得到淋淋尽致的体现。小说中杰克与洛伊斯的短暂婚姻的羁绊是洛伊斯的身体,杰克对于洛伊斯女性身体的欲望和占有成为维系这段婚姻关系的重要纽带。“只要我还认为洛伊斯是个美丽的、多汁的、柔软的、充满活力的、香喷喷的、既吊人胃口又能令人满足的机器的话(这就是我娶的洛伊斯),我们俩相处的如鱼得水,一切都称心如意。”[4]309在杰克男性目光的注视下,洛伊斯的身体完全被物化了,沦为被男性性欲消费的机器。正如洛伊斯身体践行的资本主义消费,她的被物化的身体是能给人带来短暂的快感的,是趋于享乐主义的,能迎合个人欲望的满足和消遣,单一而又去价值化。杰克与洛伊斯的短暂结合反映了他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所带来的消费主义的浪潮中的暂时迷失,杰克后来选择摆脱洛伊斯的身体,终结二人的婚姻又影射了他对这种纵欲享乐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厌倦。小说通过建构杰克对洛伊斯身体从痴迷到摈弃的过程,婉转地表述了对资本主义席卷下奢靡纵欲之风盛行的批判。

杰克对安妮的身体想象与对洛伊斯的身体想象判若天渊。在杰克眼里,洛伊斯的身体是满足个人性欲的工具,而安妮的身体则是纯洁美好的象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杰克和安妮一起去湖边游泳的时候,安妮的身体就给杰克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我像她看,见她闭着眼睛,双臂仍然伸开,她的头发松散了,在水面飘曳。她仰着头,抬着下巴颏,脸部显得十分平静,似乎睡着了。我躺在水面,她的身影在远处黑树衬托下显得分外清晰。实际情况是,自那天起我的脑海里就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形象。这个形象和很多我们见过的、记得的东西都大不一样。[4]120-121

小说的文本中多次出现杰克对上文中水面上安妮的身体的回忆,美好而又与众不同。通过细读文本,不难发现安妮身体所特有的符号意义。如上文论述,安妮的身体也所携带着特定的时代烙印,影射了传统农耕文明所孵化的旧南方的文化传统和价值观。根据“南方神话”,“南方女性通常被定义为优雅、顺从的淑女形象,这一形象‘遍布南方文化的各个层面,形成了一个符号系统,描绘了男女作为性别成员的生活范式’。”[5]作为南方旧贵族斯坦顿家族的成员,安妮从小在南方社会的传统文化规约中耳濡目染,行为举止端庄典雅,奉行正直、友爱的南方传统价值观。这一优雅的身体形象显著地体现在成年后的安妮与杰克的初次会面上。

她坐在我面前,腰板挺得笔直,头抬得高高的,头颈圆润,优美,肩膀娇小而结实。赤裸的胳膊细嫩圆润,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体两侧。我望着她,我想到她小巧的双腿在桌子底下一定放得端端正正,腿对着腿,膝盖对着膝盖,脚踝对着脚踝。确实,她总是风度优雅,很像埃及后期一些公主们的半浮雕和塑像,这种塑像与浮雕的造型比例十分严谨,跟数学一样精确,但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优雅和温柔。[4]106

深受南方传统社会规约的浸染,安妮的坐姿和仪态都透露着优雅和端庄,举手投足间尽显传统的淑女气质,规整又不失风度。安妮不仅外在的身体形象彰显着南方传统规范,而且她身体力行的活动也折射了自身根深蒂固的南方传统美德。在她父亲斯坦顿州长卧病期间,她几乎停掉了所有的活动,在病榻旁悉心照料他七年左右。安妮不仅料理他的生活起居,还为他读书,给他提供精神慰藉。安妮对传统美德的坚守是深入骨髓的,对内她是一个孝顺体贴、重视家庭的女儿,对外她是一座道德的丰碑。她长年累月免费为贫民区社会福利团体和孤儿院工作,而且尽心尽力,为社区筹集资金四处奔波。随着资本对南方的入侵,南方社会物欲横流,消费主义、享乐主义、贪污腐败甚嚣尘上,作为传統南方美德化身的安妮无疑是这个糟糕浑浊时代的一股清流。因此对于杰克而言,安妮的湖边身体意象不仅挥之不去,而且历久弥新。“这种形象会日趋显明,仿佛岁月的流逝非但没有消蚀它们的存在,却反而逐年逐月揭开一层层纱幕,展示我们最初只是模糊感觉到的含意。”[4]121在美国南方转型时期,在那个道德普遍滑坡的时代,安妮身体力行,践行着传统的价值观念,宣扬着美德的力量,为处于时代困境的南方人指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作为迷茫的南方人的典型代表,杰克对于洛伊斯和安妮身体不同的想象实则隐秘地表达了作者对滋养纵欲之风的资本的抵抗,以及以传统农耕文明为依托的南方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在动荡的时局中的重要性的肯定。

二.规训的身体: 凝视与反凝视

“凝视”是后现代西方文论一个重要的术语,它是关于“看”和“视觉”的理论,带有强烈权力意志色彩、身份性别政治意识或者个体欲望。萨特和拉康在凝视理论的研究上起到了先驱引领的作用,探索了视觉实践如何划分主体与客体、自我与他者,确立个人主体性,米歇尔·福柯则把权力的范畴纳入了凝视理论,提出了全景式凝视。在《规训与惩罚》中,福柯引用了英国思想家边沁设计的全景敞视建筑来探讨凝视的视觉作用如何来规训身体。“四周是一个环形建筑,中心是一座瞭望塔。瞭望塔有一圈大窗户,对着环形建筑。”[6]224“全景敞视建筑是一种分解观看/被观看二元统一体的机制。在环形边缘,人彻底被观看,但不能观看;在中心瞭望塔,人能观看一切,但不会被观看到。”[6](P226)这种作用在被观看者的凝视产生的后果是“在被囚禁者身上造成一种有意识的和持续的可见状态,从而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6]226“这是一种重要的机制,因为它使权力自动化和非个性化,权力不再体现在某个人身上,而是体现在对于肉体、表面、光线、目光的某种统一分配上,体现在一种安排上。这种安排的内在机制能够产生制约每个人的关系。”[6]226-227观者是权力和欲望的主体,通过“看”的方式对被观者实行权力的压迫和制约,以及意识的规训,剥夺被观者的主体性,被观者的身体被严重的弱化。

1.在凝视下的黑人女性身体: 黑人主体性的解构

在小说中,全景式凝视集中体现在黑人女性的身体被白人男性的规训上。在种族和性别的双重凝视下,黑人女性的主体性被阉割,逐渐被边缘化,沦为被“审视”的“他者”,和白人男性收敛财富以及满足肉欲的工具和载体。沃伦通过凯斯·马斯顿的视角揭露了深处奴隶制的水深火热中的黑人女性的困境。在凯斯的故事中,为了解救被卖掉的菲比,凯斯来到了西短街刘易斯·C·巴罗兹开设的一处黑奴贸易的场所,目睹了黑人女性被囚禁的集中营。

“那是一幢二层楼的砖房,完全是普通的住宅式样。纵长的屋顶,大门在楼前正中央,两边是窗子,房子两端都有烟囱,后面有披屋。罗巴兹把‘最好的牲畜’不放在笼子里,而是放在这里,等候‘参观检阅’。”[4]182

囚室的物理空间实则是白人男性权力的表征,通过这一权力的空间来实施对黑人女性身体资源的控制和支配。在这间囚室里,黑人女性成为了等待交易的货物,她们被视为身陷囹圄的“牲畜”和被迫接受“参观检阅”。对于被关押和监视的黑人女性而言,她们身体的所有权和支配权被强制剥夺,她们的身体意识和主体意识也被囚室所建构的权力机制和价值判断逐渐消蚀。在全景式的凝视的权力运作下,白人男性实现了对黑人女性的身体规训,建构了统治者的权威,迫使黑人女性处于失语的境地,被彻底奴役化和商品化。随着凯斯的视角,他通过叙述一位黑人女性身体被“参观检阅”的悲惨遭遇进一步揭示了臭名昭著的黑奴贸易的罪恶。在被买家参观审视的过程中,买家的手里拿着短柄便,一名黑人女性的裙子被掀起,身体被迫暴露在外以便买家检查。黑人女性的身体像没有意识的机器一样被前后翻转,检查的身体部位从胳臂、手、臀部、腹部、牙齿到呼吸。在这场身体买卖的过程中,卖家和买家合谋,通过凝视的目光确立了权力的主体地位,黑人女性是被观看的客体,沦为景观性的“他者”。她的身体可以被随意的操控,被迫暴露在外,在白人男性欲望的目光中被肢解,成为他们可欲和所欲的对象。短柄鞭暗示了黑人女性的身体被彻底的奴化。在经历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后,黑人女性的身体意识最终在白人男性权力和欲望的凝视中被彻底瓦解,变得麻木。她“毫不抵抗地转动着,仿佛处于昏睡状态”。[4]183

2.从被凝视到反凝视: 黑人身体意识的觉醒

反凝视又名为对抗性凝视,主要涉及“消解凝视的权力性”[7]100,“用对立的、抵抗的姿态对权威进行挑战”[7]100在这个过程中,反凝视的实施者“将自己置于能动的位置,撇去种族、阶级和性别的影响而使自身占据主体的位置”。[7]100小说《国王的人马》揭示了奴隶制对黑人身体的压迫和规训。在白人的注视下,黑人的身体既是维持社会生产的工具,辅助他们攫取财富,又是发泄他们性欲的载体。黑人的身体自由被剥夺,被困于种植园中劳作,常常遭受肉体摧残,他们甚至会面临被贩卖或多次转卖。不过,正如米歇尔·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一书中提到的,哪里有暴政,哪里就有反抗;哪里有权力压迫,哪里就有不服从。

小说中,黑人的反凝视策略主要聚焦于马车夫理查德对卡罗琳·特纳夫人的身体反抗上。特纳太太在莱辛顿长期残暴地鞭打黑奴,不仅打黑人打得厉害,甚至把一名黑人小孩摔成了终身残废。在特纳太太眼里,黑奴的身体是她进行驯服和奴役的客体。当特纳太太把黑奴理查德锁起来进行鞭打时,理查德没有选择沉默,没有被动地接受白人的价值准则,而是选择挣脱了墙上的链子,掐死了特纳太太。面对特纳太太凝视下的身体规训,理查德的自卫举动虽然极端,但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黑人身体意识的觉醒。理查德用身体话语对种族压迫和剥削做出了反抗,消解了凝视实施者特纳太太的权力性,在抵御凌辱的过程中捍卫了个人主体性。此时理查德的身体不再是白人凝视下被阉割的身体,而是主动性的、能动性的身体。

《国王的人马》通过凯斯·马斯顿的故事集中展现了南方的奴隶制对黑人身体的戕害。在白人的凝视下,黑人的身体被冷酷地驯服和宰割,丧失了身体话语权,个人主体性被解构。在种族势力的极端压迫下,极端的剥削激发了另一种结果的出现,理查德身体意识的觉醒和反抗的姿态让南方人看到了反击来自白人阶级权力凝视的力量,发出了控诉奴隶制的最响亮的声音。

三.残缺的身体:社会病态的指斥

乔纳森·赛(Jonathan Hsy)在分析残疾身体叙事时认为,“以殘疾驱动的文学作品,能够通过身体将一个问题具体化,或者用身体沟通一个关于‘其他事物’的论点”。[8]文学里的残疾,不再是残疾本身,而是被赋予了丰富的社会、文化、伦理的意义的载体,关涉到个体、他者、乃至社会等多维关系网络,涵盖更广泛的社会内容。

微观层面上,残疾涉及残疾主体如何看待生命的苦难、探索生命存在的意义的问题。在小说《国王的人马》中,乔治和他的妻子原本是马戏团的高空杂技演员。由于表演时设备出现故障,他的妻子身亡了,乔治因此瘫痪。生活突发的意外不仅扼杀了乔治的婚姻,而且消解了乔治主体的完整性和部分的自主性。面对这种难以逾越的苦难,乔治并没有向命运俯首称臣,而是选择用精神的丰盈书写全新的生活篇章。他以过世的妻子为原型,设计了形态各异的天使艺术品,以此作为谋生的手段,也常常做祷告来缓解生活的苦楚。对于乔治来说,身体的残疾并不宣告着生命的枯竭。乔治在用心感知生活的过程中重新找到了个体存在的意义。他直面生活的不可逆,承担起生命的重量,以向死而生的姿态不断地超越自我,在昂扬向上的精神世界里重塑自我的价值。

宏观层面上,一方面,个人的残疾也延展到了和他周围世界的关系;另一方面,“当文学作品无法脱离社会文化语境而处于其中的时候,肉体就会在社会文化的巨大网络中处于中心位置,身体符号则往往成为映射社会文化的一个窗口”[9],个人生活的失衡和价值取向也可以成为反观社会的意识形态的一面镜子。作为与身体异化的乔治相对应的“他者”,身体健全的艾立斯·伯登并没有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或者疏远他。相反,艾立斯向乔治展示了深厚的群体关怀。他不仅把乔治带回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而且在生活拮据的窘境下还全力支持乔治的艺术创作,帮助他重构自我的价值。艾立斯用关怀和美德把乔治再次带入到了群体之中,没有让他因生理结构的问题被隔绝,被边缘化。身残志坚的乔治的浴火重生和作为“他者”的艾立斯的厚德载物具有深刻的隐喻意义,影射和指控了社会的精神糜烂和抨击了日益沦丧的世风道德。小说中,面对生活的困境,一个又一个的人物选择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或者逃避,呈现出个体的脆弱性和精神世界的匮乏。邓肯·特莱斯先生因为妻子的出轨而开枪自杀;莫缇墨·隆卓因为失去了高薪的工作而跳楼自杀;杰克·伯登因为童年的不幸曾一度信奉虚无主义。相对于乔治对生命可能性的探索,大多数人秉持着有失偏颇的的生命价值取向。在南方工业化快速发展的时代,物欲的横流不仅削弱了南方人对精神世界的关注,甚至瓦解了他们基本的道德意识,违法乱纪、贪污腐败之风盛行。因此,乔治和艾立斯对残疾的身体的对话隐幽而又有力地控诉了社会的混乱失序和病态。

文学中的身体不仅具有丰富的文本内涵,而且兼具叙事的动力性。“我们周围的身体以及我们与他们的关系总是社会化的具体的东西”[10]236,小说中人物的身体意象都打着历史和文化的烙印,又以它特有的面貌映射宏大的社会内容,直指作家的情感和价值倾向。作为一名重农主义的追随者,沃伦通过小说《国王的人马》勾勒出千姿百态的身体意象,审视美国南方庞杂的社会问题,既控诉了蓄奴制的罪恶,又抨击了资本工业文明下物欲的滥觞、纵欲和享乐主义的风靡和社会群体精神的瘫痪、道德的滑坡。小说以这种非常直观又颇具隐喻性质的艺术表现手法发出了对时代强有力的叩问,展示了作者强烈的反抗意识、对昔日传统农耕文明的怀恋和真切的人文关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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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